“等等,等一下,突然想起来个事,”我放下看到的第七本童话书,指了指自己,“我是不是总部里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不知道那只LV.4长什么样的驱魔师啊?”
拉比和亚连闻言,动作都是一顿,就连没和我们坐在一起、正在长桌另一边暗搓搓地给他的鲁贝利耶长官写监视报告的林克,也抬头瞥了我一眼。
亚连迟疑了一下:“这么想来,好像还真是?”
“嘛,我倒觉得没见过挺好的,”拉比合上手头的书,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家伙长得很瘆人啦,看到了绝——对会做噩梦的。”
“是的,”亚连对这话表示了强烈的赞同,“虽然之前的恶魔长得也都不算好看,但怎么说呢,总觉得LV.4和它们……有种本质上的不同,就好像由内而外地散发着那种冰冷而恐怖的气息……总之还是不见的为好。”
“……不是,问题是你们越是这么说,我就越好奇了啊?”
“干嘛好奇这个啦。”拉比看上去有些无奈。
“严格来说,也不全都是好奇吧,你们想啊,”我像模像样地给他们分析,“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恶魔这玩意不一般都是出现了一个晋级的,接下来就会流水线一样地批量生产了吗?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就我一个没见过敌人的真面目,要真在以后的任务中碰到,不是就很容易吃亏吗?”
拉比和亚连对视一眼,似乎觉得我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可是,要怎么才能让塞西知道LV.4的样子呢……对了,”亚连灵光一现,飞快地在桌上散乱的文件中,扒出了张白纸,“这样,我来给你画吧。”
“你?”我一时没憋住,脱口而出,“你画?”
这才过去几天啊,你就忘了之前把第14号一个好好的黑面大馒头给画成个四不像的惨痛教训了吗?
“嗯?”偏偏他本人却好像对这件事毫无自觉,还一脸纯真茫然地望着我眨了下眼睛,“怎么了塞西?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问题,你画吧。”
然而客套的结果,就是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再次新鲜出炉了一张看不出面目的画像。
我一脸沉重地摸了摸下巴:“这是……”
横向生长的大鹅?还是发育不良长畸形了的地狱三头犬?
不是,你这画得……让人连猜都没个方向,可就有点过分了啊朋友。
“啊——啊,算了,就知道不能指望亚连,”拉比叹了口气,拿过纸笔,“还是我来吧。”
“什么意思嘛,拉比!”
拉比没理他,直接把纸翻到背面,三笔两笔地勾勒出了一个头上顶着光环的大肚子人形。
“大概就是长这个样子。”拉比把纸递过来,给我们看,“除去那些恶心的特征,总体来说,外表有点……类人?”
“确实……这怎么看,都和人很像啊,”我接到手里,“而且总有种瘆人的感觉……”
“所以才说,不让你看的嘛。”
“不过,”我正反面做了个对比,一脸凝重地得出结论,“这还真不是一个等级的啊。”
亚连:“……”
亚连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不满地瞪我:“喂!”
“所以亚连,你说你,跟在师父身边那么久,怎么都没学来师父的简笔画技能呢?”
“说得就好像你学来了一样,你跟的时间比我还长呢,不还是照样把拉比给画成了一只兔……”
我腾地一下就从桌上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拉比:“……?”
拉比微妙地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个,亚连刚刚是不是……提到我的名字了?”
“不,他没有。”
“不,我没有。”
直接趴到了桌子上正以一种相当不雅的姿势撅着屁股的我,和不仅被我捂了下嘴、还被我瞪了一眼的亚连,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说你们两个,”拉比仔细地观察了下我和亚连的神色,拖着长声得出结论,“很可疑啊——”
“怎、怎么会呢?”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惹祸了的亚连干笑了一声,在我疯狂打眼色和磨牙的暗示下,连忙补救,“真的是你听错了。”
“不,我肯定没听错,亚连你绝——对提到我了,”拉比笃定地反驳,“还说塞西把我给画成了……欸?塞西,你画过我吗?”
“没画过,”我飞快地坐回椅子上,脸不红不白地竖起两指,“绝对没画过,保证没画过,打死也没画过。”
开玩笑,我可能告诉你我裱在房间墙上那张被你亲口鉴定过的兔头就是你本人吗?不可能!
拉比眯着眼打量了我俩几秒,本还大有些穷追不舍的架势,最后却不知怎么,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没有继续深究。
“还是回到正题吧,”拉比把手肘拄在桌上,一手撑着脸,一手指了指我手中的画,“就像塞西刚才说的那样,在以后的任务中,肯定会和这种级别的敌人再次交锋,我们……都要小心了。”
亚连点点头,收起玩笑的表情,神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这个LV.4,”我问,“非常强吗?有多强?”
毕竟只有我没在现场近距离地接触过,只凭他们之前的描述,难有直观的感受。
“这么说吧,”拉比给我举了个例子,“大概就是比LV.1、LV.2和LV.3加起来,都还要翻几倍的强。”
“这么夸张?”
“并不是夸张,”亚连看了我一眼,又转向拉比,“其实早在战斗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总觉得这次LV.4出现在总部,就像是伯爵在告诉我们——‘驱魔师什么的,我随时……都能抹除掉’一样。”
这个想法,可就相当的让人毛骨悚然了
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接触过LV.4的拉比和林克,闻言都没有反驳。
我不由地想起了在江户的那次,当时伯爵基本上全程都是处于一个作壁上观的状态,唯一一次出手,就是砸下个黑球,将整个江户都夷为了平地。
所以他那个黑球要是能满世界地投放,那还要什么黑暗三日?
直接扔它几十个,世界都没了。
偌大的藏书室中不知何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空气也逐渐加压。我看了看因对LV.4有过非常直观的认识而神色凝重的亚连和拉比,又看了看端坐在另一边、并没有看我们、却停止了手头上的记录的林克,只觉得就现下这种气氛,连根针落到地上都清晰可闻。
“……所以说,现在只能等师父他们开会的结果了,听说中央这次就是因为这个目的才将他传去的。”最后还是亚连先打破了沉默,揉了揉脸,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希望师父他能平安地回来吧。”
“只要他能证明自己和诺亚没关系,自然能顺利返还。”刚才全程都保持沉默的林克忽然一板一眼地插了一句嘴。
亚连顿了顿,给了我个无奈的眼神。
“不过……果然我们自己不变强的话,是不行的。”亚连深吸口气,“不断地战斗,不断地变强,直到消灭全部的恶魔,打败诺亚一族和千年伯爵——当下摆在我们面前的,也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真要较真的话,也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吧。
就比如,千年伯爵的黑暗三日计划,其实也……等等。
我猛地顿住,心脏跳得比往常快了好几拍。
我这到底……是在想什么?
“……好啦,亚连,这才刚过去没多久,暂时就先不要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拉比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没看塞西的脸色都不好了嘛。”
我刚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就忽地听他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之间,几乎是下意识呆呆地转了过去。
拉比和我对视了还不到三秒,便又双叒叕条件反射地向我发顶伸出了手。
我知道他这就又是想摸我的头了——他还真是摸上瘾了。
但这次拉比的手却没能落下来——他中途也不知怎么,视线忽地一抬,扫了眼墙上因之前的地震掉下来又重新歪歪斜斜地挂上去的时钟后,脸色蓦地就是一变,惊呼的同时,一下收回了手。
“怎、怎么了?”亚连直接被他的一惊一乍给吓了一跳。
“坏了坏了,差点忘了,我和人约好了这个时间要过去的——完了,好像已经晚了。”
和人约好?
我头上的两根隐形雷达登时敏锐地竖了起来。
“是和书翁约的吗?”我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
“不,不是老头。”
滋啦——希望瞬间被浇灭。
“来不及了,先不说了。”拉比简单地整理了下自己的东西,起身之前,还把看完的基本书摞在一起往我这边推了推,“拜托了,塞西,一会儿帮我放过去——回见!”
我:“……”
不是,你这就太过分了!不但当着我的面急着去和别人约会,还让小心脏哇凉哇凉的我来帮你善后?
我立刻不高兴地鼓了鼓脸。
拉比却连个眼角余光都没顾上给我和亚连,直接抓起椅背上的团服上衣,边披边快步往门口走去。
真是的,到底是和谁约的嘛,竟然急成这样……
“那个,等等,等一下啊拉比!”亚连顶着我突突突射|过去的视线,硬着头皮地替我问了一句,“你和谁约的啊,怎么这么急?”
“是杰利啦——”拉比头也没回地答。
图书室深棕色的门很快在他的身后合上,发出咔嗒的一声,带起的扬尘,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中微微地闪烁飞舞着。
“杰利?”
我和亚连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
虽说杰利的生理性别为男,但其实内心比教团的大部分女性都要细腻。而且一般这个时候,基本都是他和李娜莉还有米兰达一起进行女子的茶话会时间——我之前也被拉着参加过一次,但因为比米兰达还要插不上话,再加上拉比来叫我和他一起去图书室看书,我基本就没再去过了——所以他是怎么和拉比约上的?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组合。”亚连也说。
·
然后我就发现不只那天,之后连续一周,拉比都会在某几个固定的时间点去找杰利。
连带着和我还有亚连在一起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从几个月前接到寻找师父的任务开始,我们基本就一路都在一起同吃同住,即使回到了教团以后,习惯使然,他也经常都和我黏在一起,所以这次冷不丁地就不管我了,我还有些微妙地不适应。
所以,他到底找杰利干嘛去了啊……
有次我实在好奇,便偷偷摸摸地挪蹭到了后厨的门口堵他。
“塞塞塞西?”拉比刚好从里面出来,看到我,不知为何,整个人都吓结巴了,“你、你怎么来了?”
我刚要回答,就听他背后的杰利招呼我进去:“塞西来了?来得正好,快来帮忙试吃一下这个……”
“杰利是说,他们正要做晚上的饭菜呢!”拉比一下抢过了话。
我望着他,眨了下眼,忽然冷不防地向左探出身子,朝里面看去。
“啊!塞、塞西,”却没想到刚一动作,就被拉比眼疾手快地握住肩膀给扳了回来,“你这个时间来食堂,是……是饿了吗?”
“其实……还好?”
我说着,趁他不注意,又向右边探出了身子。
“里面、里面没有开饭啦,”然后就又被拉比给扳回了原位,“外面倒是——对了!看那边,那边还剩下好多巧克力饼呢!要不要去吃吃看?”
我没说话,只老老实实地往拉比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骤然回身,往上一跳,想试试从上面突破。却不想刚一蹦跶,就被拉比把手放到了我的头顶上,然后……然后我就怎么使劲都蹦跶不起来了。
我:“……”
不是,此情此景,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啊。
当初在大峡谷,我是不是就是这么对待咪咪的?
只不过比起我之于咪咪,拉比明显更难突破,因为他的长宽高都超出我太多了……基本完全罩住了我。
“啊——我知道了!塞西果然是来找我的对不对?”拉比飞快地得出结论,接着还不等我想好对策,便扒拉着我的肩膀转了一圈,推着我就开始往外走,“后厨这里太乱啦,还都是烟,我们还是出去说吧,走啦走啦——”
我边被拉比推着往外走,边转头想磨蹭下时间:“那个,拉比……”
“哇!看那边!”然后就被他把脸给原封不动地转了回去,“没想到中午的草莓派也还有剩欸!”
我:“……”
恕我直言,你这个转移话题的方式比简直亚连都要生硬啊……
但拉比根本就不给我反应的时间,直接便推着我过去,拿起来一块就塞到了我的嘴里。
……别说,还挺好吃。
那就先吃完这块,再问吧……?
但没想到的是,我刚把嘴里已有的嚼嚼咽了,嘴边便又被拉比塞了一块,他一块接一块、一刻都不停地给我塞着,基本不给我说话的时间。
干嘛啊,这是继摸头之后,又爱上了投喂吗……
算了,我想,反正吃完再问也还来得及。
却不想,还没等吃完,便有卫兵匆匆赶来,说科姆伊室长让我们现在立刻前往司令室。
我和拉比是最晚到的,等到进去时,科姆伊的办公桌前,已经围了一圈人。
是包括元帅在内,目前留在总部的全部驱魔师。
人群中间,初愈的李娜莉正坐在科姆伊旁边椅子上,而她的脚上,正各套着一个血红色的圆环。
而那个圆环,就是这次开会的议题——据说经过科学班的初步研究,考虑是通过和装备型适格者的血液交换,从中自行生出的武器,即由装备型圣洁进化而来的产物,因为介于装备型和寄生型之间,是从未出现过的圣洁类型,所以目前暂时被命名为结晶型。
但因为脱离了装备型的范畴,本质上更偏向寄生型,所以对寿命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利的影响。
简言之,就是通过缩减寿命换来的变强。。
“这种结晶型的圣洁,”提艾多尔元帅问,“只有李娜莉可以做到吗?”
“这个还不能确定。”科姆伊摇了摇头,“但从目前的研究来看,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其他装备型的适格者能发生的概率也很高。”
也就是说,在场的人中,除了我和亚连,未来都有可能转化为结晶型。
包括拉比。
我微微侧头,想去看他,却发现书翁眉头微皱,严肃地和拉比对视了一眼。
会议结束后,还不等拉比和我说句话,就被书翁板着脸地叫走去说悄悄话了。
而我则一个人走在偏后的位置,听到乔治的声音后,忽然隐晦地望了一眼那个正乐颠颠地跟在提艾多尔元帅和神田后面的背影。
其实这段时间,我脑袋里自动自觉地生出了很多个置他于死地的方案。
但不管是利用催眠借刀杀人还是自己动手,都因为他最近老跟提艾多尔元帅在一起,而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而且目前在教团中,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乔治对亚连的敌意,而亚连又是在这种被当成敌方奸细怀疑的关键时刻,如果在这种时候,被发现乔治横死,很难不被中央那些人当做攻击亚连的罪证。
需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了。
不过果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每次念头一起,我脑袋里便会魔音贯耳一般地洗脑式播放师父在那个雷雨天对我的警告。
如果亚连还有拉比,直到我对“同伴”下了手,总觉得有些东西,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那东西具体是什么,但我还是对那种情况生出了畏惧。
所以果然……
“是在想结晶型的事吗?”亚连冷不丁地从后面拍了下我的肩膀。
“啊……嗯,”我回过头,毫无破绽地回答,“没错。”
所以果然还是要从长计议,暂时就先看住亚连,不要让亚连和乔治有机会独处吧。
还有就是……哪怕只是个念头,也绝对、绝对不能被他们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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