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拉比在教团的时候,我是不太想出任务的。
毕竟人这一生,怎么说呢,意外一抓一大把,谁知道哪次出去就壮烈在外面了。所以活着的时候当然要抓紧一切时间,能多在一起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不过,如果是和拉比一起出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我明示暗示了科姆伊这么多次,他都始终没把我和拉比分到一块过。
全世界的驱魔师揉巴揉巴也就那么十几个,每次都能完美错开实在诡异,我觉得奇怪,私底下曾偷偷地问过科姆伊。可能是我一上午六小时问一百八十遍的真诚和执着成功打动了他,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午后,科姆伊压低声音,就着窗外划过的青白闪电,神神秘秘地给我透了个底。
他说,是书翁不同意。
我:“……?”
我万万没想到,一切的源头竟然会是对方的老家长。
这下我彻底哑火了——不然怎么办?我还能腆着脸地去跟书翁正面抗议吗?人家老爷子可都八十多岁了,而且没看到他还是尖耳朵吗?
所以,这次也和往常一样,又双叒叕没能和拉比一起出任务。
准确地说,是没能和任何人一起,等待我的又将是一个单打独斗的战场。
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当晚就坐上了开往西亚的火车。
任务还是老样子,冗长而单调。
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我竟然遇到了在教团挂失了四年的师父。
“塞西……?”
师父一如既往地披着那身骚|包十足的黑金大衣,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搂着位丰乳肥臀的混血女郎,走过转角乍一瞥到我,惊得叼在嘴里的烟都掉了。
而我则一秒甩掉行李,光速把头发揉乱,声情并茂、慷慨激昂、活像饿了几百年没见过肉似的扑了过去。
“终于找到您了——爸!爸!”
说真的,我也就差往脸上抹点灰了。
师父:“……”
师父嘴角抽搐,看上去好像并不想和我来个感人肺腑的久别拥抱,非但不想,还好像很想抄起什么来砸我,但是可惜,他身边可没有蒂姆甘比。
……这个魔鬼!他竟然把那个看起来就很重的行李箱扔过来了!
事后,师父带着头上肿起个大鼓包的我去了他借住的混血女郎家中。
说到这个,其实我还是不太能理解。
你说这么多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为什么在得知了师父早已有了个我这么大的女儿后,非但没有甩他一个爱之深恨之切的耳光转身就走,反而看他的眼神比之前还更要热切了?
而且那热切中还带着浓浓的怜爱?和崇拜?
她们这到底都脑补了些什么啊?
怎么带着个大拖油瓶的离异男人这种设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魅力加成吗?
房间里还残留着浓郁的酒味。
混血女郎带上房门,贴心地为我们这对多年未见的“父女”留出了独处空间。可能自己也知道这种隔夜的气味不好闻,师父径直地走过去,推开窗,放进了潮热中裹挟着些许海腥味的新鲜空气。
然后在微拂的风中,靠到窗边的墙上,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装模作样地问了下我的近况,以示关心。
这个简单,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师父,我又又又失恋了。”
师父这才纡尊降贵,赏了我个眼神。
“还是那个要继任书人的小鬼?”
“这还能是别人的吗?”我义正辞严,“我这张脸看着就不像那种会移情别恋的人吧!”
“怎么,还看不起移情别恋了?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两个笨蛋内部消化一下不就挺完美的,也算是对废物的回收利用了。”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提出这种惊悚建议的师父:“您的意思是,让我和亚连……”
“没错。”师父矜持地颔首。
“——乱|伦?”我慢了一拍地接上。
师父:“……”
师父叼在嘴里的烟啪嗒一下又掉了,他俯身捡起来,摁在烟灰缸里,然后木着脸环视一周,抄起床上的钉珠枕头就砸了过来。
这种程度对我来说完全就是小意思,我敏捷、熟练、又嘚瑟地躲过。
结果下一秒,咔嚓一声,断罪者那黑洞|洞的枪口就怼到了我的脑门上。
……干嘛呀,你说砸东西我们就从一而终一直砸东西,中途换攻击方式什么的,多不专一啊!
嗯?话说这是保险被拉开的声音吗?
等等,子弹上膛就太过分了!
“……行了,说说吧。”
一番爱的教育过后,师父往床|上一坐,重新点起一根烟。
而脑门又被怼出个大包和之前那个刚好左右对称的我呈东洋跪坐|式,老实无比地把之前64次的英勇事迹毫不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连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到外面别说是我的弟子。”
好的,爸爸。
但表面上肯定不能这么叫,于是我顿了顿,从行李中翻出驱魔师专用的小笔记本,一脸求教地望向师父:“那以您的经验,接下来我要怎么做才能力挽狂澜扭转现今的不利局势呢?”
师父以一种相当一言难尽的表情望回我。
半晌,放弃了似的吸了口烟。
“你一直这么上赶着,能搞定才有鬼,”师父呼出烟雾,他的音色本就低醇浑厚,刻意放缓后,更显得声音慵懒而富有磁性,“好女人是没那么容易被得手的。”
“欸?可是您每次不是过去说句话就……”
“一般人能和我比吗?”
好吧,这熟悉的自——自我认同感。
“脸很重要这点就不用我多说了,长相和性格,至少要有一样拿得出手,而你这样的,就属于那种……”
“两样都拿得出手的?”
“两样都可以直接放弃的。”
我:“……”
要不是我现在有事相求。
“听好了,”师父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表情深沉,“当硬件条件不够出色的时候,要想达到目的,就要学会从其他方面入手。”
“其他方面?”
“性格倾向、思维方式、兴趣喜好,无外乎就这么几点,投契——投其所好总懂吧?”师父漫不经心地说,“这不就是你以前最……”
因为要记笔记,师父特许我挪到了桌子那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得远了,师父说的最后一句我没太听清。
我抬起头,不确定地问:“什么?”
“什么什么?”
“您刚才说我以前……什么来着?”
“耳朵出毛病了?我什么都没说。”烟头的红光闪灼着,师父探手往烟灰缸里一弹,轻描淡写地否定。
……难道真是我出现幻听了?
然而还不等我细想,师父便一眼瞥了过来:“都记下来了?”
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在急什么,我这边刚一点头,他那边便叭叭叭地又开始了。
我只好暂时把疑问抛到脑后,埋头刷刷刷地记了起来。
不过没想到师父这人虽然态度上不怎么样,说的内容倒都挺像那么回事的。
我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时连记带消化,忙得太认真,以至于过了半天才发现,师父已经好一会儿没说话了。
我疑惑地抬头望过去。
日轮垂西,溶金般的余晖顺着敞开的窗户洒进来,师父的脸,在徐徐缭绕的金红色烟雾的背后,不知怎么,竟有些看不真切。
他好像垂着眼,又好像隔着烟雾地在凝望着我,就在我被盯得发毛,想要开口叫他时,师父忽然毫无征兆地叫了我名字。
他叫我:“塞西莉亚。”
空气陡然凝固。
“刺啦——”
周遭的一切都在一瞬间远去,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站起了身,椅子腿猛地划过地面,发出了突兀而刺耳的一声。
头皮发麻的感觉一波强过一波,一时间,混杂着剧烈的心跳,我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张了张嘴。
“——别这么叫我。”
冰冷、尖锐、满是抗拒。
又来了。
我总是这样。
和一起在教团共事的神田不同,我总是希望别人能亲昵地叫我塞西,而不是塞西莉亚。
无论是熟人,还是陌生人。
我甚至听不得别人叫自己的全名。
越是亲近的人,越不能叫。
师父曾踩着小时候的我,这样评价过:“真是够了,你这小鬼到底是有多缺爱?”
可是,从师父对我童年生活的那个描述来看,我那爱不溢出来就不错了,再怎么也不可能缺啊?
于是久而久之,我便认定这就是自己为人亲和的证明。
不然还能是什么?没看我连被叫个疏远点的称呼都会不高兴吗?
但问题就是……我这次不高兴得好像有点过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理智终于回笼,我咽了咽口水,刚想和师父解释一下虽然以前不好说,但这次我绝对不是故意在针对他,就忽听他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师父说:“真是越来越像了。”
“越来越像什么?”我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越来越像个好女人了——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师父不急不缓地将烟蒂摁灭,“再修行个八百年去吧。”
不是错觉,今天的师父确实有哪里不对劲。
我忍不住拿眼睛瞄了他好几次,几番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师父瞥了我一眼。
“那我真说啦?”
见师父默许,我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
“师父,其实——”
师父:“嗯?”
“其实我就是您的私生女吧?”
师父:“……”
“否认也没用,您刚刚已经暴露了!”我一脸笃定,“那个所谓的越来越像就是在说我越来越像妈妈了对不对?所以您当年果然干出了那种抛妻弃……”
……好吧,我又被断罪者怼脑门了。
因为急着和混血女郎去过没羞没臊的二人世界,师父很快就把我给打发走了。
临行前,还用圣母之柩给我下了暗示——如果我不小心泄露了他的行踪,就会一辈子都处于悲剧的单恋之中。
我:“……”
什么是魔鬼?这就是魔鬼。
我原本以为告别了恶魔般的师父、再消灭了真正的恶魔,就可以愉快地回教团去见拉比了。
却不想在此时被告知这还是个连锁任务。
就是解决了城市A,还要连带着解决其周边BCDEFG的那种。
就这样排查了两个多月,我终于从当地来接我的探索人员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他说教团让我尽快地赶去和其他的驱魔师汇合,共同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我沉吟片刻,一脸严肃地问:“这个“其他的驱魔师”,是指……?”
“听说是沃克大人他们。”
“……我的意思是,请把这个“他们”拆开来说。”
“欸?”
总之,没想到这次汇合的人还挺多,除了亚连,李娜莉和克劳利也在,还有书翁和拉比。
是的!我没听错!就是拉比!
决定了!我要收回以前在背后叨叨过的那些话,虽然你妹控的程度诡异得一批平时的行为模式也不太正常还会在假期的问题上欺骗人感情——但!是!
科姆伊你本质上果然还是个大好人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