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罗德大人!您怎么能和驱魔师那种人接吻呢雷洛!”
“没事吧亚连?喂,亚连?振作点啊亚连!”
比起另一边正听着活像是自己被玷污了似的南瓜伞怪叫的小女孩,这边被拉比狂摇肩膀的亚连已经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地石化当场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罗德”吗。
……原来年纪真这么小啊。
“——什么啊,罗德,就这么喜欢少年吗?”
一道漫不经心的男声冷不丁地响起。
我们这才注意到,这里与其说是房间,倒更像一个专门用于举办宴会的大厅。离门不远的地方,设了一张长桌,桌上满布餐点,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考究的餐具。精巧的铁质烛台上烛焰摇曳,那光芒柔和而细弱,几乎完全没入了从四面八方漏进来的天光之中。
而长桌的另一边,则坐着正手持刀叉的缇奇·米克。
他一扫之前的邋遢模样,穿了剪裁得体的西装不说,还打了领带,刘海也全都重新地梳了上去,露出了刻在额头上的十字圣痕。
旁边还飞着张关了个小人的扑克牌,一个劲儿地、就跟叫魂儿似的叫亚连的名字。
“缇奇,你可没资格说我哦。”名为罗德的小女孩欢欣雀跃地跑过去,双手托腮地趴到桌上,冲他做了个鬼脸。
接着转过头,目光在亚连之外的我们几人的身上划过,望见我时,微微地一愣。
“啊啦,”她勾起唇角,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的面前,拖着长声地叫,“塞西——莉亚?”
“什么?”
拉比脸色骤变,和之前的好几次一样,下意识地就将我塞到了身后。
亚连也从石化中陡然回神,警惕地望向她:“罗德,为什么你会知道塞西的名字?”
“还真的是塞·西·呢。”
罗德学着亚连的叫法,眼睫微垂,神秘莫测地笑。
“想知道吗?亚连你要不要猜猜看?”
这还用猜吗,肯定是被师父给连累的啊。
“好了,罗德,就不要再逗少年了——等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不如我们先坐下来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
缇奇娴熟地切下一小块牛排,叉起来,送入口中。
“在动手之前,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我拒绝,”亚连说,“吃饭这么奢侈的事情,等到时间充足的时候,再慢慢地享受也不迟。”
“竟然说是奢侈……不过那个‘时间’,你们不想知道还剩下多少吗?”
亚连一愣。
“外面,”罗德不知何时坐上了那只南瓜伞,此刻正荡荡悠悠地浮在半空,“现在可是绝景哦。”
——还真的是绝景。
我们跑过去才发现,原本只是崩裂倒塌的城镇和街道早已消失不见,除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塔楼,其他的一切,无一例外,都已沉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也就是说,神田和克劳利的所在之处也早就……
那他们……还活着吗?
我下意识地去看身边人的反应,果然亚连和拉比的脸色都非常难看;乔治则瞳孔剧缩,脸上写满了恐惧;而李娜莉已经浑身颤抖,近乎崩溃了。
要完。
原本我还想着,敌方两个,我方五个,从人数来看明显是我们占优势,打赢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可现在仔细一想,李娜莉的腿坏了,乔治还是个普通人,而我的那个圣洁同步率在这种场合完全就是凑数用的,所以四舍五入一下,根本就只有亚连和拉比能和他们打啊?
别说什么这是2对2很公平,我们这边早就遍体鳞伤了好吗?
所以……会死在这里吗?
可是这里,除了亚连,好像也没有别的“黑色的手”了……
正当我估算着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活头时,身后忽然突兀地传来了一声巨响。
我们循声而望,就见罗德已经一脚踹上了我们来时通过的那扇门,接着咔吧一声,还给落了把锁。
“坐嘛。”长相稚嫩的小女孩轻巧地转身,笑容纯真而危险。
“坐下,驱魔师。”
缇奇也轻摇了下手中盛满鲜红酒液的高脚杯。
“还是说……你们怕了吗?”
亚连眼色沉沉,目光冰冷而锐利地盯住他,片刻后,冷静地走向长桌的另一端。
除了主位,长桌的两侧还各设了两把高档的真皮座椅。我们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地坐了下来,亚连居于主位,李娜莉和乔治在一边,拉比和我在一边。
“表情别这么可怕嘛,少年,”缇奇啜了一口高脚杯中的红酒,摊手示意,“这次可没有任何圈套哦,因为说过不会出老千的嘛。”
“是真的,亚连!缇奇他没有说谎的。”
罗德轻笑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向亚连,途径我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顺手摸了一把我的头发。
动作很轻,要不是坐在我旁边的拉比脸色陡沉,我自己都没感觉出来。
可等拉比下意识地站起来时,罗德却已经收回手,告状似的扑到了亚连的身上。
“亚连快看!书人的表情好可怕哦!”
“罗、罗德大人!不要和他那么亲密啊雷洛!”
拉比根本顾不上理他们,可能是怕罗德在我的头发上动了什么手脚,立刻紧张地走过来,翻看起了我的头发。
我:“……”
不是,我这都好几天没洗头了,你别上手摸啊——你怎么还仔细地扒拉上了!
我连忙不动声色地把头发从拉比的手中拽了出来,然后当着他的面,好一顿大力拍打,这才勉强地将他劝退。
“真是的,我可什么都没做哦,”罗德孩子气地撅起嘴,“而且作为出口的门也已经准备好啦,就在这座塔楼的最顶层呢。”
亚连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希望真的可以通向外面。”
我闻言望向他,却不小心和正搂着他的脖子怎么撵都撵不走的罗德撞上了视线,罗德立刻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地冲我笑了一下。
不知怎么,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书翁。
虽然这两个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在他们望着我的时候,有什么本质上的东西是一样的。
……是什么呢?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转回头,目光在桌上这些香喷喷的食物上划过,最终落到了盘子旁边的餐刀上。
我用来割自己的匕首早在书房那里就被摔没了,一会儿要是打起来,得找机会把这个给顺走。
打定主意后,我心中微定,刚磨蹭着想往椅背靠去,就发现坐在我对面的李娜莉的脸色,比起刚才又青白了几分,甚至因为担心神田和克劳利的安危,全身都在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我又去看其他人,虽然他们目前的注意力都还在缇奇和罗德的身上,但发现李娜莉的异样,恐怕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眼看拉比的目光就要朝着她那个方向转过去,仓促间,我猝然做了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我竟然立马垂下脑袋,拄着膝盖就发起了抖。
……完了,这个柠檬的时机也太太太不合适了,感觉回去了肯定会被亚连骂啊。
然而还不等我回头是岸,在乔治问出那句“李娜莉大人,您不要紧吧”的同时,一只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蓦地覆上了我的手背,温热、干燥、又带着些粗糙的触感贴着皮肤传来,我整个人也不知怎么了,忽然莫名地就镇定了下来。
“没事的,塞西。”浅浅热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耳廓,“不怕。”
我没怕,我就是……
我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只微微地抬眼,和他对视。
“嘛,你看,亚连作为我们这些人中年纪最小的,也都还在努力呢,”拉比轻拍我的手背,“所以我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也不能放弃,不是吗?就算是为了……”
“是的没错,我们绝对不能放弃。”我见好就收,立刻附和。
拉比见我一秒就不抖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微妙地卡了下壳。顿了顿,一边观察着我的表情,一边不确定地问:“塞西,你没事了?真的……不是在逞强吗?”
“不是在逞强,是你说得太对了,在这种紧要关头,一味地颤抖是无济于事的,”我一本正经地转向桌上依旧热气腾腾的食物,“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快点把这些给解决掉。”
拉比:“……哈?”
亚连显然也听到了我的话,无奈地瞪了我一眼:“别闹,塞西。”
回答他的,是从我肚子里发出的一连串的咕噜声。
可能肚子叫是会传染的,我这边刚叫完,拉比和李娜莉的肚子便也跟着叫了起来。
“你看,不是个例,”这下我有理了,“这都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咱也不能空腹地跟他们打啊。”
“塞西夫人说的没错,边吃边聊什么的不是很好嘛。”缇奇适时地插了个嘴。
亚连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刚要呛回去,却忽地一愣:“塞西……夫人?”
“别理他。”拉比听起来很不高兴。
“对,别理他。”我立马表明立场,坚定拉比说什么就是什么,顿了顿,又说,“而且他这明显就是不和你掰扯明白,就打算一直拖下去死活都不动手。那有这个时间我们凭什么什么都不做地陪着他们干耗,为了大局着想,抓紧时间补充体力,一会儿才有获胜的可能啊——亚连,你能昧着良心说我说的不对吗?”
亚连:“我怎么就昧着良心了——好吧,不能。”
于是事情就这样诡异地定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我直接把有没有吃饱喝足和能不能打赢挂上了钩,不说亚连和拉比这两个主力,就连从刚才开始情绪就有些不对的乔治和几近崩溃的李娜莉,也都吃得非常认真。
我更是一块牛排接一块牛排地往嘴里送,神奇的是,拉比就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仗着个子高,胳膊长,我眼睛往哪儿一瞄,他便会立刻起身把那边的菜端过来放到我的面前。
而缇奇那边……
虽然明明是他自己一直在怂恿我们坐下来一起吃,但当我们真的风卷残云一般地开始扫荡桌上的食物时,缇奇的表情还是相当微妙的。
尤其在我提出食物不够、要求加餐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称得上一言难尽了。
但他到底还是调整了过来,打了个响指,示意恶魔女仆再端来几大盘食物后,还从从容容地问了一句:“别光顾着吃啊,不来点酒吗?”
“不必了,”亚连眼皮都没抬,相当不留情面地拒绝,“我和李娜莉都还没成年,不能喝酒。”
“只是些红酒啦,不会醉的……好吧,那眼带少年、塞西夫人还有那边的那位普通人先生呢?真的不来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缇奇·米克?”亚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抬眼望过去,“还是,我该称呼你为——“手气超差的流浪者先生”?”
“说话不要那么带刺嘛,”缇奇的声音听起来无奈又愉悦,“让诺亚输到只剩一条短裤的驱魔师,少年你可是第一人哦,不觉得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吗?”
“不觉得,”回答他的,是亚连见惯不怪的冷漠,“和我玩牌输到只剩一条短裤的人太多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缇奇:“……”
缇奇:“嘴还真毒啊,该说不愧是库洛斯·玛利安的弟子吗,各有各的特质呢,塞西夫人就算了,少年你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所以你们聊天,能不特意地带上我吗。
然而还没等我抬头望过去,拉比就先一步地拉回了我的注意力,小声问:“吃饱了吗?”
我酝酿了一下,竖起四根手指。
勉勉强强四分饱吧。
拉比点点头,把我面前的空盘子摞起来推到一边后,又从远处给我端来了几大盘肉。
我飞快地往嘴里塞着,塞的同时还不忘鼓着腮帮子地提醒他:“你也吃。”
不开玩笑,对于一会儿的战斗来说,体力真的是太重要了。
另一边,亚连已经完全不想再跟对方废话了,直接举起了自己的左手:“说了这么多,其实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缇奇正在切牛排的手一顿,片刻后,唇角的笑意加深了许多。
“事实上,我相当的惊讶呢,”他微微眯眼,“毕竟,不管怎么说,你的圣洁可是被我亲手破坏的呢。”
“没破坏成功吧?”亚连毫不客气地全方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利爪,“因为它还好好地在这里呢。”
“——那么,被迪兹吃掉了心脏却还能活着,也是因为你的那个左手了?”
我正埋头吃肉的动作一停。
反应更大的是李娜莉和拉比。
“亚连?”
“心脏被吃掉?从没听你说过啊亚连!你竟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吗?”
“这不是……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亚连的目光心虚地游移了一下,干笑着解释,“还有,没有被吃掉啦,只是被开了个洞而已……”
“你还而已?”
“真的没关系,圣洁的一部分已经化为粒子,帮我把那个洞给补好了,所以现在真的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什么?”拉比脱口而出,“亚连你也……”
我望向他,就发现他及时地刹住了话闸,以拳抵唇,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亚连也经历过“那个”的话,李娜莉就不再是“特例”了。
要是继续沿用之前的方法判定,那“心”到底会是他们两个中的谁呢?
总不可能……两个都是吧?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了我手中的刀叉不小心磕碰到盘子时发出的叮当声。
缇奇点起一根烟:“罗德,你差不多该离开少年的身边了。”
“欸——不要!”罗德立刻耍赖似的抱紧了亚连的脖子,“我超爱他的啊!”
“喂喂,放弃吧,驱魔师与诺亚之间的爱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缇奇玩笑般地说出这句话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啊,对于千年公的那个末日剧本,其实一直都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的。”
他轻描淡写地掸落烟灰。
“不过托少年你的福,多少让我觉悟了些呢,果然坏人什么的——还是要当得更彻底一点才行。”
“缇奇·米克,我也要警告你一件事,”亚连抬起利爪,毫不留情地钉死了那只袭向李娜莉的黑紫蝴蝶,“如果再敢对我的同伴出手,我或许真的会杀了你。”
这就是要开打的信号了。
我拿起纸巾抹了抹嘴,摸过专门留着没用的餐刀,在手中转了一圈。
亚连和我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先发制人,踩着桌子就掠了过去。
“亚连!”拉比紧跟着站了起来。
“不许动,”踩着南瓜伞的罗德立刻横在了我和拉比的上方,“缇奇他可是很喜欢亚连呢,不许你们妨碍他。”
所以就是……她来负责我们俩的意思?
“啊,忘了这边还有两个呢。”
罗德的食指轻巧地一转,李娜莉和乔治便立时被关入了一个透明的骰子,缓缓地升上了半空。
拉比望过去:“李娜莉!乔治!”
“没、没事的,”李娜莉试探地敲了敲骰子的内壁,“好像只是把我们给关起来了而已。”
“是呢,只是关起来了而已——不过只是现在哦。”
罗德仿佛很开心似的,踩着南瓜伞转了一圈。
“所以,来和我玩嘛。”
“诺亚一族的长子——罗德,对吧?”拉比挡到我的身前,冷冷地盯着她,“以我赢了就放了他们两个为条件,就陪你玩。”
“没问题——”罗德用指尖轻点脸颊,露出了那种孩子特有的甜美却危险的笑容,“不过不是你,是你·和·塞·西,两个人都要陪我玩哦。”
拉比的脸色更难看了:“别碰塞西,我一个人陪你玩就够了。”
“才不要,我超想和塞西一起玩的欸!不过表情不要那么可怕嘛,不要怕啦,书人,只要你们能从各自的世界中出来,就算你们赢——怎么样?超简单的吧?”
“各自的世界?”我适时地提出疑问,“玩就玩,这怎么还分地方的?大家都在一起不好吗?”
“不行呢,”罗德摇了摇手指,意味深长地说,“以这孩子的精神,是受不了我给塞西准备的礼·物的,说不定会死哦。”
你这样我就不高兴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怎么给我准备的还是难度加强版的吗?
罗德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一下坐到了南瓜伞上,荡荡悠悠地飞到了我们眼前。
扭曲的空间以她为圆心蔓延开来,眨眼间便将我和拉比吞噬了进去。
“呐,塞西。”
意识的最后,是孩子轻快又残忍的笑声。
“【——】地……来玩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