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 警方大体完成了对医院附近店铺的监控的排查, 他们在两家店门口看到了雀宁的踪迹,但仍然没有看到他究竟是被怎样绑走的。经过推测, 雀宁失踪的准确地点应该在香火店门前, 然而这家店的监控早就坏了,店家出于“没人会偷给亡者用的东西”的心态一直没有修。
没能从店铺监控中获得更多线索,警方将精力放在调查邵辰风最近的行踪上,而蔚鸿之带着孟尝冬在江城转了一整个大圈,最终将方向锁定在了西南方向那里有个小县城, 因为靠近江城,比起一般的县城要更发达一些。
一直到这个时候两人都还没来得及吃饭,蔚鸿之已经饿过劲了,他身体底子好一顿不吃根本觉不到什么,但是,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旁边的孟尝冬至始至终没说过什么, 时不时用力按向胃部的手却还是暴露了目前的状态, 蔚鸿之看了眼时间,十点零三分。
“走吧, 我先带你吃点东西。”蔚鸿之调转方向,驶向附近的商业街。孟尝冬合上电脑,他仰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深呼吸几口, 更加用力地按住胃部, 脸色有点难看。
蔚鸿之看了他几眼“你有胃病”
“不算吧。”孟尝冬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水, “如果不按时吃饭会比较难受。”
表面上天真热情, 内心却孤僻偏执的混血少年离家出走,白天在办公室里和同事们相谈甚欢,回到家一个人吃着微波炉热好的快餐,时不时被胃痛困扰,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黑暗的客厅中,解开的绷带散在一边,电脑屏幕的光亮照亮精致却苍白的脸庞
简直就是少年漫的男主配置。
蔚鸿之带着孟尝冬到了24小时营业的中式快餐店,特地给孟尝冬要了一碗粥,两厢无言地吃过迟了许久的晚饭,蔚鸿之道“先休息一会儿吧,如果能确定雀宁就在蒙城,应该就快了。”
孟尝冬扯了下嘴角“我本来以为你会不眠不休到一直找到雀宁哥哥的。”
“我是可以不眠不休,但你呢”蔚鸿之摸了摸口袋,什么都没摸到,曾经他在压力巨大的时候会抽上一两根,而蔚宏不抽烟,这幅身体没瘾就让他直接戒了,如今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虑,蔚鸿之仍想找点东西缓解。
“警方那边在摸排邵辰风的行踪,顺利的话应该明天就能找到,你现在是最重要的人,连轴转别再扛不住,先在我车上睡一觉吧。”
孟尝冬同意了,他的确非常累。回到蔚鸿之车上,他脱了鞋,在后排座位躺好,两腿微微蜷起的姿势正好可以睡下。
“你好像不是特别着急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
“是吗”蔚鸿之笑了笑,他着急吗必定着急,但从最开始的焦躁中冷静下来后,他开始考虑更多的事情。蔚鸿之清楚雀宁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而此时此刻,早就有所预感的雀宁必定也会和邵辰风机智周旋,争取更多的机会和时间。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让孟尝冬稍微休息,恢复一下精力提高第二天的搜索效率便成了最佳选择。
而且蔚鸿之隐隐还有另一种顾虑,雀宁应该是被邵辰风带到蒙城了,但在江城这边,还有一个另一个相当重要的事即将发生,需要他及时处理。
孟尝冬躺在后座上,窗外路灯的光隐约照亮车内,没一会儿睡意涌上,在意识沉于混沌的最后,前方驾驶座上的蔚鸿之成为他脑中最后的画面青年倚在靠背上,唇线紧绷,沉默地凝望着前方,那双眼睛中是摸不透的沉沉情绪,一如很多时候他的想法那样神秘。
因为有心事堵着,孟尝冬只睡了四个小时,在凌晨两点半自动醒来,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蔚鸿之仍然像他睡着时那样,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外面空旷的街道,就像一尊石像。
“你没睡吗”他问道,声音有点含糊。
“睡不着。”蔚鸿之深吸口气,回头看过去,问“你休息好了”
“嗯。”孟尝冬打开车门,重新坐到副驾驶上,将电脑打开,“继续吧。”
车灯亮起,驶出停车位,他们循着信号,驶向大概三小时车程远的蒙城。
他们在凌晨五点钟时到达,在这里信号显而易见得增强许多,蔚鸿之打了个哈欠,孟尝冬忍不住道“你确定不需要休息吗现在已经是疲劳驾驶了吧。”
“问题不大。”蔚鸿之道,这时候一通电话打过来,蔚鸿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接通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接连应好,挂断后放下手机,“警察那边也赶过来了,他们查到了邵辰风昨天中午开了套牌车出门,在三点半的时候离开江城,的确是往蒙城这边来的。”
“这还用说吗,咱不都已经追到这里了么”孟尝冬小声道。
“他们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到,等来了之后你跟着他们走,我要回江城处理一些事情。”
“回江城”孟尝冬皱起眉头,“不是吧,现在还有比雀宁哥哥更重要的事情”
“是如果没办好会后悔一辈子的事,雀宁如果知道,也一定会希望我回去的。”蔚鸿之没有过多解释,他知道,在如此紧要关头离开,在孟尝冬眼中无异于临阵脱逃,从前对雀宁的好甚至都可能因此被勾销,但他不在乎孟尝冬会怎样想,只要他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有这么要紧么”孟尝冬低头去看电脑,但也没再多说,蔚鸿之的眉心自从昨天起就没舒展过,所有的焦头烂额他都看在眼里,也正因如此,对蔚鸿之要干什么更加好奇。
警车在二十七分钟后停在卡宴旁边,开车的是昨晚见到的民警,孟尝冬抱着仪器下了车,坐到警车的后排,车上还有另外两名警察,陌生面孔,其中一个的警徽上写有“中国刑警”四个字。
“你就是那个会追踪技术的报案人”警察有些意外孟尝冬的年龄竟然如此之小,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道,“我是做技侦的,介意让我来协助信号追踪吗”
“好。”孟尝冬将电脑屏幕倾斜给他看,同时朝着窗外望去,带他过来的卡宴正在掉转方向,就要折返回江城。
几点了
雀宁迷迷糊糊地醒来,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被钝击的后脑如果不故意去碰就不再发痛,有点凉,他缩了缩露在丝绸般薄被外面的脚,锁链被带动发出哗哗声响。
旋即,雀宁察觉到了来自身旁如同实质的目光,偏头看去,邵辰风正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一转不转的紧紧盯着他。
邵辰风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雀宁不知道,他装作意外地猛然坐起身,却用力过猛让后脑的疼痛加剧,皱着脸倒吸一口凉气。
“睡得好吗”邵辰风问道,小桌上的碗筷已经被他收起来了,在邵辰风上一次离开后不久,雀宁本着不吃白不吃,要好好养精蓄锐照顾自己直到蔚鸿之过来救他的原则,吃了一些,不过他心思重重,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是把饱腹当做唯一目的在进食。
雀宁不说话,他把脸别过去,用行动表示不想搭理邵辰风。
“别这样。”邵辰风道,语调轻而哀伤,似乎雀宁的行为举止狠狠伤了他的心,“这个地方是我花了整整三个月为你精心准备的,你都不知道,我耗费了多少心血。”
他站起身,走到床正对着的那面墙跟前,攥住遮挡着墙壁的暗红丝绒。
布料在外力的作用下缓缓滑落,如同一场盛大的揭幕,那被牢牢遮挡着的墙壁终于暴露在雀宁眼前
十几个和他有着相同面容的少年赤裸身体,摆出各种姿势,他们被精致的画框禁锢着,坐或躺在雀宁再熟悉不过的沙发和窗台上,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露出某种暧昧的色泽。
纵然已经有所准备,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巨大的冲击仍然让雀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每一幅画中都囚禁着一个他,脱光衣服,戴上镣铐,在别人的注视下摆出某种姿势,待宰的羔羊板无力反抗。
邵辰风相当满意于雀宁满脸的难以置信到近乎空白的震惊神色,他唇角含着笑意,拽下了另外两边的绒布,于是迷离的视线从不同方位望向最中央的雀宁,望向这些艺术品中的唯一真迹。
“喜欢吗”邵辰风问道。
雀宁用力吸了口气,逐渐缓过神来,如果不是事先在蔚鸿之家中见到过那幅花园中的少年,骤然受到如此冲击,知晓原来自己至始至终都在被画裸画,他可能会直接崩溃的吧,就像那个雨夜,他甚至都选择用酒精来催眠自己,去忘记骤然崩塌的自尊。
好在现在,他已经足够坚强了。
邵辰风再怎么画,再怎么恶心他,画中景象所代表的,也只会是这个变态内心邪恶猥琐的意淫,仅此而已。
雀宁浑身发起抖来,尽力回想曾经初次见到蔚鸿之床底画像时的羞耻感受,过了许久,他看向邵辰风,不用伪装,眼神也足够将其刮骨剜心。
“你真恶心。”
雀宁的战栗和咬牙切齿的话仿佛正好戳到了邵辰风某一点,让他笑了出来,那笑容竟然参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开心和快意“是啊,我恶心,我疯了一样的喜欢你,想要留下一切和你相关的东西,回忆、画面、还有你本人。我亲爱的雀宁,无论你怎样说我都好,只要能留在我身边,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人能比我更加爱你了。”
邵辰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床上“这是我今天不久之前拍到的。”
雀宁低头看去,十寸的照片里青年在高档餐厅中,背对着镜头,对面坐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满眼笑意,两人相谈正欢,虽然只是个背影,但雀宁一眼就认出那是蔚鸿之。
照片像是偷拍,拍摄角度不太好,就算这样,雀宁也仍然看到了蔚鸿之耳垂上的耳钉。
和他一起佩戴上的耳钉。
他呼吸停滞了一瞬间,伸手去拿那张照片,想要看的更清楚,邵辰风的声音继续响起“你看,你失踪不见,而他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跟别的女人吃饭,谈的那么开心,你觉得他是真的爱你吗蔚宏有过那么多前任,哪次不是还没跟前一个分手就找到了新欢雀宁,你在他心中可能只是无数情人中的一个,而对于我,却是带来艺术生命和灵感的缪斯”
“够了”雀宁骤然大喝,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用力攥着那张照片,指节甚至都泛着青白,“够了,不要再说了”
在雀宁看不到的地方,邵辰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欣赏着雀宁的每一个反应,如同注视着一件艺术品。
但很快,他打了个哈欠,眼里泛出些泪,后槽牙不由自主地磨了两下,显而易见地困倦起来。
雀宁抬起头时正好注意到了这点,他愣了下,飞快地调整好表情,没有错过邵辰风吸鼻子的动作。
雀宁沉默不语地将那张照片紧紧攥在手里,但坚定的眼神已经有了动摇。
“你是个聪明人,雀宁,不要被那些表象给欺骗了。”邵辰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但这一次,像是失魂落魄般的雀宁没有及时闪躲,于是画家的手掌碰到了他脸颊,雀宁清楚感知到了对方轻微的颤抖。
他怎么了
邵辰风拇指指腹在雀宁唇角充满暗示性地按了下,他收回手,道“晚安。”
邵辰风离开的脚步有些匆忙,像是要急于去做某些事情,在门被锁上的那刻,雀宁收敛了所有的崩溃表现,紧紧皱起眉头。
他松开手,将被攥得满是褶皱的照片放到一边,照片的细节弄得都非常逼真,连最容易暴露的耳钉都有出现,但雀宁就是不相信。
他相信蔚鸿之。现在是科技时代了,图这样的事,谁不会啊。
真正让雀宁在意的是邵辰风的表现,他说不上究竟在哪里,但就是有点不对劲。
究竟是怎么了呢他一直半会儿想不明白,抬头望向三面墙上的画像,雀宁扯了下唇角,如果不是脚上的链子长度不够,他绝对会过去一幅幅地把那些恶心的画砸掉。
同样雀宁也注意到了一些细节,画中的人虽然和他有着同样的容貌,每一副的眼底却都多了一颗泪痣,而后腰间也不存在他的胎记,也是,邵辰风在这次绑架之前,可不知道他身上有胎记。
距离他被打晕到现在应该有十几个小时了吧。雀宁坐在床上,据他观察,墙上的钟表应该被邵辰风趁他睡着的时候暗中调过了,不再可信,它被放在房间的目的只有干扰他的时间感这一条,而雀宁正努力不让邵辰风得逞。
鸿哥现在会在找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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