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薛世泽从东宫出来, 直奔皇后宫中，彼时天色将明, 皇后刚刚起身, 正在对着铜镜梳妆。
薛世泽幽幽地走进去，问：“昭盛园的两个人, 是母后支走的吧？”
皇后还不知道孟芷冉已经消失不见，她只以为调走那两个仆人之后，孟芷冉出事了。
薛世泽有多在乎孟芷冉, 皇后心里很清楚,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故意招惹了他, 因而语气还算温煦：“昨日的确有些宫人调度，也不过一个时辰, 不止动了昭盛园, 还动用了别处的宫人，你也知道, 你二哥险些就丢了命，调用她们一时，寻找那刺客同党罢了。”
皇后话语说的婉转, 意思却明显，她只是调度了那两名宫人，余下的她一概不知。
薛世泽静静地看了皇后片刻，皇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在对着铜镜挑择发簪。
“母后以为，二哥还能重新复位么？”皇后不在乎他的事情, 但是在乎二哥的。
皇后动作停顿了一瞬，面上神情不曾有丝毫变化，温声说道：“这是前朝的事，母后即便是一国之母，也不能为你父皇出这样的主意，一切都看你父皇的旨意。”
皇后半点也不信任薛世泽，自然不会在薛世泽面前说什么没规矩的话。
薛世泽轻笑一声：“如此说来，母后还是有一分期盼的，但儿臣劝母后一句，母后还是不要想了，二哥这辈子都不会再成为太子了。”
皇后被薛世泽讥讽的语气激起了怒火，她忍了又忍，手里攥着的凤簪连她的手心都硌得生疼：“老五，有句话，母后常同你说，但是你始终都没有放在心上过，本宫也不知为何，你总是不明白，你和你二哥，还有本宫，原就是荣辱一体，你二哥不好，本宫不好，你就能落得好了么？”
“你之前对付你二哥的事儿，便也罢了，的确是你二哥对不住你在先，可现下……你二哥要冲着的人不是你，只是想要借着你，重新复位罢了，他好了，你才能好，不然老三和老四，早晚要将咱们娘三个踩在泥地里，让咱们永不能翻身！”
皇后转过头来，苦口婆心地劝他：“还有那个明才人，你将她弄进宫里来，是存着什么心思？就因为母后在这宫里害了你？但出现在你房里的人，并不是娇嫔，你气一时也就罢了，怎么能这样引狼入室？母后不能得你父皇信任荣宠，你又能得到什么？你是本宫的嫡次子，只有本宫好，你才能扶摇直上，懂吗？”
薛世泽浑不在意，唇角微勾：“明才人？”
薛世泽倚着高几，问：“怎么母后这么在意这个明才人？宫里进来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一个小小的明才人，母后到底是在怕什么呢？”
皇后眼睛微眯：“你不必在这里同本宫装，你难道不是知道她长得像已经过世的贤妃，才将她送进宫里来的吗？”
“哦，贤妃。”薛世泽轻笑道：“母亲这么一说，儿臣倒是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我大哥的生身母妃，对吧？当年在宫中风头无两，一个妃位，就敢身着红衣，在宫中招摇，父皇还默许了的，让母后这个一国之母，没有脸面的那位贤妃。”
被薛世泽提及当年的事情，皇后眉目微沉，但还是好脾气地说道：“贤妃在的时候，你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那些年，本宫吃的苦，本宫虽然是皇后，但若不是早一步入宫，怕是早就没有这一席之地了，便是那时候的淑贵妃，也要在她身后，为她提裙摆，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皇后忆起当年，脸色渐渐变得冰冷起来：“那时候本宫虽然是皇后，但皇长子却是贤妃所出，你大哥一度在你二哥之上，一个庶长子凌驾于嫡子之上，本宫若要办宴席，还要看贤妃的脸色，你根本不知，本宫当年……到底有多么地屈辱，因为她的兄长是镇国大将军，因为她兄长的军功，后宫所有妃嫔都要避她锋芒。她若是不高兴，甚至可以从本宫的宫里，将皇上请过去……”
皇后长出一口气，像是一下子把当年的郁结之气都吐掉了，她神色渐缓，声音轻极了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若不是当年贤妃一尸两命，你二哥，甚至你，都要屈居在她的两个孩子之下。别瞧你大哥如今人淡如菊的，当年还小的时候，敢直接打你二哥的脸，你这一切都没经历过，才会把长成这模样的女人弄进宫里来。”
“听母后的，你早些把她弄出宫去，不然这宫里太平不了。”皇后温柔慈爱相劝：“母后之前对不住你的，日后加倍还了你，好不好？别再跟母后置气了，咱们娘三个要齐心协力才成。”
薛世泽难得听皇后说了这么些话，也没有反驳一句，耐心听完，还要问一句：“母后忆苦思甜完了？”
皇后状似无奈地点了点头。
“母后说话还是从前那么避重就轻。”薛世泽掀起眼皮来，凉凉地看了皇后一眼：“母后刚刚怎么没明说？贤妃一尸两命死的那一年，正是我出生的那一年呢？”
皇后神情僵硬住，缓了片刻，才徐徐出声：“你这是又听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话？贤妃的事儿，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薛世泽挑了挑眉：“怎么能没关系呢？母后这话说的，难道不是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年，贤妃一尸两命，不止她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活下来，所以我从出生起，就被人说是命硬，因为我的存在，所以克死了贤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什么一山不容二虎之类的话？”
皇后冷着脸：“淑贵妃，故意让人说了那样的话，让你不得你父皇宠爱，这样的话，你竟也放在心上。”
“我倒是不想放在心上的，但架不住父皇当真因为这样的话，冷落我，这大庄的皇宫，拢共有五个皇子，连个公主也没有，从上到下，哪个父皇不曾夸赞过，唯独我……”
薛世泽轻笑了一声：“我从前总以为，是我实在太调皮，才会不被父皇母后所喜，有一阵还真的特别想要讨好父皇和母后来着，但是没办法，深宫之中，尔虞我诈，即便是皇子之间，也避免不了，我自小就是几个哥哥的顶罪包。”
他努力地练功夫，学东西，想要得到父皇的夸赞，夸赞没得来，却换来一顿责备，他的辩解，没人肯听。
久而久之，薛世泽都习惯了。
“日后母后会好好待你的，也是母后从前对你关注不够。”皇后难得说句软和话。
薛世泽笑道：“我又不是母后所出，母后对我能有多关注呢？任由淑贵妃传出那样的话去，不就是想要借着淑贵妃的手，将我除去吗？但是不巧，淑贵妃是个聪明人，她可不想除掉我这个废物，然后被母后告到父皇那里去。”
薛世泽后头的话，皇后都没有听进去，手中的玉簪子落了地，瞬间断裂成几半：“你胡说什么！”
“母后何必这么自欺欺人呢？当年贤妃一尸两命之前，不就是动了母后宫里的吃食么？当时母后险些就因为贤妃一尸两命的事，为贤妃填命，母后是怎么逃脱罪责的？”
“贤妃吃的东西，母后也同样吃了，母后也怀了身孕，如果当真是母后所为，那母后也应该一尸两命，对不对？”薛世泽冷冷地看着皇后：“儿臣就是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被诊出来的，不是吗？”
皇后当年是毒害了贤妃的，但当年正得盛宠的贤妃出事，父皇不会轻易放过，镇国大将军不会轻易放过，一定会彻查，皇后也是嫌疑人之一。
但皇后当时跟贤妃吃用了同样的东西，而皇后无碍，那些东西都吃完了，谁也没办法说，那毒就在两人吃用的东西里。
皇后恰在此刻被诊出喜脉，若当真是皇后宫中吃食的缘故，那皇后必然也会一尸两命。
“当年到底有孕的人是谁？儿臣懒得追究，跟母后说这个，只是给母后提个醒，你面前的人，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傻子，任由你随便哄骗。以后别再说什么母子情深的话，也别再说什么娘三个的鬼话，我从来都只是母后手里的一颗棋子，为二哥挡灾的一颗棋子罢了。”
皇后沉下脸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簪花：“你是魇着了么？说的这是什么胡话？你不是本宫所出？你以为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瞒得住么？”
“别说，这个问题还真是困扰了儿臣许久，儿臣觉着母后不是什么大方的人，怎么定要给儿臣一个嫡子的身份呢，原来是那个时候，儿臣必须是在母后肚子里的……”薛世泽桃花眼眯着，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突然问：“明才人与贤妃长得当真那么像？实话同母后说，这明才人是旁人送到我跟前来的，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我也不知。母后你说，如果我把我查到的事情，去她父皇说一说，父皇会如何处置母后？”
薛世泽逼视皇后，他不在乎什么嫡子不嫡子的身份，但皇后不会不想要命。
只要她想要命，就得堵住他的嘴。
如果孟芷冉在她手里的话，现下该是时机做交易了……
千万，要在。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眼抽了！一晚上，那一百多瓶的营养液是怎么出来的！
为什么一夜之间，我又背负了十一章外债！
下一章六点，再下一章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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