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薛世泽在天井里放了个炮仗,溜溜达达地回了屋,端的一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架势。
薛世泽气顺了,心情也好了,喊了福宝给他梳洗,对着大铜镜一通比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今日这件衣裳不是已经上身过一回了吗?我薛五郎竟还要穿旧衣裳?绣娘都死了不成?死了就让这批女官顶上去,敢让小爷我穿旧衣裳,脑袋都不想要了吗!”
福宝很委屈,明明是薛世泽说,这件玄色的显得他威武深沉,今儿个还要穿的。
福宝又取了一件宝石蓝色的来,薛世泽喜欢这个颜色,说鲜亮。
“拿这个干嘛?让小爷我去花楼卖身吗?”薛世泽翻翻捡捡地,“怎么连件素色的都没有?”
“素色?”福宝纳闷。
“就那种雪白的,牙白的,象牙白的,反正就那种穿完,看上去弱了吧唧,书生气的那种……”
薛世泽记着,孟芷冉说过特别大逆不道的一句话。
“我练剑的时候就在想,若是有一日我在街上遇见了我喜欢的小郎君,便上前‘英雄救美’,让他以身相许,想必也会成为一段佳话……”
听听她这远大的志向,肯定就喜欢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郎君。
福宝默默低声嘀咕:“主子您不是说,那些看着像是披麻戴孝,又不是死了爹娘……”
福宝意识到这话是掉脑袋的,硬生生咽下去:“奴才这就让绣娘去做。”
“现做哪儿来得及!”薛世泽气冲冲地,自己翻,翻了半天,才从箱子底翻出一件天蓝色的来,勉强跟书生气沾点边,“得,就这件吧。”
福宝:“这件是五年前的旧衣裳了……”
“旧怎么了,小爷喜欢!”薛世泽自己在铜镜面前套上,照了照,觉得还行。
福宝:“……”
薛世泽自己在书房里捣鼓了会儿,端坐在卷云案前,提笔练字。
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天蓝直裰,袖摆滚了宽幅银边,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干净整洁,薛世泽认真地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觉得完美极了。
他端着这个君子端方的架势,耐心地写了两大张宣纸,也没见着孟芷冉上楼来。
薛世泽撂下狼毫笔,推开门,在廊下溜达了几步,没见着院子里有人。
薛世泽觉得孟芷冉应该没胆子不听他的话,毕竟她自己说的,她来五皇子府的目的,就是爬他的床。
他床都腾出地方来了,孟芷冉没道理不顺杆爬。
薛世泽觉得他点到为止,再次进了书房,又耐心地写了两张大字。
还!没!见!到!人!
薛世泽磨了磨牙,声音低哑地喊了声:“人呢!”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俞叔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声音尖细地像是唱昆曲的。
薛世泽眼神不太自然地躲了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刚不是让孟芷冉上潋月楼来伺候吗?这么半天还没上来?是腿折了吗!”
“腿折倒没有,就是砸了脚,您之前也瞧见了的。奴才便做主,让孟姑娘在下头歇着了。”俞叔拈着兰花指道。
“伤……伤的重吗?”薛世泽偷瞄俞叔一眼,问。
俞叔意味深长地看了薛世泽一眼:“想来是不重的,奴才也没瞧见。只不过孟姑娘来前,太后娘娘亲自发了话,说百日之后,要把孟姑娘接回宫里去,务必全须全尾的。”
“皇祖母?”
“是呢,说起来也是三皇子在宫里闹得太过了,寻常三皇子想娶哪个,宫里就没有不依的,也属三皇子那侧妃侍妾最多,可这回闹到要休三皇子妃了,这还了得?太后娘娘心疼孟姑娘,这不,送出来避避祸,百日之后,三皇子出宫立府,再接孟姑娘回去,两厢再难见着,可不就太平了吗?”
俞叔谄媚地看向薛世泽:“主子,您跟三皇子置气不要紧,可这孟姑娘动不得。”
薛世泽冷笑一声,桃花眼轻轻地眨了一下,反问:“我动不得?”
“她孟芷冉当着三哥的面,亲口说,她心悦我已久,你跟我说动不得?”薛世泽尾调上扬:“嗯?”
俞叔讪笑,拈着兰花指直叹气:“主子您这是何必呢?孟姑娘又不是个蠢的,冲着三皇子这事儿,即便三皇子妃不动手,那淑贵妃也饶不了她。三皇子找了来,孟姑娘肯定要说些冷心绝情的话,让三皇子死心的,您怎么能把那些场面话当真?”
“场面话?”薛世泽轻叱一声,“我不管她说得是不是场面话,她说了,小爷听见了!她就必须得心悦我,必须得想爬爷的床!”
薛世泽盯着俞叔:“我现在就要她立刻、马上、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这十个女官我一人赏一根白绫。”
俞叔招惹不起,转头出去,气得直跺脚,上了阁楼,找顾兆开方子:“哎呦喂,奴才这肝气郁结的呦,这叫什么事儿啊。”
顾兆熟练地开了个泻肝火的方子:“您瞧您,跟他置什么气啊,那孟姑娘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在宫里五年都没被三皇子怎么着,还能在五皇子府栽了跟头?您也忒小瞧人孟姑娘了,该送送去,太后老人家自己来了都拦不住,您拦个什么劲儿?”
俞叔一想,觉得有理,他一个奴才,跟这儿受什么夹板气呢?
孟姑娘连三皇子都哄得好,三皇子就那么着急地走,还留下话来,让孟姑娘等着来接她,哄他们家五皇子,那容易的紧啊。
于是俞叔揣着方子下了楼:“孟姑娘,主子在书房等着呢,您赶紧着上去吧。”
孟芷冉眼睫轻轻地眨了下,不确定地问道:“五殿下他,当真肯让我上潋月楼么?”
潋月楼,除了薛世泽本身,顾公子,俞叔和福宝外,其余人擅自登楼,是要被仗杀的。
“这还有的了假?”俞叔心气不顺,看着这位招惹是非的孟尚仪,就不痛快,“虽说太后她老人家之前留了话,可这里既然是五皇子府,那五皇子就是天,老奴也得顺着五殿下的心思来,您自求多福吧。”
俞叔心里烦得很,之前私自上潋月楼探消息的细作,都从后门扔出去了,这位孟尚仪,将来是杀,还是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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