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海岸线狭长, 一些区域被开发成景点, 也有一些区域礁石耸立, 无人问津。
陆长炎联系家人帮他准备一条用于偷.渡的船,黄昏时分,他抵达海边, 拖出栾鹤, 在猎猎海风中朝礁石上攀登而去。
风把他的衬衫都吹鼓起来,他的眼里全都填满了不管不顾的疯狂。
“你爬上来干什么?”陡峭的礁石顶,栾鹤站在最高处,他的手脚还被绑着, 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到海里。
陆长炎拿出麻绳往崖边的巨石上缠绕:“我把你绑在这里,你没发现吗,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有一条尾巴在跟着我们, 就是那位医生吧?”
“诗珩?”栾鹤一直僵硬的神情终于动了动。
陆长炎哼了一声, 扯过栾鹤就要把他往巨石上捆:“你给我乖乖地呆在这, 等会那娘们儿追过来肯定会先救你, 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跑路了。”
栾鹤闻言抬头看去, 不远处果真发动机轰鸣,熟悉的车子卷着一路烟尘, 正急吼吼地越来越近。
她真的来了。
心底流过一阵暖流, 然而时不待人。
栾鹤转头看向峭壁下拍案的浪花, 海浪层层推进,卷起雪白的泡沫,夕阳的金光洒在海面, 就像洒了一片碎金。
海风吹乱栾鹤的头发,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忽然低笑了一声:“你听说过逢魔之时吗?”
陆长炎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只是一味地把绳子往栾鹤身上绕。
栾鹤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他看见姜诗珩已经停下了车,拼命地朝这礁石上跑来。栾鹤眼眸微眯,此时他双眼视力惊人,竟然能看清姜诗珩红肿的眼眶。
“那是日本的一种说法,据说黄昏时节阴阳交替,鬼魅便会在这时现形。”
“你到底要说什么!”陆长炎被他幽幽的语气激得心里发毛,恶狠狠地问了一句。
栾鹤微低着头,一双眼被头发遮住,他低声道:“我要说……黄昏时不要做坏事,不然……”
“会被怪物盯上。”他抬起头,一双眼化作海洋般的深蓝,瞳孔里透出妖异的蓝光。
“什么?!”陆长炎顿时惊叫出声,双脚却如同被钉在地上一般,他手一抖,没来得及打结的绳子悉数掉落。
栾鹤站起身,他的头发如疯长的水草一般变长,脸颊至唇瓣渐渐被一种薄得透明的膜覆盖,夕阳下显出浅浅一层淡蓝色的鳞纹,耳朵也开始变形,长出鱼鳍一般斑斓的骨膜。
陆长炎话不成句,满眼惊恐地抖着,栾鹤仍被绑着四肢,他也不急着解开,而是在幻化出鱼尾之前用力一撞。
“救命啊!”陆长炎惊叫着,眼看栾鹤与他一起跌进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姜诗珩爬到半山腰时,正看见栾鹤与陆长炎纷纷落水,人影一晃而过,她没太看清,只记得缀在栾鹤身后的长长的绳子。
他还没被松绑!他会死的!姜诗珩顿时腿一软差点摔下山去。
海浪滔滔,掉下去的两个人如被卷进漩涡的树叶,转瞬没了踪影。姜诗珩大学时学过一点游泳,她望着波涛起伏的海面,面无人色地屏息,然后纵身跳入海里。
董海灵和许放带着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姜诗珩刚刚从海水里冒出来换气。她们焦急地赶过去:“怎么样?栾鹤呢?”
姜诗珩白着脸摇了摇头,她刚刚进去找了好久,什么都没看到,这片海域未经开发,滩险浪急,姜诗珩一颗心像是沉入谷底,她喘了口气就想再潜进去。
董海灵连忙喊住她:“你不是专业人员,海里这么冷,你再下去会受不了的!”
“可是我得找到他。”姜诗珩匆匆回了一句,不由分说地再次潜进海水中。
湍急的海浪似乎吞没了一切,转瞬间姜诗珩也失去了踪迹。
人类在自然面前是那么渺小,潮涨潮落,这片海域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也去帮忙。”许放一脸焦急,脱了西装皮鞋就要下水,董海灵一个没劝住,又连忙拉住这个:“你怎么也要去添乱?”
许放回头:“栾鹤是因为我才被绑架的,而且他那么弱,万一淹死怎么办!”
“可……”董海灵欲言又止,心说在海里人家一个人可顶得上你们几个人呢!可是看许放担心的眼神,她只好叹了口气,一把脱掉外衣:“好吧,那我陪你一起下去。”
太阳只剩一半露出海面,就像那火红的另一半已经融化在了水里。
栾鹤已经拖着陆长炎在海中游了几百米远,他急速游动、下沉、再下沉,那里远离人烟,漆黑冰冷,鱼虾成群结队。
漆黑的海水中,闪过一条泛着幽光的青蓝色鱼尾,栾鹤用尾巴卷着毫无声息的人类,他刚刚也用这条鱼尾折断了他的脖子。
此时,他将陆长炎投放在这片寂静之地。
小鱼们会好奇地品尝他,小虾和藻类菌群也会往来惠顾,很快,这里会变成一个富饶的场所,这个人也许会在浮起之前被啃食殆尽……
幽蓝色闪过栾鹤的眼眸,他没有留恋,缓缓掉头游开。
此时他也不好受,他鱼尾某处的鳞片一吸一张,仿佛正在渴求什么进.入,他裸露的皮肤泛红,后颈又热又痛。
栾鹤制服陆长炎已经花费了太多力气,此时几乎无法再游动一步,他正被情期狠狠折磨。
也许我也要成为这些生灵的养分。栾鹤恍惚地闭上眼,薄如纱的尾鳍在海中缓缓飘动。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顺着海浪的轨迹,一丝薄荷味道飘散到这里,仿佛一根发丝在他鼻尖上打了个转。
浑身的渴求瞬间被点燃,栾鹤身体巨震,张开嘴吐出一串气泡。
诗珩也在海里……她在找我……
栾鹤费力地睁开眼睛摆动尾巴,循着那淡淡的气味奋力游去。
想要,想被她占有,想献上我的一切。
……
姜诗珩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潜入海底了,她不相信栾鹤会被冲到那么远的地方,她的身体已经被冻透了,手脚都开始打颤,肺里因为不小心呛入海水被刺得生疼。
但她能感觉到,她坚信栾鹤没有死,她还能闻到那股被海水冲淡的、甘甜的玫瑰味,就像仿佛熟烂得一碰就会流出汁液的甜美果实。
她兀自潜入更深的海底,感觉自己第一次读懂了栾鹤信息素所传达的意思。
他需要我,他需要我!
肺里的空气渐渐被抽干,姜诗珩的四肢已经沉重到不听使唤,她呛了一口水,视线变得灰暗起来。
不,还不能……
意识渐渐涣散,姜诗珩不甘地合上眼睛,完全陷入昏迷前,她似乎看到了一条鱼尾,绚丽、华美,那条尾巴映得四周海水都波光粼粼,她被那条鱼尾卷起,紧接着,她的嘴巴触碰到了两片冰凉的嘴唇。
氧气重新进入肺中,姜诗珩还闭着眼,她们一边亲吻,一边过渡氧气,姜诗珩贪婪地索求着他的一切,泪水却融进海水,她不知这两种液体哪一个比较苦涩,只是她的脑海中忽然涌入了好多好多画面。
火刑台上,她驭白鹤拉起少年的手,青石院里,她抱着少年用丝巾为他包扎。她记得他的尾巴,就像将天上所有星星都点缀其上一般瑰丽,她记得他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总是崇拜又憧憬。
姜诗珩抬手抚摸上栾鹤冰凉的脸颊,另一只手揽住那被冷硬鱼鳞覆盖一半的细腰,她睫毛扇动睁开了眼——
好久不见,我的小鱼。
她长久而又动容地注视着他,栾鹤也仿佛看懂了这眼神的意思。他露出委屈神色,一歪头枕进姜诗珩的肩窝里。
他还被反绑着手,便用鱼尾去缠姜诗珩的腿,细滑的鳞片擦过她的小腿脚踝,他不停地轻哼制造气泡,一颗颗亮晶晶地泡泡愈发密集,就像栾鹤的渴求化作了实体。
姜诗珩轻抚他发热的后颈,另一只手借着海水朝鱼鳞翕动之处滑去。
那修长飘逸的鱼尾一阵痉挛,鳞片都如花瓣一般微微张开,他来回甩着尾巴,高高仰着脖颈,细弱白皙的颈子像是一握就会被折断一般。
姜诗珩去咬他的喉结,又舔吻着去磋.磨涨红的后颈。
栾鹤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忽然绷紧了绳子,指节泛白,手臂上透出青筋。
他感觉自己快乐得就要融化了,他不能承受更多的快乐了。
他不住摇头,姜诗珩却乘胜追击,动作间带动了更多的海水流动。栾鹤被薄膜覆盖的嘴唇微张,细小的尖吟化作一串气泡,咕噜噜地串连而出。
忽然,他身体紧绷,连尾巴都僵直住,过了片刻,浓郁的玫瑰香气渲染了这一片海域,栾鹤浑身瘫软,半睁着眼睛在海水里浮沉。
姜诗珩放过了他,餍足而放松,她追逐着栾鹤游过去,却忽然睁大了眼,她看到栾鹤的尾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化为双腿。与此同时,那飘逸半透明的长发、妖异的眼瞳和耳朵、连同那一身腻滑的薄膜都迅速消退了。
栾鹤衣衫破碎,被绑着手脚朝海底沉去,已然昏睡不醒。
姜诗珩连忙伸出双手,如接住一片轻薄的云一样接住恢复原状的栾鹤,后者乖乖地躺在她的怀里,脸蛋渐渐有了血色。
仿佛梦醒了,她托着栾鹤朝海面游去。
海滩上,警察已经封锁了这片海域,许放和董海灵浑身湿淋淋地瘫坐在地,不住粗喘。
他们已经多次下海寻人,董海灵的脸上也不禁凝出一抹郁郁之色,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许放联系了专业打捞的救援队,此时这些人正准备下海。
忽然,海面一阵喧哗的动静,许放和董海灵连忙循声看去。
“找到了!”
“她们上来了!”
救援队阵阵高呼,姜诗珩抱着栾鹤从水面露出头来。
月光柔柔地铺展在粼粼海浪中,两人都是湿淋淋的,仿佛夜半无人冒出海面的两条人鱼。
董海灵看着他们,看着栾鹤全然信任地依偎在姜诗珩怀里,她忽然翘了翘嘴角。她想起在这个世界看到的一则童话故事,那是个悲剧,但显然栾鹤不是那样的主人公。
“她们好幸福啊。”董海灵不无羡慕地说。
许放眉头微皱,冷不防地拉住她冰凉的手:“我们不幸福吗?”
“说得也是。”她顿时心花怒放,回握住许放。
董海灵想,她和栾鹤都是幸福的,就像那个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相反的是,他们获得了凡人的爱情,也因此,有了不灭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化用自妈妈给我讲的第一个童话故事《海的女儿》,今天是母亲节,祝所有妈妈节日快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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