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的确是个好的选择, 至少玄天赦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迄今为止只是认为罢了,他们还是需得去瞧瞧魔宫如今是怎样了。
半年前发生问题的那个白天, 魔宫曾有使者派遣而来,通报雁姬诞下林言实的长子之事。但是因为种种缘故,他们也未曾去赴宴。
玄天赦叹息一声, 世事无常, 他当日又怎会知晓那日夜半就会因为自己的蠢钝疏忽,中了那背后之人的诡计。但终归是物是人非,就算再后悔,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他微微阖了下眼睛, 再次睁开之时, 便是一片清明。
玄天赦目光转向白凛,说道, “师兄, 你可知这屠仙宗内,有许许多多的珍奇宝物。”
白凛却是摇摇头,他着实不知。就算是孟汲当真接手了屠仙宗, 照样不能知晓一些寒诀未曾交代过的事情。
孟汲也是如是一般。
玄天赦瞥见孟汲一双好奇的眸子,便轻笑了一声, 说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因着我的法力尽失,又不能操纵我原来的龙首琵琶。我现下就算是平日里用的琴弦,都只能拿来蛮力勒着旁人脖子罢了。”
“所以说, 我需得去屠仙宗的宝库中选上一件趁手的,至少能让我熬过这段日子去。”他起了身,就像往日里那般抻了抻筋骨。
玄天赦虽是龙形之时的龙皮龙筋被人抽去,但似乎却未曾影响他人形时候的动作。他走到了铜镜之前,仔细瞧了瞧他现在的模样。
约莫是与寒诀相处的久了,他只觉得自己眼角眉梢竟有些像起了寒诀的味道。只是那一双桃花眼,却让玄天赦心中存了几分疑惑。
他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可偏生看了镜子中的自己,就觉察到古怪起来了。
玄天赦几步跨到方才他胡乱揉做一团的那张红衣女子的画像上,他将画像尽量展开铺平在了桌子上。他摇了摇头,还是在画上添上了几笔。
这几笔倒不如不添,一添他便只觉得眼前一黑。就算是他不愿意承认,这画上女子也似乎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连接。
白凛见他神色有异,也跟了上去。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玄天赦,便将目光投在了玄天赦的画纸之上。
他只觉得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心中便有万分怪异。就算是那女子面容五官再过模糊,白凛都觉得她,“很像你啊,阿赦。”
玄天赦自嘲了一下,说道,“是很像。”
白凛却是万千疑惑涌上心头,他从桌子上拿起画纸,一下下地观察着画上女子的容貌与玄天赦,却只觉得这人与玄天赦恐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便问道,“阿赦,这人是谁?她与你,又有何干系?我记得你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余在这世上,所以此人与你到底何干?”
玄天赦却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罢了,这女子当日在我近乎于昏迷的状态而来,只一招便……便杀了张师叔。她的功力应该远远高于我等,而她的模样又与我那般相似。”
白凛与孟汲听得一头雾水,就算是玄天赦已然说了这么多,他们照样猜不出这女子是谁。但是白凛却有一句话说得对,这女子与玄天赦必然是有血亲之人。
白凛看着玄天赦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阿赦,你就是让我猜上十天半个月,我也是拿不准这女子的身份。你到不如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我们倒还能替你思索一番。”
玄天赦点了点头,只说道,“师兄说得对,我虽然这世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但是我本该有的。我原是九重天上的寒凌神君,生身父亲是天帝,而母亲……恐怕就是这画上女子,龙神。”
白凛瞪大了双眸,他现在却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想了。
他一方面庆幸着玄天赦还有父母仍在世上,而另一面却是震惊于玄天赦的身份。自己好好的一个师弟,说变成神君也便罢了,竟是天帝与龙神的子嗣。
更有甚者,则是想着本若是得知了是谁指使又害死张仲琰后,他还能有机会为师父报仇。可偏偏害死张仲琰的人,却是龙神,他哪里有能力去报仇雪恨了。
白凛是听过天帝与龙□□头的,他们这般灵修都是有些史学要上的,其中便讲述天帝曾下凡历劫过。除此之外,便无旁的记录可言。那些史学课程中倒是教了不少飞升之人的经历,但却只有寥寥几句提到过天界那些个神君们。
他盯了画纸许久,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你是觉得龙神就是那幕后之人?可她,为什么呢?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不可能会害你吧。”
玄天赦却用笔敲了敲桌子,他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甚至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师兄,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在六年之前,就已经有了作为寒凌神君的记忆。寒诀一直将我的神识封存在魔宫之中,那时候林言实任魔君之事过后,我的所有记忆便都回到了我的脑海之中。”
白凛只是看着他,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龙神是在天帝下凡历劫的时候,与凡人之身的他,生下的我。所以我一出生,便只有神君之名没有神君之实,化不成龙形回不到九重天上,只能留在仙界。”玄天赦勉强地笑了一下,又说道,“开始是好的,但是后来龙神便不再来仙界看我了,我想了她三千年,然后跌入了轮回之中。”
白凛踌躇片刻,还是轻轻拍了拍玄天赦的双臂,说道,“但终归是母子连心,她应当有自己的苦衷的。”
玄天赦长吁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是啊,总归是该母子连心的。所以我不恨她,但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我的龙皮龙筋呢?那事情又与寒诀有什么干系,非要让寒诀以这种方式从我的生命中脱离吗?”
他说着,便有些激动了起来。他当真思索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一个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几千年间置之不理,再次出现的时候,便是将她孩子好不容易挣回来的东西,又全然剥夺了去。
玄天赦还两说,他做惯了凡人,也不甚在意是否有个神君的名头在。可偏偏骨子里他照样是寒凌神君,寒凌神君就算是做梦也想要化龙成神。
可还未来得及返回天界,他就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都一同消失不见、生死未卜了。
玄天赦虽然面容上对着白凛与孟汲是一片欢声笑语的,可他心中却是万千头绪理不通顺,又害怕他再也没有了见到寒诀的日子。他心中的恐惧与焦虑,是旁人无法触及的。
那些个平和安稳,都是做出的一片假象罢了。
他本是想要藏住的,可现下却是半分也忍不住了。他眼泪流不出来,只觉得心中一片荒凉。就算是母子情分再浅,也是有血缘关系在其中的,他怨恨的有什么过错吗?
白凛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阿赦,我……约莫能理解你现下的心情,只是我心中尚还有疑虑,你当真确定这女子,便是龙神吗?若她是、她是你父母而后又生下的孩子,你的妹妹便是也有可能的吧。”
玄天赦冷哼了一声,笑道,“师兄,这不可能。也对,咱们灵修原先也未曾讲过天帝与龙神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们根本算不得什么夫妻。龙神是喜欢了天帝数万年,可是天帝却瞧她不上,所以才有了龙神与转世为人历劫的天帝生下我这回事了。”
白凛这才明白了其中曲折,原就是玄天赦根本是龙神使了些手段才得来的。但照这么说,龙神合该更珍惜疼爱她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的。
玄天赦看着面前两人的眉间都打了结一般皱起,便又说道,“所以师兄,数万年都未曾让天帝动过心,这寥寥几千年,又怎么会有改观,再诞下一个孩子来呢?其实当时我便有些不同的感觉,现在仔细想想,恐怕我遇到龙神的时候,身上的血缘羁绊便作了怪了。”
白凛出声制止了他,“这叫什么血缘作怪,那分明就是母子之情。阿赦,如今想不出便不想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的。你方才不是说要去宝库中选个趁手的吗?咱们现下便是得空,可以去瞧瞧。”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白凛点了点头。他将画纸抽出折好,搁置在了书柜之上。
白凛说得对,也并不急在这一时。就算他们真的有了结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面对龙神,更是难办。
可偏偏孟汲却像是未曾听见他们二人说要去宝库一事一般,他虽然一直默不作声、愁眉紧锁,可陡然间却舒展开了一张团在一起的面容。
他看向玄天赦与白凛的方向,咬了咬牙。他终是忍不住,出了声说道,“师父,也许龙神她是在一直保护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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