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下界历劫化作一代乞丐帝王, 他从贫微之身而起,体会了人间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那男子是他命中的爱别离, 更是他心里的求不得。
在原本的命途之中,这男子虽是不爱他,但却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可龙神以真身下界, 威逼了转世的天帝与她生下寒凌, 便把命途变了,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这叫天帝如何不怨对龙神与寒凌。
而后天帝回到九重天上,也未曾忘却在下界历劫之时的记忆, 遍寻了那男子及其转世数千年, 都未曾寻到。他更是将这个恶果全都种在了寒凌的头上,恨极了他这个亲生儿子。
玄天赦听闻此, 便叹了口气, 说道,“你又是何必。”
云妤知他在说自己当年为何非要同天帝生儿育女之事,也是跟着长吁一口, 说道,“从前不觉得有什么, 只知道这天道造我和天帝一同诞生成长,便是从一开始就安排了我们二人的终身。我被自己的思绪所禁锢着, 总想着需得跟天帝修成正果才好。”
玄天赦却是抿抿嘴,说道,“可其实, 你若是放下了,便没有后续这么多琐事了,寒诀他……更不会替我去受如此这般酷刑。”
他微微垂下眼眸,其实在天牢当中的时候,他便是极其心疼寒诀身上的伤痕血迹的。只是他却不能在寒诀面前表现出来,他还得要去稳着心神救寒诀呢。
云妤也只是说道,“是啊,从前我不懂,现在我却是明白了。这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可我早已经犯下如此大错,根本无法挽回了。所以阿娘现在,只想要保护住你,和你两情相悦之人。”
她抬眸看了一眼玄天赦,手指有些有些窘迫地绞在了一起。那副有些可怜的模样,倒是叫玄天赦皱起了眉头来。
云妤的做派根本不像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样子,即便是玄天赦未曾体会过母爱,但他却瞧见过别人家的母亲对孩子是如何的慈祥与严厉并存。反观云妤,却是一副可可怜怜、小心翼翼地讨好模样,怎么不叫人觉得怪异。
就算是她许久未曾见过自己孩子,又使得孩子陷入危险当中,可她的眼神却是总叫玄天赦觉得毛骨悚然。
玄天赦垂下了眼眸,只用着余光瞥向云妤那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半晌,他又说道,“那后来天帝寻到那个人了吗?”
云妤摇摇头,说道,“自然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没叫他找到那个人或是他的转世。那个人就像是在湮灭在这六界之间了一般,天帝便也渐渐释然觉得是天道捏造出来的一个人罢了。”
“许是吧。”玄天赦说道,“终归同我无关,他即便是爱着一块石头,也是天道给他地命途。”
云妤听着玄天赦的言语,不禁笑道,“赦儿,阿娘倒是不知道你喜欢如此说笑。可我仔细想想,你说的倒是也不无道理。若是当真是一块石头所化,定然是陪着天帝历劫完毕便变回石头去了,这如何叫他找寻到。”
玄天赦听罢,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回应。
云妤一口一个阿娘唤着,倒是叫他左右不是人了。他根本不想称呼龙神为母亲,即便是他在这个世间根本没有一个亲娘的关怀,他照样不需要龙神做他的母亲。
玄天赦阖了阖眼,说道,“明日我们几时去那斩龙台上?”
他这话茬转的生硬,让云妤都跟着愣了一下。玄天赦只是琢磨着那斩龙台的名字,愈想便愈不是滋味起来。
斩龙,这明明与寒诀半分关系都未曾有的一个名字,却只因为他的缘故,而让寒诀不得不上。
他见云妤不说话,便又问道,“你曾说过,这天道会安排我们每个人的命途命运,那他是否也曾撞见过我命中有此一劫需得寒诀代劳?他不对天帝所作所为有任何处置,是否也是有他的道理。”
玄天赦此话一出,连带着云妤都有些心惊。
若说这是天道拟定的命途,那寒诀命中便是有替玄天赦的一劫,那对寒诀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天道为何更不出手阻止天帝如此暴行,着实有些耐人寻味了。
可到底也不是思虑此事的时候,玄天赦只想知晓他们几时就得去斩龙台下伪装,伺机而动。
玄天赦是赌上了必死的决心,去与天帝一战。
虽是那时候不仅天帝会卸下周身五成法力,玄天赦自己的龙皮龙筋也会回归本体。他们只有一瞬时机,等龙皮龙筋抽出之后,便是斩龙台的刑罚降下之时。
云妤见玄天赦即使强撑着展露出一副泰然颜色,但眉间却是怎么也得不到舒展。她便只得抿唇一笑,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瓶丹药。
那丹药是增进修为的,玄天赦做神君的时候是吃过的,后来便被他全然喂给了尚还只是一条蛇的寒诀。
云妤磕了两颗在玄天赦的手心,说道,“这东西不容易得,这是最后两丸了。但你还是需得吃下去,不然你连靠近斩龙台,都是一件难事。”
玄天赦眼神沉了沉,接过丹药便吞了下去。
原不是龙神不下界给他送丹药,而是这丹药本就不易得,想来也是她手边根本就没剩下什么罢了。
玄天赦瞧着云妤的目光也渐渐没了之前的锐气,寒诀曾说过他是最最心软之人,旁人若是想要哄骗他简直易如反掌。他即便是受过那么多暗算酷刑,照样也会软了心思轻信他人。
云妤见玄天赦吞下丹药,又说道,“赦儿,你先歇息吧,明日可有大战。你需得养精蓄锐,才能应付明日战役。”
玄天赦看了一眼外面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点了点头。他即便是心中有千虑,半点睡意皆无,也知晓现下不是忧愁的时候。
只是心中的郁结,还是一直萦绕着他。
云妤替他掩上门,玄天赦听着云妤轻巧的脚步声离开之后,也开始四处查看着周遭环境。
玄天赦这才注意到,这整个侧殿,竟然是按照他在仙界的居所廷龙殿拟的,连陈设摆件都不尽相似。他愈是瞧着,便愈加觉得心中一梗。
他其实根本对那个仙界没什么感情,除了佛尘还算对他好一些,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可是心中寒凌神君曾经的记忆作祟,竟是牵连着他也红了眼眶。那是他三千年的记忆,他一个人在廷龙殿住了三千年,才有了一条小蛇作伴,可却因此害了自己更害了寒诀。
若不是当年自己将寒诀从苍棘幻境中领出,便是没有现下这些劳什子事情了。寒诀依旧是那个自由的小蛇,他也应早就化出人形潇洒去了,混不沾染这世俗琐事。
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敛下自己内心的思绪万千,合眼躺在了床榻之上。
辗转反侧许久,他却仍是不得安眠。那床榻铺的舒适,床边就连帷幔都选的是这九重天上最好的纱罗,但玄天赦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真是贫贱身子。”玄天赦笑了自己一句,他翻身下了床,双臂撑在床边瞧着外面九重天的夜色。
天界离月亮很近,又圆又亮的月亮近乎于贴近他的眼睛闪耀着,上面似乎还有着宫殿与鼓乐,让玄天赦瞧着心思便变得平和了下来。
云妤告知过他,过了现下日子救下寒诀之后,许是他有机会能一览这天宫模样,但总归不是现在。他现在只有好好呆在云妤的云霄宫中,才是上上之策。
玄天赦瞧着外面的夜色发怔,他服食了两颗增进修为的丹药,可偏偏那丹药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于他并无半分作用。
只是五感变得好些了,总是能比肩从前在四象门修习的时候,这倒是叫他听见了这天宫中不同寻常的声音来。
就如同他在仙界受过的苦,在天界,龙神也是个被旁人瞧不见的存在。只是因着龙神与天帝辈分同齐,故而他们嚼舌根子的时候也不大多,总不能叫云妤把他们抓个正着。
不过这话音既然玄天赦能听到,便是云妤也不会落下,她心知肚明却并未对此作出什么大的反应,似是习以为常了。
玄天赦打眼瞧了下一侧的正殿,心中又是软乎乎的将云妤的可怜上升了一层。虽是有寒诀告知他的要小心龙神,但他还是心中偏颇了几分。
他靠在窗边的凳子上,瞧着这云霄宫中的陈设,当真是处处都绘制着龙形画饰。
他还未曾见过云妤的龙形,可瞧着云妤那喜欢红色的模样,便是怎么想也是一条丹龙罢了。
玄天赦靠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见那月亮愈发得大在了眼前,也是有些困顿的。他这些日子,成天提心吊胆的过着,也是耗费精神极了。
如今这和廷龙殿一模一样的摆设,倒是让玄天赦放松下了心神来。
但他还未曾睡下,便打眼瞧见院外有人腾云而来,目标是直奔着云霄宫的。
玄天赦敛了心神,毕竟他也不知来人为何,需得听从云妤的话,先藏匿才是真的。他便合了窗子,只装作这屋子里根本没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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