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一晃而过, 转眼便到了入考场的时候,考试在后一天, 但是举子们却要提前收拾行囊在贡院外等候检查。
检查之时意外频发, 甚至还有人因为排队站久了在考场外晕厥了过去, 好在赵亦泽体力极好,即便是从日出排到日落, 依旧精神抖擞。
进了贡院, 赵亦泽循着自己的编号找到对应的号舍,进深四尺宽三尺,里头仅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床深灰色的被子, 而桌子后有一排柜子, 既能当凳子坐又能当床铺睡。
整个空间极其狭窄, 连出进都需要侧身。
赵亦泽将包袱放下,他的包袱里仅放了两身换洗的衣裳, 剩下的都是他暂住那家主人给他准备的干粮和水以及他自己买的一些馍馍。
而考试一旦开始, 任何人都不得出入,接下来的五天四夜,他必须靠着这些干粮与水在这里度过。
赵亦泽点上蜡烛,拿出干馍馍就水吃了个半饱,而后将被子铺开合衣睡下。
这一觉睡不太好,隔壁有人打了一宿的呼噜,赵亦泽脸色有点阴沉。
有人拿着铜锣进来大力敲了一下,赵亦泽随着众人走出号舍, 看向持着铜锣那人。
“各位举人都整理一下,主考官马上就要到了。”那人提着铜锣在各号舍门口来回走了一圈,确认人都起来了,这才提着铜锣走了出去。
这人出去没多久,便见三名身着官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二人身着绿色官袍,他们手里抱着高高的一撂纸。
而最中央那人,赵亦泽眯起了眼睛,这人他见过。
“这是这次的主考官……”身旁的官员在介绍他的身份,王沐之抬眼看下去,整个乌泱泱的人群中与赵亦泽对上目光。
赵亦泽只平静回视,王沐之看了一会儿,顿觉无趣。
还以为能吓他一跳呢,结果竟是这种反应。
“把东西发下去。”王沐之侧头吩咐,“抓紧开始,陛下还在宫里等着我呢。”
那两名官员应是,随后抬起头冲着各位考生喊道:“请考生回位,考试即将开始。”
赵亦泽回到号舍静坐,不一会儿便有人将纸发了下来。
“下面将由本官宣布考题。”王沐之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手指长的密封竹筒,他将竹筒拆开,从里头取出卷好的试题。
“本次科考一共十题,答完者可以提前离场。”
随着这一句,试题也被放了出来,众多考生提起笔,在白纸上落下笔墨。
王沐之在考场上来回走着,走了几圈之后,停在了赵亦泽号舍面前。
赵亦泽也不去管他,自顾自地写着,他约莫琢磨出来这人的身份,能被天子信任赐予天子令,还姓王,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京城王家那位家主了。
当今天子的亲舅舅。
赵亦泽从前在洛泽之时亦曾听闻此人风雅之名,然而百闻不如一见,所谓端方如玉佳公子私底下竟是这般恶趣味。
赵亦泽撇去多余的杂念,将注意力拉回考题之上,写着写着便入了神,连王沐之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考试第一日,风平浪静,第三日,赵亦泽隔壁的举人晕倒被抬出了考场,不时还能听见远处有人倒地的声音。
考场里的时间格外地漫长,然而于赵亦泽来说,却又格外地短,在他写完最后一篇策论之时,考场内已经剩下不到数十人了。
赵亦泽交了卷,这会儿他的干粮也吃的差不多了,他随意将衣服收在包袱里,提着包袱走出了贡院。
外头阳光正好,散去了贡院内的阴冷之气以及浑浊的空气。
贡院外,有人在回答举子们的问题。
“放榜在三日之后,各位仍旧住回原来的地方,到时候名次出来了,衙门也好找人。”
赵亦泽听了详细,而后提着包袱打算离开,忽然面前落下一道影子。
“赵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赵亦泽抬起头,顺着面前之人的方向看了过去,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极为普通看不出什么名堂。
“你家大人是?”赵亦泽问。
“我家大人与公子曾在荒城见过面。”那人回答道。
“……”赵亦泽无奈:“那就过去吧。”
“请。”那人做了一个手势,而后走在前头引路,赵亦泽提步跟上。
待走近了,赵亦泽才发现那辆普通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辆极为奢华贵气的马车,藏在后面竟是一点也未漏出来。
王沐之便是站在那辆马车下方,见赵亦泽过来,笑眯眯地招了招手,“赵兄弟,好久不见。”
“王大人。”赵亦泽面无表情地拱手。“不知您找在下过来何事?”
“我以为,至少会在赵兄弟脸上看到一丝惊讶,没想到赵兄弟比我想象中要更加沉稳。”
“你们离开之后,曲知县跟在下说过一二。”赵亦泽淡淡回答,“所以,对于木公子的真实身份,在下也略猜到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王沐之啧了一声,心道可惜,原来竟然是曲知县在背后扯了他的后腿,难怪没有吓到赵亦泽。
“王大人还有别的事吗?”赵亦泽问,“如无要事,请容许在下离开,以免徒生波折。”
王沐之作为主考官,若是被人发现他私下与王沐之会面,到时候若有人诬陷王沐之给他漏题,那还真是有理说不清。
“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你叙叙旧罢了。”王沐之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刚考完也累的慌,你先回去休息吧。”
赵亦泽拱手作礼,正要离开,忽然察觉到一束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下意识侧头循着那视线找去,却见那辆贵气十足的马车,车窗的帘子微微摇晃,仿佛是被风吹动一般。
那马车里有人。
赵亦泽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而后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王沐之回到马车上,白发天子正靠在马车上阖目休息,气息极弱。
王沐之每回看见都觉得心中沉闷,然而好不容易让天子出来散心,自然是不能露出一副愁容。
“陛下刚才可曾看清了?”
“看清了。”谢珣睁开眼,“他的感官敏锐的很,朕只看了一眼,他便发现了朕。”
“陛下觉得此人如何?”王沐之又问,他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卷纸,若是赵亦泽还在这儿,便可以看到这其中正有几张是他的答卷。
“这是几个比较出采的,陛下看看?”
谢珣接过答卷翻了几番,一一看过之后,抽出一些放到一旁,而后将剩下的给王沐之。
“就他们吧。”
一语定下殿试人选。
三日之后,赵亦泽与两名举子一同踏入了金銮殿,在众多大臣的注视之下,俯身下跪。
“学生叩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赵亦泽三人再一叩首,而后缓缓起身。
三人抬起头,龙椅上北燕国最为尊贵的天子的容貌映入眼帘,面色苍白却又一身贵气。
赵亦泽微微一怔,当今天子果然如传闻中一头白发。
谢珣先是问了另外两人的问题,见两人虽然面色有些紧张,但是回答问题却是对答如流,不由地露出满意的神色。
“赵亦泽。”谢珣将目光落在了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身上,赵亦泽回神,拱手上前。
“学生在。”
“朕给你的题目是,盐运。”
一语出,满朝皆惊,就在不久前,江南一带因为盐运一事牵扯出诸多的腐败,导致十几个官员落马。
而如今,天子把它拿出来当做考题,众人看着赵亦泽的目光,不免地染上了一抹同情。
这要是一个说不好,极有可能人头落地。
赵亦泽从容不迫地拱手行礼,“请陛下赐我纸笔。”
谢珣侧头看向一旁的刘康,刘康冲着门外的太监招了招手,不一会儿有人抬了张桌子上来,很快笔墨纸砚也依次摆好。
赵亦泽走上前,执起笔沾了墨水,而后深呼吸一口气,在纸上落下第一笔。
殿内安静万分,香炉之中的熏香缓缓烧着,两侧的大臣们心痒难耐,不时地侧头想看上一眼,奈何天子还坐在上方,到底是不能做的太过于明显。
约莫两柱香时间过后,赵亦泽放下了笔,刘康得到授意,与另一名小太监上前一同将赵亦泽面前写满字迹的纸小心翼翼地托起,呈到谢珣手中。
赵亦泽垂下双手,静静等了好一会儿,只听到上方天子开口。
“写的不错。”
谢珣令刘康将这张答卷收了起来,“既然如此,盐政改革这块就交给你,按照你上面所说的来。”
满朝哗然,赵亦泽亦是大惊,他虽然是放开了写,也预料到天子能看出这新条令的好处,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天子竟然会直接说将这项事物交给他处理。
赵亦泽懵了,大臣们更懵,但是——
众人看向前方的王沐之,说话最有份量的王家主都不着急,他们又能说什么?
再者,说了天子也不会听。
在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之下,王沐之动了,他上前一步,“既然如此,那么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了?”
谢珣颔首,“一甲三名,状元赵亦泽,榜眼夏文翰,探花席阳云。”
话音一落,殿下三人齐齐跪下。
而接下来就没谢珣什么事了,谢珣站起身,刘康会意连忙上前扶着谢珣的手臂。
“退朝。”
太监高喊一声,众大臣一同跪下。
“恭送陛下。”
约莫两息之后,见天子远走,众人纷纷起身。
“恭喜状元郎。”王沐之笑眯眯地走到赵亦泽面前,看着他的目光慈祥至极。
不愧是能当皇帝的料子,一来就让陛下把最棘手的事交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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