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一直下到除夕当日才算是停来。
接连几日的雨雪天,除夕当日一早倒是升起了太阳, 烈日一照, 挂在廊檐下的冰溜子都融化了。红墙碧瓦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 到晌午的时候便晒成了水。
滴答的雨声从屋檐下落下来,像珠串似的,远远看过去像是在下雨。
今日是新年,一大早贝勒爷就带着福晋进宫了,宫中宴会, 那自然只有身为嫡妻的乌拉那拉氏才能陪同参加。
府中余下的格格们倒是可以在花厅内摆上一桌宴席,自个儿在府中乐呵乐呵。也算是过了个年。
乌拉那拉氏不在,府中便是李氏称大, 这件事每年也都是她再做的,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一大早南院那边就热闹的像在鸡飞狗跳。
府中大大小小的太监丫鬟们忙的几乎是脚不沾地,这样出风头的事李氏最是喜欢, 一早儿就在花厅忙上忙下。
府中基本上没她瞧的上眼的,同院的刘氏哪怕她不喜欢, 可还是逃不脱要被抓过来帮忙。只今日刘氏有些蔫蔫儿的, 一直低着头。
“怎么, 你没吃早膳啊”
李氏今日高兴,这般喜庆的日子她特意穿着一身水红色,棋装上面大片大片的绣着牡丹,衬的她整个人是雍容华贵, 娇艳欲滴。
虽去不了宫中心情有些失落, 但一想整年也只有今日由她做回主儿。
仰着下巴指挥着众人, 也就不难受了。
就连看着刘氏这要死不死的样子,也难得的没出口嘲讽,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道“没用膳就去用些糕点再过来,这般大好的日子,你这副模样是再给我找晦气儿呢”
刘氏被李侧福晋说习惯了,这番话听到耳朵里也就是不疼不痒。抬起头行了礼,道“是。”
李侧福晋却被她的脸给吓到了,指着她眼睛下的乌青“你你这是怎么搞的”刘氏虽是没她生的美,但也算是一小家碧玉的清秀佳人。
如今这副模样却活像是几日没睡似的,惨白着一张脸,眼下的乌青用再多的粉都盖不住。
活生生的吓得李氏一哆嗦。
“回侧福晋,这几日有些没睡好罢了。”刘氏有气无力的直起身,自从那日爷当众说了她之后,她便再也没睡好过。
一闭上眼睛都是爷一脸讽刺的看着她的模样。
爷待她这是彻底的厌恶了,想到这儿刘氏只觉得无比的心慌,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只觉得这个年她都要过不好了。
今年新添了个新人,又是叶南鸢这种顶尖儿美人,哪怕是矫揉造作的李氏都有了危机感,使劲了浑身解数要办好这次宴会儿。
特别是,敬茶那日叶南鸢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李氏到现在还记得。
“今晚的家宴,爷不在,本福晋定然要让那狐媚子吃吃苦头。”李氏冷笑一声儿,怕叶南鸢胆小不敢来,同在一个府中还特意写了帖子让人送过去。
“让人送到叶格格那,今个儿晚上这宴会我就不信她敢不来。”
帖子送到叶南鸢手上时,已经是晌午。
该是过年,这两日胤禛都歇在了偏殿,昨个儿晚上才去的福晋那儿。叶南鸢受宠,四阿哥不在,她便让奴才们都退出去,只留了个半夏伺候。
半夏瞧着莽撞,但实则上看的通透。
自打知晓梨园那先生是四阿哥后,她只问了一句,关于四阿哥的身份是不是提前知道的。
叶南鸢想了许久才回她是。
之后,半夏对她为何要在梨园就勾搭先生,为何偏要来四阿哥府,都没问过,也没劝过,她知晓叶南鸢的脾性,也自知劝不动。
小姐觉得好,她便觉得好。
小姐要躺着趟浑水,她便跟着。
帖子送到的半夏的手里,她双手捧着帖子,像是再捧一块烫手的山芋“小姐,这可怎么办”叶南鸢正坐在软塌上练棋。
叶南鸢自打入府后,便故意不称呼四阿哥作先生。
说到底只是平日里简单的一句称呼,只不过她不叫了,反倒是显得有意义起来。这几日胤禛怎么哄骗她都不肯。
得不到的,便也就越是痒痒。
这两日,他便时常拉着她下棋,又是布置任务,又是检查作业的,估摸着是想曲线救国。
叶南鸢看在眼中,偏生不去理他,棋是照常下,可口中依旧还是一口一个贝勒爷。
瞧见半夏这着急的模样,笑了笑,伸手将帖子接了过去“有什可怕的”她笑着翻开看了一眼,李侧福晋这字的倒是不错。
看的出当时那个月华密鉴的确是她写的。
“怎么不可怕了。”半夏这几日天天去学规矩,向教她的那个嬷嬷打听了不少“李侧福晋是府中最霸道的一个,有时候福晋都让着她。”
“小姐你之前得罪了侧福晋,如今贝勒爷不在府中,这家宴上李侧福晋要是针对你,可如何是好”
“谁说我要去了”叶南鸢却笑着将帖子放在一边,继续懒洋洋的下起棋来,果然,无论是谁教,对下棋这项爱好,她始终是喜欢不起来。
“小姐你不去”
身侧的半夏听见后眼睛倒是亮了,随后又有些为难“小姐,你这到底才刚入府,请您过去的又是侧福晋,贝勒爷虽是宠爱你,但无缘无故的不去会不会不太好”
“何况,李侧福晋还下了贴,小姐你这不去岂不是彻底得罪了李侧福晋”
“事出有因,那便不叫无缘无故。”叶南鸢抬起头看着半夏“你忘了,我从不过年的。”瞧见半夏那略带懵懂的模样。
叶南鸢便不说的太透了,左右待会她自个儿就会懂。
“何况,”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盘上,那无辜脆弱的眼神猛然撩起,面带冷意嗤笑一声儿“我要的就是得罪李侧福晋。”
李氏等了叶南鸢等了半个晚上,她都没过去。
花厅那儿张灯结彩,布置的富丽堂皇的,喜庆的大红灯笼照在李氏的脸上,都盖不住她那气的哆嗦的嘴。
桌上摆着的一桌的席面,李氏不开口,也无人敢动,瞧着那酱肘子已经冷的蒙上了一层白厚的猪油。
李氏用手指狠狠掐着垂下来的桌布,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小太监被那声音气的颤抖,大冷的天活生生的吓了一头的汗。
支支吾吾又重复了一声儿“回回侧侧福晋。”
“叶格格说睡下了,不来了。”李氏第一反应是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她为了将叶格格给比下去,那天穿的春装她又拿出来穿了。
折腾了一下午倒腾了两个小时,她打扮的艳丽十足的,冻得手脚都在哆嗦,谁知晓,叶氏居然又没看见
她咬着牙,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没逼迫自己将这一桌子的菜给掀下去。
“这叶格格倒是好大的架子,我们这一屋子的人等她一个,她这都敢摆架子不来。”坐在下首的伊氏不咸不淡道。
“就是就是。”府中来了个新格格,又生的这样貌美,玉格格早就酸了“仗着爷的宠爱,半点都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 可这是侧福晋办的宴席,她这都敢不来,岂不是也没将侧福晋”
“够了”李氏只感觉自己气的浑身都在打颤了,低吼一声撑着手站起来“我今日就在这儿等着,等爷回来看我不告她叶氏的状”
“才刚入府,就如此的猖狂”
听着李氏这歇斯底里的吼,始终坐在那儿没抬头的刘格格眼睛转了转。
是她太高急躁,高看叶氏了,这样的场合她居然敢不过来。
如今算是彻底得罪了李氏,早知她这番蠢,自己那日就不该去送那蜜饯果子了,白白挨了爷一顿骂。
李氏说到做到,哪怕身子抖的像筛糠了,她偏要在那等着爷回来,
宫中的宴会结束的晚,四阿哥的马车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月朗星稀,朦胧的一层月光洒在那还未融化的雪上。
只有偶尔的狂风,吹动那梅花的枝干,携来一丝声响。
听四阿哥回来后,李氏立马就捧着手中的小手炉迎上去,恰好瞧见苏培盛扶着胤禛从马车上下来。今日是合宫家宴四阿哥穿的是蟒袍。
加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平添了几分的贵气威仪。
李氏打眼一瞧见四阿哥这样,还没说话,脸颊便先红了。等回过神来,才敢往前靠近两步,只立马就被迎面涌来的一股酒味熏红了耳尖。
“什么事”胤禛瞧见她这模样,无力的揉了揉额头。
乌拉那拉氏也下了马车,扶着丫鬟的手走下来道“今日爷喝的有些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瞧着乌拉那拉氏那警告的眼神,李氏忽然之间就红了眼。
一脸委屈的扑上前,抱住四阿哥的腰。
“叶氏实在是太欺负人。”李侧福晋抽泣着,在四阿哥面前完全成了个小女儿样,眼里说不完的委屈。
“我好心好意的邀她来吃宴席,她却是不来。”
“让我们这一桌子的人好一个白等。”
胤禛喝多了酒,有些无力,抬手挣脱了好一会儿,才将李氏给从身上扒下来,揉着眉心低头训斥了了一句“在奴才面前,成何体统”
李氏被吼的眼睛都红了。
乌拉那拉氏赶紧让苏培盛扶着四阿哥“今日是除夕,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大好的日子,弄的乱糟糟的。
李氏却是不服“爷如今只宠爱叶氏了不成”她指着身后的那些格格们“除夕当晚,聚在一起用个膳再一起守岁都不来。叶氏这番的猖狂莫非还不让说”
“她有将我这个侧福晋放在眼里吗她有将自己当做是贝勒府的人吗”
胤禛被吵的头疼,垂下手无力道“爷过去问问。”
他扶着苏培盛让人回去,乌拉那拉氏站在身后,张了几次口,到底还是提醒道“爷,今晚是除夕。”
除夕当晚,自然是要宿在嫡福晋的院子里的。
前方的脚步顿了一下,喝醉的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
等四阿哥回去,屋子里已经熄了灯。瞧着像是睡着了。
他让守门的小太监们别出声,自个进去的,家宴的时候多喝了些,如今有些头疼。他揉着额角刚走进去,里面就传来一阵叫声儿。
“谁。”
半夏拎着烛台走上前,瞧见他后面色都僵了。
“滚出去。”胤禛没看她,继续往里屋走,他浑身的酒味,面色也板了下来,瞧着有几分的吓人。
“小小姐睡了,还请贝勒爷明日再来。”胤禛却是不理她,自顾自的掀开帘子往里面走,刚一进去,就瞧见那天青色的帘账颤了颤。
里面的人显然是没睡。
他冷笑一声,看着身侧的半夏“你不是说你们小姐睡了么” 半夏被他那一眼看的面色逐渐的没了血色。
放在胤禛的眼中,那便就是心虚。
他揉着眉心大步冲上去,一把掀开了那天青色的帘账。里头的人果然没睡,那娇小瘦弱的身影背对着他。
“今个儿除夕,贝勒爷不是要去福晋那儿么来我这儿做什么”
叶南鸢冰冷的声音像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胤禛那无形中的火又燃烧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沙哑道“侧福晋说,邀你过去吃宴席,一起过个年,你没过去”
府中的人,哪怕是个侍妾都过去了,偏生她不过去。胤禛如今闭上眼睛就想到,李氏那句,她有将自己当做四阿哥府的人吗
震的他心口还在疼。
“我一直知晓你是不愿,但如今入府了,为何就是不能听话一些懂事一些呢”胤禛暗沉的眼神深了下去,说话也带着冰冷。
“叶南鸢,爷待你还不够好么”
那一直背对着他的人总算是转过身来,她仰起头往他那儿看,一双眼睛清澈灵动,眼尾下的红痣泛着动人的绯红。
“我去做什么”她淡淡道“过年是阖家团团的日子,可她们又不是我的亲人,我何必要过去。”
她这半点都不在乎的模样,气的胤禛当场就要冲上去。
身后的半夏立马跪着抱住了胤禛的脚“贝勒爷,贝勒爷,你不能怪我们小姐。”
半夏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们小姐六岁就被送到了庄子里,十年来老爷夫人从来没过去看她一眼,庄子上只有个嬷嬷陪着,一到过年就回去,便只留下小姐一个人。”
她哭着喊“这十年来,我们小姐是从没过过除夕,也没守过岁的。”
他往前走的脚步僵硬了,床榻上叶南鸢低着头,一滴泪砸在床榻上,她带着鼻音小声儿道“我才不羡慕别人。”
“我最讨厌的就是除夕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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