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格格到底还是去了。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 郭格格穿着福晋送来的那套嫩绿色的旗装,头上斜簪着一根金步摇。
俏生生的倚靠在朱门那儿等着。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雨,廊檐下的积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哒哒的往下砸。那湿气很快就染透了她的裙摆, 黏在了小腿上。
郭氏的双腿不安的动了动,花盆底磕在青石板上咔咔作响。
福晋刚说贝勒爷半个时辰就回来,她在门口起码都站了一个时辰了, 还没等到爷过来。郭格格握紧了拳头, 只感觉四周来来往往的奴才们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
郭格格深吸了一口气, 正待不耐烦要回去时, 便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四阿哥跨着大步走进来,郭格格咬着牙紧了近手。想趁着人不注意,冲过去。花盆底刚朝前走了两步,就听见了一道带笑的男声。
“当初认识子胥兄的时候就觉得气度不凡,却没想到原来是四贝勒爷。”
那男声清爽又带着几分笑意,声线干净又清透,恭维话却不巴结, 很是顺耳。
却不是贝勒爷说的。
郭格格朝前走的脚步一顿, 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林榜眼也当真儿是会开玩笑。”四阿哥没说话,侧在一旁打着伞的苏培盛却是笑了“当初那个情况,爷怎么会表露身份呢”
林致远想到当时在船舱时的场景, 面上带了两分尴尬。
再抬头往贝勒爷那儿看了一眼, 想到叶南鸢有心想问问, 张了张嘴却又到底不敢开口。
几人刚过了大门, 拐弯儿往花厅走的时候,苏培盛抬头眼尖撇见了一袭嫩绿色的衣摆躲在了柱子后面,立马提声儿就喊“谁在那儿。”
四阿哥往前的脚步一顿,扭头看过去。
“谁在那儿给我出来。”苏培盛的声音又尖又细,扭头往后看的四阿哥瞧见了那抹嫩绿色,眉心一挑立马就想到了叶南鸢。
她素来爱穿这样娇俏的颜色。
眼中含着一丝笑,四阿哥往前走的脚步拐了个弯儿,立马就往那儿走去。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看着前方出现的人影,郭格格避无可避只好低头走了出去。
“妾身叩见贝勒爷。”郭格格低垂着脑袋,头都不敢往上抬。
她不知晓与四阿哥在一起的居然有其他的男子,贝勒府后院的女人自然要遵守规则,外男是不该随意见面的。
“怎么是你。”四阿哥眉心微微皱了皱,他还当是叶南鸢调皮特意过来接他,却是没想到来的是郭格格。
贝勒爷口中的失望郭格格如何不懂左右她也不想来,倒不如直接就回去。
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余光撇向四阿哥身后那人时,郭格格整个人直接僵硬在原地。那人穿着的一身墨绿色的长袍,修长消瘦的手指执着一把油纸伞。
挺拔的身材修长如竹,静悄悄的站在人群的最后方。
气质卓然,眉眼依旧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郭格格就如同被雷劈了一眼,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那眼神太刺骨,就连一侧的林致远都看见了。挠了挠脑袋,眼神不安的在的郭格格身上与身侧的江知寒身上来回的看着。
江知寒执着伞一动,油纸伞将那视线隔开。
郭格格这才像是回过,连忙低下头“妾妾,”那句妾身对着那人的面,郭格格实在是说不出口,喉咙一滚她慌张的曲了曲膝盖。
面上再也没了那冰冷的情绪“我,我先回去了。”
四阿哥狐疑的眼神往身后看了看,林致远上前一步挠了挠脑袋“贝勒爷不是说有画要我们欣赏吗”他朝前走了一步,挡住了身后的江知寒。
刚四阿哥是背对着他两的,也不确定郭格格究竟是在看些什么。
见状只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带着人重新往书房走去。
贝勒爷带了人回来,这事儿叶南鸢还是从旁人嘴里听见的。
下午的时候,叶南鸢将最后一批牡丹花花瓣晒干,便着新送过来的几个小宫女收起来。晌午的时候小厨房新送了碟子糕点,牛乳酥。
叶南鸢吃喝还算是不错,便让小厨房的又做了些赏给身侧伺候的丫鬟太监们。
恰好前去看管啊刘格格的小桂子进来了,他跪在地上一脸的笑意道“刘格格喝了药,还抹了药膏,但脸上的红疹子还是消不下去。”
小桂子说到这儿,低着脑袋满是笑意“她就嚷嚷着还要请太医,这会子又闹了起来呢。
“随便她闹去。”叶南鸢挥了挥手,半点都不在意,只要那盒胭脂不扔掉她脸上的红疹必定就是好不了。
“闹多了也好,日后她在想请太医,便也没人理会她。”
小桂子知晓主子的意思,就是让刘格格随意闹,自己盯着就是。得了吩咐起身,小桂子拿了自己那又一碟子牛乳酥乐颠颠儿的又回去了。
这东西可是主子赏赐的,不说别的,就说这恩宠也是无人能比。
院子里丫鬟太监们一脸的高兴,叶南鸢提起刘格格,却是想起宋格格来。从入府开始,府中所有人她都摸清了一丁半点儿的脾气,但是却是除了宋格格。
从头至尾,她就像是个隐形人一样,永远都是含胸低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太过无辜也太过无害。
但那害怕的眼神却也太过极致了。
府中牛鬼蛇神具佳,叶南鸢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她越琢磨越不放心,趁着贝勒爷不在,便想着去一趟耿格格那儿。
耿格格身子不好,住的偏僻。
叶南鸢很少过去找她,一来,怕走的太过接近,日后假若是被人察觉,无端连累了耿格格。
二来,是因为那紧闭着的偏房。
她实在是不能以平常心去面对那间她阿姐没了的屋子,她不敢想象当时在里面她阿姐有多无助,有多害怕。
她面上装的在深,面对那间紧闭着的门,也如同一面镜子,直接看透了她内心的最深处。
“宋格格一直都是那样。”对叶南鸢问的,耿氏基本上都是有问必答。关键的是,她知晓就说,不会特意去过问。
“宋格格是第一个入府的,是府中真正的老人了。” 说起宋格格,年纪也应当是所有人中最大的,她本是宫女,后被选中了伺候四阿哥。
从宫中迁回府后,便顺势给了个格格的位份。
“那宋格格胆子一直这么小吗” 说话做事唯唯喏怒,还经常被她院子里俩个侍妾欺负。耿格格笑了笑 ,道“也不是,孩子没死之前,宋格格还是挺好的。”
“孩子”
叶南鸢皱了皱眉心,耿氏捧起茶盏 ,又喝了一口茶“宋格格之前怀过一个,是贝勒爷的第一个孩子,是个格格。”
叶南鸢知晓四阿哥子嗣艰难,府中活下来的只有大阿哥与李氏的二格格两个人,她是从不知晓原来宋格格之前也有过一个孩子。
“生下来才活了三个月,人就没了。”
耿格格说到这里 ,面上一阵唏嘘,叶南鸢也低垂着脑袋,喝着茶没说话,对于孩子,太过无辜,她所有的手段都是对付那些罪有应得的人。
孩子她不会去碰,更不屑利用孩子争宠的人,心肠歹毒。
但说到孩子,叶南鸢心中又有了存疑,四阿哥曾提过一句,虽没说是谁但潜移默化的,叶南鸢总觉得说的是她的阿姐。
“我阿姐是不是怀了身孕”她扬起头,忽然问了一句。
对面的耿格格面色骤然就是一变,苍白的脸上也骤然带上了惊慌,捧着茶盏的手颤抖了两下,叶南鸢从未见过一向淡定自然的耿格格成了这个样子。
“你怎么这么问”
其实叶南鸢是不相信的,阿姐若是有了身孕,毋庸置疑第一个要告诉的自然是她,但阿姐写信从未说过。
哪怕是之后,写给她最后一封生辰的信,上面也没提过孩子的只言片语。
“贝勒爷提过”她只道,前方的耿格格面色几经变化,最终只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姐姐没怀孕。”
手掌捏着桌面,耿格格说到这,依旧还是一脸的疑惑“当时你姐姐忽然间就嗜酸,反胃起来,哪怕是白日里也忍不住的打瞌睡。”
嗜酸,反胃,打瞌睡,这些哪一样都是怀孕的表现。
耿格格面上却是一脸的慌张“当时我也以为你姐姐是怀了身孕,还让了嬷嬷去把了脉。”她身后的嬷嬷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是你姐姐半点怀孕的脉象都没有。”
耿格格说到这,面上已经流了泪“当时我们便没放在心上,直到有次去福晋那儿,你姐姐当着所有人的面吐了出来。”
“当场福晋就要请太医来把脉,太医把出来说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叶南鸢放在桌面上的手一瞬间掐紧“你是说,我姐姐一尸两命”
“不。”耿格格飞快地摇着头“你姐姐太温柔,太柔弱,贝勒爷哪怕是想过来,也被李氏与福晋想法子将爷截走。当时,贝勒爷足足有三个月没来你姐姐这儿,怎么会怀上一个月的身孕”
晴天霹雳,叶南鸢只觉脑中都是一片混沌。
“你”她手指不安的蜷缩着,找不到话语“你是说,我姐姐怀了别人的孩子”这句话她基本上算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出来的。
“不,不是。”耿格格却是道“你姐姐压根儿就没怀孕。”
“那太医”
深吸一口气,耿格格闭着眼睛“当时脉象太过杂乱无章,我让嬷嬷把过,太乱但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叶南鸢语气艰难。
“天穹山。”耿格格道“她与郭格格一起去天穹山,回来之后就开始了。”眼睛看着叶南鸢手上的佛莲玉珠,语气干涩。
“她走的时候与我说过,你生辰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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