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收网十九

    乌拉那拉氏朝前走的脚步刹那之间被顿住。

    那绣着芍药的花盆底已经跨上了台阶,随后硬生生的僵硬在了原地。她低下头, 盯着四阿哥那满是鲜血的手。

    拳头握得紧紧的,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已经满是鲜血淋漓。

    那一瞬间, 乌拉那拉氏忽然喘不过气儿来,她自从十三岁就嫁给四阿哥, 从住在四阿哥所一路陪着四阿哥开牙建府。

    从府中只有她与李氏,宋氏三人, 之后渐渐地后院开始进人,  四阿哥的后院开始变得热闹。她从四阿哥的福晋, 变成大阿哥的额娘。

    她为四阿哥处理政务,操持着府中大小事宜,四阿哥总是沉着冷静的,两人也曾好过, 但大多时候都是相敬如宾。

    她原以为, 这辈子都是这样了

    乌拉那拉氏下垂的手一瞬间捏紧了, 下垂的眼帘里闪过的全是四阿哥那捶的鲜血淋漓的拳头。

    她想,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场大雪, 她同意四阿哥带着叶南鸢入府。

    原以为进来的只是个任人揉捏的小白兔,却是不料来的是个吸人魂魄的狐狸精, 勾了爷的魂魄。

    乌拉那拉氏低着头, 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那下垂着的手指下, 鲜血顺着指尖不停地往下滴。

    乌拉那拉在一直看着那染透的指尖, 直到里屋的苏培盛往门口撇了一眼, 瞧见乌拉那拉氏后, 一脸的诧异。

    “福晋”

    苏培盛连忙迎上前“福晋,您怎么来了”

    乌拉那拉氏朝前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下垂的眼尾往上挑起,她对着屋子里面笑了笑“听说叶格格昏倒了”

    爷急的在屋子里拼了命的发火,府中上上下下都被闹了起来。如今府中大概谁都知道叶格格晕倒了。

    “是”苏培盛往屋子里瞧了一眼,挠着脑袋有几分尴尬,四阿哥从始至终听见声响,却是没有转过头来。

    连眼神都没有往福晋那儿看过。

    苏培盛挠了挠脑袋,瞧着乌拉那拉氏干笑了几声“叶格格身子太虚,还没好全”这自然是假话。

    乌拉那拉氏人都来到这儿,还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到底还是自己输了,一败涂地。郭格格假孕之事,她本以为只是除去叶南鸢,却是不想临到如今却是又扯出这个。

    四阿哥究竟是多喜欢,才会连郭格格怀孕之事都不敢叶南鸢说

    “福晋”

    苏培盛站在一侧,瞧见乌拉那拉氏没反应,又喊了一声儿。

    乌拉那拉氏笑着走进去,又去问太医叶格格如何,太医摸着胡子,将刚刚与四阿哥说的那几句话对四阿哥说了一遍。

    “叶格格身子还是太虚弱,我那儿有支上好的山参,待会儿让人拿来送给叶格格。”

    乌拉那拉氏瞧见四阿哥抿着唇,不说话的模样,笑了笑又上前“爷,叶格格还是身子太差,爷虽担心但也不必太着急,日后好生将养着就是了。”

    眼神往下看去,像是忽然才看见四阿哥那受伤的手。

    捂着唇,乌拉那拉氏一脸的惊讶“爷,您的手这是怎么了”

    “太医。”乌拉那拉氏着急的喊道“太医快过来看看。”抬手拉着四阿哥的手腕,乌拉那拉氏面上满满的都是着急。

    “贝勒爷的手受了伤,快点过来给爷看看。”

    乌拉那拉氏捧着四阿哥的手,才刚说完四阿哥就一把的将手抽开,乌拉那拉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嘴唇僵硬了片刻又重新勾起唇笑起来。

    “天色黑了,明日爷还要去处理政务,有丫鬟奴才们在这儿守着,爷还是先去休息的好。”

    四阿哥坐在椅子上,一手捏着眉心,右手垂在桌面上任由太医包扎着。

    “福晋先回去吧。” 四阿哥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当中对乌拉那拉氏脸色看,可到底却是不想再瞧见乌拉那拉氏一眼了。

    他本是想过千万种坦白的时机,却从未想过会是这种。

    是这样,最不该 ,最不恰当的时候,将他的罪行揭露的一干二净。让他无处可躲,用刀剑插在叶南鸢的心口。

    同时,也反手在自己的心口上划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

    这些,都是正院那个小太监四阿哥放下捏着眉心的手,抬眼看着乌拉那拉氏“刚刚那小太监呢”

    乌拉那拉氏心一颤。

    可四阿哥那眼神,却是正对着她,让她无法避免。

    “回爷,刚那小太监已经被奴才控制住,现在正在外面。”苏培盛弯着身子,小声儿道。

    四阿哥对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半夜喧哗,骚扰主子,将人拖到院子里,乱棍打死,以儆效尤。”一字一句,面无表情。

    乌拉那拉氏却看着四阿哥那冰冷的模样,随后活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福晋。”四阿哥就这么直直的站起身,低下头眼神冰冷“这次可以回去了么”乌拉那拉氏面上的笑意僵硬起来。

    半边身子都是颤抖着,足足过了好长一会儿才笑了笑。只是那唇却是无论怎么扯,都扯不出一个完整的笑意来。

    “那”乌拉那拉氏被那冰冷的眼神吓得头也不敢抬,低垂着脑掩藏住眼中的神色“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乌拉那拉氏咬着牙,直到出了院子里的门才克制不住的双腿颤抖,她一手扶着门框,这才不至于自己倒了下去。

    身侧的嬷嬷连忙将人扶住,连忙问她“福晋,您这是怎么了”

    乌拉那拉氏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她咬着牙连连摆手,掐着周嬷嬷的让人继续往前走,才上前几步还没出院子的门。

    就见几个侍卫,将个太监压着,木板子打在骨肉上,噼里啪啦的一阵闷响,打的让人心下一紧。

    “福晋。”那太监倒在椅子上,瘫软着身子已经半死不活。

    瞧见乌拉那拉氏却是眼睛一亮,立马挣扎着,他浑身的衣裳已经被打烂了,瞧的见里面的血肉,看上一眼只觉触目惊心。

    “福晋。”小太监疯狂的挣扎着仿若是瞧见了希望,“福晋救命福晋救命”

    乌拉那拉氏往前走的脚步一顿,下一刻却是扶着周嬷嬷的手朝前走的脚步飞快。犹如身后有人追那般,扶着周嬷嬷的手就往外走。

    身后,小太监那惨烈的声音是越发的发了。

    乌拉那拉氏却是头也不敢往后看 ,一直走出了那院子门,沉闷的木板声还在继续,小太监撕心裂肺的呻吟渐渐地变得虚弱了。

    直到最后,再也没了力气。

    “福晋。”周嬷嬷站在身侧,眉眼之间满是担忧,乌拉那拉氏却是死死的掐着周嬷嬷的手,直到指尖褪的雪白。

    “爷知道了。“

    乌拉那拉氏嘴唇颤抖着,朝身后的周嬷嬷那儿看去“爷知道了。”

    “福晋”周嬷嬷一脸的懵,“爷知道什么了”

    颤抖着的身子仿若下一步就要倒下来,乌拉那拉氏强撑着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爷知道那小太监是我派过去的了。”

    她所有的计划与筹谋,在爷的眼皮子低下都是刺裸裸的毫无掩饰。

    “爷。”等福晋走后,苏培盛听着院子那一道道的声音,硬着头皮走上前“爷,那小太监”虽有过错,但却是罪不至死。

    苏培盛想求情,可一瞧四阿哥的脸色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不敢多说什么。

    “你去查一下,今日下午玉格格是不是去了福晋那儿。”

    苏培盛一脸的惊讶“爷的意思是。”

    四阿哥眼神一暗,随即冷笑一声儿,今日这一切倒是当真儿是凑巧,先是那小太监,后是乌拉那拉氏及时赶到。

    平日里他只是不愿意计较,可如今乌拉那拉氏胆子太大,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拳头捏在扶手上,四阿哥刚巴扎好的伤口已经又崩开了“福晋就是故意的。”那伤口溢出雪白的纱布,苏培盛眼神一闪,再也不敢说什么。

    弯着腰退了出去。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苏培盛就回来了,等回去后,院子里那小太监已经被打的没了气,苏培盛上前,招手让人拖下去。

    “好好埋了吧。”

    苏培盛开口吩咐着“买副棺材,让人走的体面些。”小太监被人拖下去,身后的血迹绕了一个院子。

    很快的,就有奴才们来忙活,上前将人那血迹清理打扫的一干二净。

    干干净净的,仿若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惜了。”苏培盛深吸一口气,抬手捂着鼻子,掩饰住那浓郁的腥味。

    “正撞在了爷的伤口上,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苏培盛收好帕子,低着头继续往屋子里走去。

    四阿哥守在床榻边,听见脚步声转过头,苏培盛弯着身子站在身侧,道“爷,查到了。”

    “玉格格去了正院。”四阿哥的声音坚定,没有半点诧异,苏培盛点了点头“是,玉格格出了后花园就立即去了正院。”

    “呵”四阿哥眼神一暗,眸子里都是冰冷的“竟是一日都等不得。”

    周遭的空气太冷,苏培盛低着头,天彻底的黑了,已经是半夜,院子里灯火通明的。

    四阿哥坐在床榻边,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人,不知何时撑不住,彻底的睡了过去。

    昨晚太累,四阿哥那一觉睡的太死。

    等第二日醒来,烈日已经高高升起,阳光打在他身上,他才捏着眉心起身。只手刚抬起来,才察觉到不对劲儿的疼。

    拧着眉心看了一眼,四阿哥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什么。

    立马掀开身上的被褥,四阿哥急忙往床榻那儿跑去,床榻上叶南鸢闭着眼睛,依旧还在昏迷着。

    他深吸一口气,仰着头。

    还在就好。

    昨晚的一切在脑中回荡着,四阿哥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觉得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唯一庆幸的是,叶南鸢如今还在他眼皮子底下。

    “爷。”苏培盛听见声响走了进来“年大人的折子来了,江南那边的信件快马加鞭也到了。”

    颍州传来消息,黄河水患控制不住,年羹尧新上任四川巡抚,再加上皇阿玛即将班师回朝。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

    四阿哥深深看了眼床榻上人,随即立马扭头“去书房。”叶南鸢这一场昏迷,直到第二日晚上才醒。

    当时,月色已经高高悬挂在天上,屋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着。

    叶南鸢扭头,就瞧见前方的鎏金香炉还在燃着,转身一看四阿哥正在身侧看折子,他手执着毛笔,边看边批注,微微低头的模样十足的认真。

    叶南鸢看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

    她动静小,稍微一动作就吵醒了身侧的人,四阿哥扭头看过去,就瞧见叶南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执着毛笔的手一抖 ,四阿哥眉眼之间满是惊喜“你醒了”

    他起身,几乎是冲到她面前,身子还没靠近,叶南鸢靠在床榻上的身子就猛然往后一缩“别靠近我。”

    那欢喜与热切褪去,四阿哥才看清,叶南鸢的眼神中,写满的都是陌生。

    无波无澜,看过来的模样仿若再看一个陌生人。

    “南鸢”四阿哥伸出去的手颤抖着,他掩饰性的捏紧手心,捉住那天青色帘账的床榻”不要用这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叶南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

    “现在可以放我回去了么”眼睛对上四阿哥,叶南鸢嘴笑朝上,勾了勾“之前贝勒爷不让南鸢出去,不就是为了隐瞒郭格格怀孕的事”

    叶南鸢撑着手,从床榻上起身。

    “南鸢。”她身子太虚弱,身上那件寝衣重做了几次,改了又改,却还是大了。腰间的位置空荡荡的,里面的人仿若一吹就能倒下来。

    四阿哥捏紧手心,却是不敢去碰她,只伸出去的手再她旁边护着,唯恐她摔了。

    “如今南鸢都已经知道了,四阿哥不用去瞒了,也不用关着我,整日的让我呆在这屋子里,不让我出去。”

    她每每说上一句,四阿哥心中就痛上一句。

    他无言以对,只站在床榻边低着头,眼睁睁的看着叶南鸢穿戴好衣裳,系腰带的时候,四阿哥忽然走上前。

    “我帮你,好么。”

    修长如玉的手指拿着那两根腰带缠绕在手指之间,手指灵活很快就寄了一个结。那日在马车上,他分明还是不会的。

    不知何时学的,学了多久,如今竟是这番灵活。

    叶南鸢低着头,一滴泪砸在了四阿哥系着腰带的手背上。

    四阿哥烫的手往后一缩,抬起头,就见叶南鸢泪流满面“我后悔了。”她道。

    “后悔什么”沉默了许久,四阿哥才嘴唇颤抖着问道。那日他生中蛇毒,生死未卜,她不顾生死给他吸走蛇毒。

    当时醒来,他说她蠢,不顾自己的生命去救他,以一命抵一命的形式,太蠢。

    当时,叶南鸢却是笑脸盈盈道;“为了你,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后悔。”如今,  这个人,这双眼睛,这个曾不顾一切去救他性命的人。

    却是再说,她后悔了。

    叶南鸢不说话,四阿哥却不知为何起了固执,偏要再问一句,让那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

    “后悔什么”

    “爱的太深,不留余地。”叶南鸢苍白的嘴唇扯出一丝笑,“你一刀一刀的刺下去,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与其说,后悔认识你,不如说,后悔全心全意的只在乎你一人。”

    她纤细的手指伸出去,隔着衣服指着四阿哥的心口。

    叶南鸢自嘲一笑,起身从他身侧往屋外走去,纤细的身子实在是太过于虚弱,惨白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只她依旧是挺着腰杆,姿态优雅,朱红色的门打开,叶南鸢看着面前的门槛,转过头。

    月牙一样的眼睛,对上那双古井似的眸子。

    她说“你那颗心,我捂不暖,进不去,日后谁稀罕,谁要吧。”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迎着光她却却是笑着。

    “总之我叶南鸢,是要不起了。”

    眼睛一瞬间闭上,叶南鸢转过身,头也不抬的跨出门槛,继续往前走去。

    苏培盛从始至终站在门口,吓得腿都是哆嗦着的,直到瞧见叶南鸢走远了,才敢回头进屋。

    “爷。”苏培盛头也不敢抬起,但看着四阿哥的模样,却是觉得从来没见过爷这番的悲痛过,那双总是漆黑的眼帘里满是红血丝。

    捏着拳头的手背,已经鲜血淋漓。

    “爷”苏培盛跟着心下一痛,连声安慰着,“奴才让小太监跟在叶格格身后了,再说了,瞧叶格格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往西院去的您别担心。”

    “不一样了。”

    四阿哥却闭上眼睛,红血丝的眼眶中头一次有了湿意。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叶南鸢对他,再也不会如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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