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我能叫你星星吗?”人高马大汉子搓着手问道。

    “可以~”廖星星点点头,她垂着眼绞手指。

    看得出廖天有些紧张,他不是拖拉之人,对着星星却失去一贯冷静自持。

    廖星星看不过去,人高马大的他不适合畏畏缩缩风格,哪怕曾经对不起原身,毕竟现在人家救了自己。

    星星认出他就是踹开房门的警察,摸摸胳膊,还在,斧头落下的心惊肉跳感,现在回想起来都毛骨悚然,对救命恩人宽容点好,便率先打破沉默。

    “你是我的亲人吗?”考虑对方情绪,廖星星用了亲人这一委婉的词。

    “我应该是你舅舅……”廖天揉揉眉心,他眉心沟壑很深,看得出经常皱眉,牙齿发黄,右手食指和中指偏黑,老烟枪无疑。

    “舅舅?”居然不是爹,廖星星舒了一口气,遗憾中带着点感慨。

    要是生父,那就真得太可惜了。

    原主走到现在,除去生存本能,对父母期待占了坚持的绝大部分,要是一扇木门天人两隔,深渊挣扎十余载的少女不知会有多难过,和恨……

    “那我为什么?”廖星星欲言又止,当警察端铁饭碗的舅舅,家庭条件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为什么会让自己失踪流浪十年之久。

    廖星星拽着床单的手骤然收紧。

    廖天叹口气,转身用床头柜边的水壶给星星倒杯水,递到她唇边,还特意给她插了根吸管。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尽管很想知道事情真相,口干舌燥嗓子沙哑的廖星星就着廖天手中的水杯吸管喝了起来。

    见廖星星喝完一杯温水,廖天清清嗓子,才把事情由来缓缓道来,中间好几次情绪失控,但哪怕恨得咬牙切齿手心扎破,他都不愿意吓到自己唯一的侄女。

    看上去并不年轻的廖天,今年才三十六岁,十四年前他才二十二岁,刚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前途一片光明,他的妹妹廖青十六岁,正是花朵般绚烂的年纪,廖青从小和哥哥关系好,知道哥哥重阳回家,瞒着父母偷偷跑去火车站接人,这一接就再也没有回来。

    小女儿失踪,廖母直接崩溃,一头青丝暮白雪,每天以泪洗面,随着时间流失小妹找回希望越来越低,硬生生把眼睛哭瞎。廖父和廖天散尽家财走遍大江南北,仍没找到自家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

    大家都清楚一个花季少女失踪意味着什么,只是这个支离破碎家庭里的所有成员都不愿意去面对血淋淋的真相。

    这一寻便是十余载,廖母在绝望中过世,廖父没过几月也相继而去,临走前神志不清的廖父死死拽着廖天的手,弥留之际呢喃着小女儿的名字,寻妹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在廖天头上。

    “爸,你放心,我一定把小妹找回来!”三十三岁的廖天郑重承诺,无论生死。

    双亲撒手人寰,孤家寡人廖天继续自己寻妹之旅,转业后的他按原有级别和表现本可以走上一条平步青云仕途之路,但为了妹妹,为了亲手抓住令其家破人亡的人贩子,他选择另一条布满荆棘艰难险阻道路-当警察!还是危险性极高直面社会最阴暗面的刑警!

    起初廖天入警唯一初衷就是打拐,但工作性质所致,阅遍人间惨剧无数,小家大家好人坏人,守护像幼妹一般普通人的安全在他心里的分量也越来越重。

    三十来岁,年富力强,业务能力突出,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升上来,廖天成为丰城市最年轻的刑警队长。

    前段时间接到线报,有个拐卖一条龙犯罪团伙流窜到丰城,只要涉及打拐廖天必定身先士卒,也正是那神来一脚才避免欧闪刚穿越便扑街的人间惨剧。

    千万次搜妹未果,不曾想在小破瓦屋里找到自己妹妹,哪怕发现廖星星的年龄不符,但剑眉星目薄唇小耳,和小妹长得一般无二,要说没有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故事很长,廖星星听得认真,廖天语气逐渐平缓,说到双亲离世时虎目含泪,他在竭力克制自己,不想带给星星太大压力。

    “对不起。”廖星星苦恼:“我确实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三岁被拐,当然也可能不是被拐,而是遗弃……”

    “我没有家里记忆,感觉一直都好饿,至于名字,是我身上从小带着的小围巾上绣得,我也是好久以后才知道它的意思。”

    有一句话廖星星没有说出来,也正是这条围巾,才让幼小的星星在虎狼环视中坚持下来,小姑娘最为珍视的围巾最后还是被贼老大扔进火炉,烧得干干净净。

    “不怪你。”廖天摸摸廖星星毛绒绒小脑袋,妹妹失踪时只有十六岁,要是星星是她的女儿,哪?小妹!廖天不敢想象。

    看廖天欲言又止,廖星星心领神会:“我十二岁。”

    魁梧高个男子一拳狠狠地砸在床头柜,他们托在手心视若珍宝的妹子,一时间廖天看星星眼神都有些变了,阴霾布满瞳孔。

    廖星星苦笑,无奈面对原身最不堪的一面,妙龄少女被拐失/身生子,别的暂且不提,孩子一定不是在祝福声中出生,至于星星记忆里的三岁离家,究竟被拐、遗弃或是挚亲发买?除了她的至亲恐怕没人知道。

    还好有围巾,至少证明星星母亲爱过她,哪怕并不期待。

    廖天控制住情绪,他是成年人,知道事到如今,罪孽无论如何都不该宣泄到同为受害者的孩子身上。

    “邱国强团伙已逮捕归案,他们作恶多端,手上好几条人命,这次无论如何都躲不过法律制裁,不死刑就死缓!”廖天想换个话题,但他警察出身,一开口案子便脱口而出。

    廖星星也不想在身世问题上纠缠过多,她不是真正的星星,没有刻骨铭心执念,廖天从斧头下救自己还带出魔窟,她很感激。

    “谢谢!”廖星星诚挚道谢,要不是他危机时刻破门而入,她继承的就是一缺胳膊断腿的身体了。

    “不用谢,应该的。”面对穷凶极恶犯罪分子不改颜色的廖队长,在疑似小侄女面前稍显拘谨,期待太久反倒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左腿骨折,身上多处外伤,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

    廖天说起星星的身体状况时一板一眼:“我不管你以前如何,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廖天的亲侄女,我会抚养你长大,供你读书上大学。”

    那天舅甥俩聊了许久,聊天具体内容廖星星已然淡忘,夕阳绚烂,透过玻璃窗霞光洒在廖天脸上,温和的神情牢刻在初来乍到忐忑不安的星星心中,温暖忆久铭心。

    拐卖团伙审问追逃,顺藤摸瓜端掉上下游犯罪团伙都需要廖天这位刑警队长坐镇。

    廖天倍感歉意,好不容易找到侄女,工作性质所致,他却没法陪她太久。

    廖星星倒十分理解,她前世就有警察梦,多多少少了解些他们的工作状态,守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可不是一句空话,付出得远远比常人要多得多。

    廖天需要工作没办法一直在医院里照顾星星,偏偏廖星星腿脚不便打着石膏,吃饭如厕都成问题。

    医生护士有其他工作,不可能只围着一位病人转。

    廖天绞尽脑汁想到一个人选,豁出脸皮拜托自己好兄弟冯威的媳妇张淑芬照顾下星星,大嫂人好心细,听说廖天找到失散多年妹子的子嗣,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多年茕茕孑立坚守总算有了丝希望,干脆接过照顾小星星的任务,听说她左腿骨折还专门熬了大骨头汤带过来。

    张淑芬办事相当利落,她男人冯威和廖天生死之交,现在和廖天搭档做教导员,一个主抓业务管全面,一个负责思想政/治工作主持内务,是工作上黄金搭档,廖天能毫无后顾之忧打击犯罪,冯威功不可没。

    廖天孤身一人,生活上一些细活张淑芬也会帮忙料理,把星星托付给大嫂,廖天相当放心。

    廖天匆匆离去,张大嫂是位年近四十妇人,盈月脸弯弯眉,笑起来两个可爱小酒窝,初见星星有些拘谨,但张大嫂什么人,纵横妇女界数十载,上至七十岁老奶下至三岁婴幼儿就没有不拜倒在她那张巧嘴之下的,何况廖星星。

    三言两语拉近二人之间距离,要不是廖天嘱咐过张大嫂不要深究小姑娘过去,廖星星估计连小时候偷吃尿床藏作业一系列糗事都抖落的一干二净。

    喝着炖得熟烂醇香可口的骨头汤,一股热意从胃部涌上胸腔席卷全身,白面馒头就咸菜,廖星星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谢谢张阿姨!”

    “客气个啥,小丫头。”张淑芬摸摸星星毛绒绒头顶,枯黄草根似的发丝,心疼道:“你舅说你十二了,和我们家丫头一般大,以后张婶一定给你好好补补,瞅瞅这头发,哪是小姑娘该有的啊,现在不注意身体,以后有得受。”

    “我听您的!”廖星星在张婶身上感觉到善意的味道,絮叨真挚。

    喝完骨头汤,张婶扶着廖星星躺下,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断了的骨头不长好后患无穷。

    廖星星刚一躺下,一股子反胃感喷涌而出,“呃!”一个没忍住,她趴在床头直接把刚吃进去的食物一阵一阵全部吐出来。

    原身饥饿已久突然间吃到油腻的食物,起初没感觉,事后胃部受刺激,就一点不剩吐出体外。

    廖星星一阵接着一阵,甚至连酸水都吐了出来,张婶赶紧三步并两步跑去把医生叫过来。

    六十余岁老大夫一瞅,按按廖星星肚子,责备道:“家长怎么回事,孩子严重营养不良,不知饿了几天,刚醒就给她喝骨头汤,还有这是啥,馒头咸菜!消化功能不好,你这是不想她好啊!”

    老大夫痛心疾首,家长虐待孩子不说,东窗事发后还给孩子瞎补,简直胡闹!

    张淑芬手足无措,她好心办坏事,廖天说他侄女骨折,她想着以形补形炖好骨头汤端来,再加点馒头当主食,谁曾想廖天侄女居然严重营养不良,甚至好几天没吃饭,这个……

    星星吐了十来分钟,总算把食物清出体外。

    她太心急,没考虑原身身状况胡吞海喝一番,见张婶内疚,她解释道:“医生不怪婶子,她不知道情况,是我自己太饿了,没忍住。”

    老大夫见她小小年纪这般懂事,瘦骨嶙峋身躯趟在洁白病床上越发显得娇弱可伶,看身形完全不像十二岁,旁边护士在他耳边低声细语解释廖星星情况,老大夫神情这慢慢缓和下来,哎!都是苦命人,倒是错怪人家家长了。

    老大夫拿得起放得下,知道错怪张淑芬,赶忙给人赔礼道歉,张婶文化程度不高,素来崇拜医生老师等知识分子,老大夫一道歉到搞得她很不好意思。

    张淑芬询问大夫,现在的廖星星能吃啥,她可不敢瞎投喂了,廖天好不容易找回来侄女,不知道受多少苦遭多大罪,要是栽在她手里,那真罪过罪过。

    小米粥、蔬菜粥、少盐少油新鲜蔬菜,而后慢慢补充点鱼类,张淑芬用心一点一点记在小本本上。

    这一幕,让廖星星暖意满怀,爸爸妈妈照顾好自己,还有我未出世的小弟弟,以后女儿会在另一个世界里好好生活,祈祷祝福你们健康安泰,也请你们相信我会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收获满满的爱,过好另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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