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挽澜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
手腕捆着布条,嘴里塞着布团, 她睁大了眼睛, 眼前是暗沉沉的光——眼睛上蒙了宽宽的布条。
如果没有感觉错误, 她现在正在一辆车里。
一只体温略低的手正覆盖在她手背上。
她没有动, 竭力低下眼眸,却只看见自己的衣角。
一个声音从她的旁边传来:“醒了?”
是宋让的声音。
季挽澜脊背微僵, 没有吭声。
那声音微微带了笑意:“我知道你醒了。”
——手掌下的手有一瞬的僵。
季挽澜抽回了手掌下的手。
手掌是一个很私~密而又公开的部位。手心向上意味着某种驯服,手心向下通常代表着掌控。
柔软细腻的肌肤从手掌心仓促滑过。
宋让收回了悬空的手。
“季小姐有时间聊聊吗?”
季挽澜呜呜两声,她嘴里还塞着布条呢。
宋让伸手扶了一下眼镜,袖口沾着一滴晕开的血。
“本来是想安排一个时间, 请季小姐一起用个早餐。今天实在唐突了。”
季挽澜循着声音转过头, 但蒙上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她早上刚刚简单沐浴过, 走得仓促,简单绾起来的长发微微散乱, 发须和脸颊还有未曾干透的水意。
宋让目光从她脖颈扫过,停留在她的锁~骨上。
“我本来是想请季小姐看看病。奈何季小姐不赏脸。”
季挽澜手相错扭动——这是请人看病的态度?
“后来想, 可能是给的酬劳太低,又听说季小姐此来是找一个人。”
此话一出,季挽澜果然停止了挣扎。
宋让琥珀色的眼眸有了淡淡的笑意。
“我正好最近听到一桩事, 想来还是对季小姐有用。”
季挽澜没动,静等下文。
“季小姐参加过当地人的婚礼吗?”
她摇头。
宋让的手又再次覆住她手腕,这一回季挽澜也没有动。
“我参加过一次,当地的女人在结婚按照习俗要先进行割礼。视为完整和纯洁。但也有不遵循的,不用遵循的女人, 虽然依然可以在法律上得到承认,但在当地的民众心中认可度是不一样的。这样的女人,只要得到她丈夫许可和签售,是可以买卖的。”
季挽澜的呼吸加深。
“不过季小姐也不用紧张。如果是个外国女人,不管是出于怕惹麻烦还是别的原因,一般不会轻易在当地人手中转手。”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用钱处理加上帕帕里族长的帮助,一切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一般这样的女人真的出手,只会秘密卖给外国人。”
前面有人走得太慢,天色不明,地上的沥青路面又太烂,司机按了按喇叭。
突兀的一声,季挽澜想得出神,猝然身子微颤。
宋让却误会了她的恐惧,他歪头,另一只手伸向季挽澜的脸。
这的确是一张让人心动的脸,他伸手捏住手帕的一角,扯了出来。
季挽澜猛然咳嗽起来。
在咳嗽声中。
宋让继续缓缓道:“我在法国和德国待过一段时间。见过这样的女人,她们在那里很受欢迎,一天至少会有十个预约。如果得病了,就专门接待有病的男人。”
“在某一栋街区的角落里的阁楼或者公寓里,有分区的房间,里面有来自中国、日本或者越南泰国的女人,按照肤色和年龄分成不同的价格,这些女人或者用雇佣、情~妇、伴游各种的理由来,唯一可以出去那天,就是装在裹尸袋抬出去那天。”
季挽澜张了张嘴唇,嗓子发干。
宋让的手指抚过她的嘴角,移上那柔软的曾经受伤的嘴唇。
他的眼眸的眸色低低沉下来,连同嗓音,也有了一丝喑哑。
“而这些,季小姐,你的那位好情人可有告诉过你?”
季挽澜一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指,唇~瓣擦过指腹。
“你想说什么?还是你知道我妹妹在哪里?”她问。
宋让收回手指,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他避重就轻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只是不忍心见季小姐被骗。”
“所以才这样大费周章将我绑了来?”没有人闲的发慌做些毫无用处的事,宋让是桑姆城的首富,而陆夜白是来谈生意的,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她过滤了他那些毫无价值的说辞,试探拖延道,“如果你想用我去威胁他,那大可不必,我们不过是同行的朋友,你和他有什么生意或者交换,我起不了什么作用,我是贡贝科考组的成员,很快就会有我的同伴前来接应,对宋先生这样的聪明人来说,将生意的事情扯上不必要的政治,于公于私都不好吧。”
“只是同行的朋友啊。”宋让低低笑了一声,“你们的关系到了哪一步?只是睡了?跑友?”
季挽澜的脸生了羞恼的怒,薄薄的红晕开。
宋让见状有些意外挑眉:“竟然……”
正好一个电话进来,他听了两句,嗯了一声,挂掉。
再看向季挽澜的表情有点玩味。
“你的那位好情人——哦,同行的朋友,为了几个小时后的合同签订,果然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啊。”他有些叹息,“亏得我都告诉了他你妹妹可能在的地方。”
季挽澜蓦然一顿。
宋让再度叹息:“本来我以为,季小姐对我这位二哥有些不一样呢?”他假装惊叹,“哦,对了,他肯定没说过,我是他弟弟吧。”
车速平稳缓缓放慢,已到了庄园的秘密侧门,偌大的庄园,有不同的位置和屋舍。
已到了目的地。
宋让伸手拉住季挽澜脑后的黑带。
他的手指纤长,向前靠近一瞬,几乎可以嗅到怀里姑娘身上的沐浴露气息,黑布条落下,精致的面庞下露出一双猝然而又震惊的眼睛。
如同绢布上的一双明珠。
宋让看着这张有几分相似却又并不相同的脸,同样的东西,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忽的想起VCR那副画面里,女人温存将手勾住男人脖颈的模样,目光缓缓下移,从她并不整齐的衣衫,落到了她被捆住的手腕上。
清晨对男人来说,是个躁动的时节。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
季挽澜道:“季白的确没有说过。”
宋让这回真的有些失望又有些说不出的愉悦,夹杂着几丝难以言说复杂:“没想到,你竟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季挽澜霍然抬头。
车子停下,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周围训练有素的狗群涌了过来,却只是哈拉着舌头站在几米之外,两只长毛狗的狗头肿了一点,仿佛受过伤。
一个当地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扶着车门,让宋让先下车。
然后司机的目光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季挽澜。
毕竟尼克的艳福或多或少都有人知道。
宋让踢了他一脚:“滚。”
那新司机瘸着腿忙不迭低头走了。
宋让亲自走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欢迎光临,我的医生小姐。”
季挽澜的手和脚都捆着,她根本动不了,向宋让微微伸出手去,示意要他先解开绳索。
宋让伸手一拉,稍一用力,将她几乎完全拉了出来,她踉跄了一下,还是站稳了。
远远的,一只断尾巴猴子探头探脑。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站稳了身形。
宋让努嘴:“我这里很多动物受伤了,想要请季小姐慢慢看一看。”
季挽澜站着看他。
宋让微微一笑:“自然,是有报酬的。”
季挽澜道:“我不要钱。你说你知道我妹妹可能的下落?”
宋让勾勾手,一个保镖跑过来。
他用英语问那保镖:“让你查的人怎么样了?”
保镖低声回答了一个地址。
“我妹妹在这里?”季挽澜问。
“她或许不在,但是和她关系亲密的人在,你们在找的,那个波图在。”
季挽澜目光微动:“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宋让拍了拍手。
另一个女侍从送上一份资料,打开里面清单。
“那就要看季小姐什么时候能帮我治好我这一院子的伤残了。”他有些苦恼,“哎,我这人,最看不得别的人啊动物啊受罪,每次受罪,总是心里忍不住的……”
他顿住了,眼底是同情,用手背遮住的嘴角却缓缓勾起。
清单里面有的动物已失去了救治意义,甚至有一个全身溃烂只剩下一口气。
“有时候,勉强救了也只是延长它们的痛苦。”
宋让点头:“是啊,所以,想要畅快的死,其实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情。”
季挽澜觉得这个人有点变~态。
对变~态,显然硬杠不是办法。
她再度伸出被缚住的手。
“既要我看病,宋先生还是先给我一点行动的权利吧,我现在没办法走。”
宋让果然看了看她的脚。
一只鞋掉了。
狼狈的漂亮。
她站在那里,却是坦然而又从容。
他走了过去,却没有蹲下去,而是微微屈身,然后直接抱起了她,大步向着前面的小别墅走去。
季挽澜身体猛然凌空。
她眼底的从容被一丝慌乱代替,转头看向宋让,本就松松挽就的长发垂下,落了他手臂和肩膀一身。
他这回真的笑了一下。
“原来你也会怕。”
靠近别墅前面,周围一圈各种型号的狗围了上来,殷勤而又胆怯摇着尾巴,看着宋让和他手臂上抱着的季挽澜。
宋让多疑,信任狗多过人。
他的暗哨在别墅的外围,最里面的位置由这些经过警戒训练的狗组成。
每一只狗都能察觉出人群中的主人和来人的地位,也都不会轻易吃投喂的食物。
狗是从狼驯化过来的,对它们来说,服从和社会地位通常能影响它们的行为。
季挽澜目光垂下来,她心里默默数着距离和数量。
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她的脚似未站稳,微微滑了一下,然后眼疾手快趁势抓~住了宋让的衣襟,再稳住了身子。
然后她有些抱歉帮宋让抚平了衣衫的皱褶,露出小小的酒窝微微一笑:“抱歉。”
宋让看着她,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安静而又美好。和所有唯唯诺诺、心思深沉的过往那些面目都不相同。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陆夜白对她的兴趣所在。而这些兴趣,也如羽毛一般撩动他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生出一丝诡异的犹豫。
但仅仅一丝,他很快转过了头去,不去看她的眼睛。
在不远处观望献着殷勤,敏锐察觉脸色和情绪的狗们眼里——
这个女人站在和宋让同样的位置。
而神色一派从容平静,甚至触碰到它们的主人柔软的身体,而主人没有生气,也没有推开她,甚至还对她和别人格外不一样。这对这些狗群来说,至少这个人和外面那些只会和它们一样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大个子不一样的。
宋让目光从她的酒窝扫过。
季挽澜眼底干净无辜:“宋先生,我昨晚没吃东西,今天早上走得急,可能有些低血糖了,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她继续:“一点水果和坚果就可以,我买了一些,没来得及带过来。”
水果和坚果都不是狗的食物。
这些狗经过训练,寻常的肉类扔到它们面前也不会闻一下,更不要说这些东西。
宋让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只是,受过训练的狗不吃肉类,但驯服的阶段本身就是智商固化的阶段。
一个等同于的主人盖章过的同伴,送上的这些闻起来毫无威胁的东西,却是毫不设防的。
加上她技巧性的引导。
在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季挽澜坐在沙发上耐心用工具剥夏威夷果。
一颗一颗。
她一颗。
狗一颗。
每一条都有。
她一颗,狗一颗。
带着牛奶味的香甜的果仁,对于只吃特制狗粮的狗都是无上的诱~惑。
即使训练有素的狗,只要第一只吃,就会有第二只。
她慢慢喂了一个小时夏威夷果。
季挽澜现在脚上只剩下一只鞋,还有一只可能落在了餐车还是车里某个地方。
索性脱了鞋,她在客厅快速巡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厨房里面连把刀都没有,她找了半天只在角落找到一个打火机。
聊胜于无。
不过意外的是在里面找到一套备用的厨娘工作服,她立刻套了上去。
这一栋相对偏远的小别墅在庄园的西边。
别墅设计很奇怪。
小别墅有两层,一楼宽大的会客厅占了一半,剩下便是厨房卫生间,还有一个宽大的卧室。
通往二楼的走廊却要走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再转过弯,上楼的地方正好在卧室旁边。
要进去楼梯,就要打开卧室旁边一道门。
这样诡异的楼梯设计在别墅里格格不入,就像一个装潢漂亮但改装失败的消防通道。
她伸手按上上门的楼梯的门,门把手向下压下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卡住了。
——里面反锁着。
季挽澜想这大概是一种专门的设计。
专门为了防止她这样的访客偷窥到什么,而旁边的卧室,大概就是保镖一类的住所。
只是现在整个一楼,有的只是狗。
一只一只忠诚的吃饱了夏威夷果的傻狗。
她手上再用力,仍然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隐隐的喧哗,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几声慌乱的惊呼。
季挽澜心跳猛然加快。
她立刻几步走出来。
外面更远的地方隐隐是黑烟,有人在趁乱打劫。
而这里,如她所料那样。
——地上躺了一堆留着哈喇子的狗。
还剩下两只吃得少的,弓着背,夹着尾巴,却连走路都走不稳了。
夏威夷果于人类是美食,对不谙人事的狗,却是毒~药。
一颗一颗,香甜可口,浑身麻痹的毒~药。(小声哔哔:真的,狗吃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宋让嘴里就没什么实话,他做这些是为了一个大坑。
他厌恨陆夜白,所以不会放过他。
如他所说,了断的死是很痛快的事情。
等我下,先弄死波图
再弄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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