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东西。”门焱捡起地上的石头,扔了过去,他愤愤,“它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毛都掉光了,也有脸?”
他转头向陆夜白道:“季哥,它被吓跑了。欺软怕硬啊。”
“嗯。”
这句话也不知道回答他的问题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门焱有些讪讪。
但卸掉胳膊再回位的感受他再也不想试了。
陆夜白收回手来,转头看了一眼肩膀。
伤口被后挫力震动,裂开了。
他蹙眉看了一眼,单手去解自己的绷带。
季挽澜向上挪了一点:“我来。”
话音刚落,陆夜白便停了手,季挽澜半跪在他旁边,用小刀切开打结的布条,然后解开布条,里面的伤口已有点发炎的趋势。
她蹙眉:“不行,你这样伤口会感染,很危险的。”
“没事。”陆夜白丝毫不在意。
陆夜白随手撕下一缕衣襟,单手熟练裹好了伤口,单手打了个结。
“小伤。”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面容近在咫尺,眼底的警惕影藏在淡漠的情绪中,季挽澜松开了手,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三人决定就此在这里过夜。
按照陆夜白的要求,门焱将吃光的罐头里面装上小石头,然后围着三人休憩的青苔大石头四周的树围了一圈。
这样,如果有什么大点的野兽进来的话,会第一时间有个提醒。
门焱还想着那猩猩呢。
“你说这地方人流行一夫多妻,连猩猩也是,真是物以类聚啊。”他一边在坚硬的石头上铺上睡袋,一边将枯柴拖过来
季挽澜将柴折断,整整齐齐放好在一旁,她动作利落漂亮,很快准备妥当。
升起一个小小的火堆,空气立刻有了温度。
比野兽更讨厌的,是森林里的蚊子。
驱蚊水的效果有限,只有两个睡袋,轮流睡,醒着负责值班的人,还要负责驱蚊。
按照值夜的顺序。
三个人轮流来,一人三个小时,季挽澜前半夜,然后是陆夜白,接着是门焱。
前半夜是最轻松的。
季挽澜小心看着火,两个年轻男人躺在睡袋里,陆夜白很快闭上了眼睛。
门焱却不肯睡。
“我睡不着。”他抬头看天,长吁短叹,“我想玩手机,我想蹦迪,我想喝酒——也不知道之前那个同行的旅伴还记得我不?”
季挽澜道:“睡吧,睡着了啥都有了。”
“挽挽,别骗我,你真的有男朋友了吗?”
季挽澜道:“有啊。”
“我怎么不知道?”门焱道,“我之前在贡贝时问过你学校的师姐,都说你一直单身,你不是骗我吧。”他越想越觉得可能,“不是,挽挽,我吧,就是平时喜欢交朋友一点,我可不是随便的人。至少,我跟那些猩猩什么的不一样的。你说实话,是不是没有。”
小小一汪火哔剥作响。
季挽澜向里面添了几根木枝,一个谎话说出来,就要更多的谎话圆:“之前在国内,是没有。我就跟你一样,出来时候路上偶遇的。”
“啊?真的假的?”门焱提高了声音,又放低了声音,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没动静的陆夜白,“我不信。”
“不信算了。”季挽澜道。
“你不是坐游轮来的吗?你那个男朋友也是游轮上的?”门焱追问,“是欧洲哪里的留学生,你说名字,说不定我认识。”
问话让季挽澜立刻想起了游轮上那段不愉快到有些恶心的经历。
握着树枝的手收紧。
门焱见她不答话,如同抓~住了她的小辫子:“哈哈,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临时编不出来吧。”
季挽澜想到那些恶心的人念道这个名字的时候面色发白神色惊惶的模样,心里有了一丝快意,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陆夜白。”
等到门焱啊了一声,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说出口了,心里不由有几分尴尬,下意识掩饰伸手将手里的干柴扔了进去,火苗压暗了几分,挡住了她面上的不自然。
两人没有看见的地方,一直闭目不语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暗沉如夜。
门焱悻悻哦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叹口气。
“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挽挽,我是O型血,最招蚊子,咱们才是一伙的,你一会得多看着我点啊。”
他翻了个身睡了。
漆黑的森林仿佛巨兽的腹,深陷其中,遍地都是危险的沉寂。
季挽澜双手抱着膝盖,微卷的长发落在肩上,将下巴放在膝盖上。转过头来,看向旁边安静的两人。
那个叫季白的男人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面容沉静。
她转头看他手腕上的手表。三十万。
他身上有枪。
他受了伤,伤口今天看来已经有点发炎的迹象,要是他生病死在这里,就当是作为埋葬遗体的报酬,也不算过分。
季挽澜这么想着,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她站起身来,带着电话和小刀,滑下了巨石。
她滑下巨石的一瞬间,陆夜白瞬间睁开了眼睛。
手上的枪上了膛,里面还有四发子弹。
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的偶遇。
世上巧合的事情很多,但是件件桩桩都这么巧合,便已经在他相信的范围之外了。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过。
在他读书的学校里,在驾车外出的意外中,不止一个女人通过巧妙的方式进入他的视线。
这样的女人,在行内叫做饵娘。
不是单单的以色惑人,而是以人畜无害的方式靠近,然后一点一点博取信任,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刀。
一个女人,无论她长得多么赏心悦目,符合他的审美,一旦她带着这样的目的性出现,他便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只是这一次,这个饵,放得如此费尽心机,布置如此周全,甚至还专门选了个一无所知的白~痴当掩护,人选又选的如此妙而自然,是谁投给他的呢?
陆夜白的仇人太多。手上沾的血早就洗不干净了。他想不出来,谁都有可能。
他的父亲出生并不光彩,从当地黑帮的打手混到小头目,他的母亲是个中国女人,温室的花朵,喜好文艺和自由,在暹罗遇见英雄救美的爱情昏了头,在金钱、耐心和天长地久的诱~惑下,嫁给了他的父亲。
从而成了一生的悲剧。
作为小头目的儿子,陆夜白出生后青出于蓝,成了一个大头目。
母亲去世后,陆夜白跪在她的遗体前金盆洗手,手下留情,改走商道。
他此行前来是来参与桑姆市附件一处矿山买卖的。
根据秘密情报,在这处矿山最下面,有一层坦桑尼亚最珍贵的宝石伴生带。
——坦桑石。
这种坦桑尼亚特有的蓝紫色的透明宝石,被视为爱和永恒的象征。
随着开采的日益稀少,在市场上有价无市。
盯上这块肥肉的人自然不少。
陆夜白忽然感觉肩上的伤又开始痛了,带着微微的痒。
一会,等到他守夜的时候,还得用烧红的刀片割掉腐肉,烫一烫,若是发烧就麻烦了。
当日,直升飞机控制台失灵的时候他俯冲下来,然后当机立断跳了下来。
肩膀被树枝扎了个窟窿,还好腿和脚没有受伤。
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女人回来了。
陆夜白闭上眼睛。
鼻尖嗅到淡淡的香,有点像牛奶的香。
他感觉那个女人在看着他。
从缝隙中看着她在低头看他的表。
已经是第二次了,她自从知道这个表的价格后,便动了心思。
这样看来,这个饵娘还是不够坚定。
然后他听见了她在旁边小声小口的吃着东西。
……嗯。
不知道什么好东西,吃了好一会,还在细细的咀嚼着。
呵,真是绵羊一样的女人。
然后他听见了刀刃出鞘的声音。
吃饱了,开始动手了么?
陆夜白藏在睡袋里面的另一只手缓缓移动,打开了保险的□□,只要一枪。
再漂亮的脸都会变成毫无生气的死物。
他的手移到了胸口处。
然后感觉女人半跪了下来。
淡淡的草香。
陆夜白缓缓挪动枪口的位置。
然后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从来没有人拍他的脸。
就算是轻轻的。
陆夜白僵硬了一下。
啪啪又是一声。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女人精致的近在咫尺的脸,她手心向上托着什么,低声道:“到你值夜的时间了。”
陆夜白看着她。
她一手拿着刀,另一手是嚼碎了吐出来的草药。
“这个药对消炎止血有好处,我给你弄碎了,你敷点在伤口吧。要是发炎就麻烦了。”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和她过往每一次的无奈的敷衍的随意的微笑一样,笑吟吟看着他,眼角微微弯起来,像一勾月牙。
陆夜白看着她的眼睛。
她已经将药按在了他的肩上。
微凉的药,微辣的感觉,就像她的手。
陆夜白敷了药,轮到他值夜。
等季挽澜躺下,过了一会,她眼珠子开始动,这意味着她开始做梦睡着了。
陆夜白站起来,走到门焱身旁,踢了他脚上一脚。
“该你了。”
门焱梦中惊醒,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张口想要骂人,看见陆夜白,到嘴的话变成了笑:“季哥,你叫我?”
陆夜白站起来的时候,肩上的草药掉在了地上。
这么一点药作用还是有限的。
他抬起脚,军靴越过了地上的草药,无声落在地上,向门焱道:“看好这里。”
然后起身进了黑夜。
门焱也不知道啥意思,也不敢问,老老实实坐在旁边等,柴火烧的差不多,他添了一堆上去,火光渐渐旺了,他先蹲着,然后坐着,慢慢躺了下去,最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季挽澜醒来的时候,旁边近在咫尺旁睡着陆夜白,他脸色苍白,身上带着淡淡的腥味,半个衣襟上都沾了血,连脸上也是,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初初醒来的毫无感情的冷漠的一双眼睛。
唬得她一个激灵,以为半夜陆夜白把门焱宰了。
很快,她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还真不如把门焱宰了。
本来值夜的门焱还睡得呼噜呼噜。
而旁边他们的食材补给罐头,全部都统统不见了。
准确说,是里面的吃的不见了。包装什么的,就扔在旁边的草丛里。
一只秃头老猩猩,嗬嗬喘着气站在高高的树枝上,看见季挽澜醒来,咧开了嘴开始得意捶胸。
下一秒,晃荡着消失在树梢。
而它旁边,还有两只母猩猩跟着晃了过去。
现在,所有的食物……只剩下季挽澜兜里的一罐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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