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兰语塞, 片刻后才重重叹息一声,却未再说话。
许是因为咳疾, 寝殿内的窗户关得密不透风,浓厚的药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安神香, 混合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刺鼻味道。
太后正靠在床上, 半垂着眼眸,不过两日不见, 太后的头发已经全数花白, 脸上也出现蜡黄的颓唐之色。
瞧着确如端和公主所言, 命不久矣……
端和公主走至床边却并未行礼, 她像一只孤傲的孔雀, 将腰挺得笔直, 甚至连头都未曾低下一刻。
她站在床边静静俯视着太后。
息兰凑到太后耳边轻声说:“娘娘,端和公主与太子妃娘娘来瞧您了。”
听到息兰的声音, 太后这才抬起眼眸。
姜绵棠向太后行了一礼, 柔声道:“皇祖母吉祥,绵棠过来看您啦,最近绵棠做了些新式的点心,等皇祖母身子好了,绵棠便拿过来和皇祖母一起品尝。”
太后闻言,缓缓露出一个虚弱的笑,“知道你最有孝心。”
“瞧着太后身子倒是不错呀。”端和公主语气极是尖锐,嘴角牵起一抹凉薄的笑。
“清婉。”太后轻轻地喊了一声,似有叹息。
却不想端和公主听到这个名字, 脸色顿时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只听她冷哼一声:“本宫不过是来看看你是死是活,如今知道了,也该告辞了。”
说完,端和公主也不等太后说话,转身毫不留情地往外面走去,而太后的目光却一直追随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那双混沌不清的眼眸中流露着哀愁和一丝悔意。
“转眼便已过去十多年,若是当年……”太后的目光还停留在门口,似乎还在想端和公主,声音低得仿若呢喃。
良久她才慢吞吞地靠回床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息兰见此,立即走上前,为太后轻轻按摩太阳穴,温声安慰道:“娘娘,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是尘归尘土归土,娘娘莫要再为着陈年往事再过多伤怀。”
“这些年来,清婉第一次来哀家宫里,竟是为了来瞧一瞧哀家还在不在……”太后重重地叹一口气,“都是孽缘啊……”
息兰亦是叹了一口气,又低声安抚了几句,只是太后依旧是满脸忧愁。
过了半晌,太后似是才意识到寝殿中还有个姜绵棠,她半眯着眼睛,向姜绵棠招了招手,“绵棠,过来让哀家瞧瞧。”
本还在纠结是走是留的姜绵棠此时闻言,立即走到床边,伸手虚虚地握住太后苍老的手,缓声道:“皇祖母,保重身子要紧。”
“哀家的身子哀家心里有数,早已是半只脚踏入棺材了,只要你与归临好好的,哀家也就安心了。”太后有气无力地拍拍姜绵棠的手,露出一抹慈祥的笑。
“皇祖母请放心,近来殿下身子大好,气色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就连日日来请脉的太医都甚少给殿下开滋补药物了,皇祖母只需好好调养自己身子便好,殿下知道您的病好,定也会开心的。”姜绵棠一边给太后轻轻捶腿,一边温声道。
“你呀,贯会哄哀家。”太后语气松快不少,就连眉间的郁结都渐渐消散。
“孙媳哪敢哄骗皇祖母,说的可都是实话呢。”姜绵棠笑盈盈道,“殿下向来同皇祖母亲厚,您的病若是好了,殿下还不开心得跳起来?”
太后闻言,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片刻后,又轻轻叹着气,“归临若是真如你这样说,又怎会瞧都不来瞧哀家一眼?”
“殿下近来很是繁忙,连孙媳都极少见到呢。”
说虽是这样说,但容归临不来福宁宫看太后一事确实有些蹊跷。
按书上说容归临同太后的关系甚笃,书中描写太后薨逝后,容归临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也正因他这般伤感,才让原主有机可趁,毒杀太子。
而且在她刚穿过来给太后敬茶时,容归临虽神色冷淡,却还是关心着太后的,可如今太后病重,他竟能狠着心不来福宁宫……
“罢了罢了,他不愿意来,哀家也强迫不了他。”太后才好了几分的心情又低落下来,靠着床,神色恹恹。
姜绵棠着实也无法再给容归临找借口,只能安抚了几句便专心给太后捶腿。
在福宁宫呆了近一下午,也未见到有人过来探望太后,姜绵棠看着太后老态龙钟的模样,莫名有些心酸。
明明已经是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份,晚年时却依旧这般凄凉。
离开时已是傍晚,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息兰特意寻了一把雨伞给姜绵棠才回去继续侍奉太后。
在福宁宫门口,姜绵棠突然站住脚步,侧过身回望这个笼罩在雨气中的宫殿,静谧又荒凉,透着一点死气。
“夏禾,后宫女人的最终目标便是成为太后吧,这样真的开心吗?”姜绵棠忽然出声,细细的声音与雨滴声融合在一起,叫人听不真切。
“娘娘,您说什么?”夏禾撑着伞,看不懂姜绵棠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她帮姜绵棠拍了拍袖子上的雨水,“娘娘,快些回去吧,虽已入夏,却还有些凉呢,娘娘仔细感冒。”
夏禾关切的目光映入姜绵棠的眼帘,倏地,她轻声笑了笑,道:“好,回去吧。”
主仆二人脚步匆匆地往景明宫走,路过御花园时,迎面碰上容归临。
自那日同房后,容归临便忙得不见人影,姜绵棠已是几日未见过他了。
却见他身着天青色绣蟠龙暗纹的锦袍,几乎与这升腾的雨气融为一体,邓杞站在后面安静地为容归临撑伞。
“殿下吉祥。”姜绵棠向他行了一礼。
“起吧。”容归临闻到姜绵棠身上有一股药味混合着安神香的奇怪味道,便问道:“方才去了福宁宫?”
姜绵棠一愣,微微点头,脑子里不禁又想起太后说起容归临时想念又伤感的模样。
她咬了咬唇,忍不住道:“殿下若是有空,还请去福宁宫瞧瞧皇祖母吧,她很想见你。”
“皇祖母身子如何了?”容归临语气淡淡,面容掩在水汽中,叫人看不真切。
却听姜绵棠轻叹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太好,殿下还是亲自去瞧一瞧吧。”
话道一半,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闷雷,雨声愈发急促,而姜绵棠软糯温和的声音在这雨声雷声中变得飘渺又不可捉摸。
容归临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紧,过了半晌,他才道:“雨大,你先回宫。”
姜绵棠的袖口早已湿透,她心知容归临说这话便可能不回去福宁宫,她却也没有再劝,只向他福了福身,便带着夏禾继续往景明宫而去。
回宫后,姜绵棠立即差人准备热水,不消一刻,姜绵棠便舒舒服服地开始泡澡。
水中放了些玫瑰花瓣,香气氤氲着热气,让她微微发凉的身子立即热起来,她一边洗着澡,一边想容归临和太后之间的事。
容归临不去福宁宫看望太后,太后竟也没差人来宣。
好似谁都拉不下脸一样。
但他们二人之间似乎也并未起什么龃龉啊……
姜绵棠天马行空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也便没再想。
又泡了近一刻钟,姜绵棠起身穿衣服,她走到外间唤了宫人们将浴桶搬出去,这才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瞧着宫人们忙忙碌碌的样子,姜绵棠再次感叹古代洗漱的困难,她以后若是和容归临和离,也得雇些下人照顾她才成,否则就她这小身板,一个月都很难洗一次澡……
正想着,秋穗在门口敲了敲门,“娘娘,这是夏禾姑娘嘱咐奴婢熬的姜汤,您方才淋了雨,喝些姜汤能驱寒。”
姜绵棠放下茶杯,闻言顿时笑了开来,“拿来吧。”
秋穗缓步走入屋内,把姜汤放到茶几上,笑着道:“还是夏禾细心,一回来便同奴婢说了。”
姜绵棠亦是笑笑,她端起姜汤,先是用调羹搅了搅,腾腾的热气伴着浓浓的姜味钻入姜绵棠的鼻子,正要喝,却闻到一丝异样的味道。
她脸上的笑顿时凝滞,片刻后,她又慢吞吞继续搅着那姜汤,状似不经意地问:“这姜汤是谁熬的?”
“回娘娘,是奴婢在小厨房熬的。”秋穗见姜绵棠神色一下子变得不可捉摸,顿时有些心慌,“可是这姜汤有问题?”
姜绵棠把碗放到桌上,陶瓷触碰木桌时,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去拿银针来。”
秋穗心里咯噔一下,直觉自己要出大事儿,但她却也只能拖着双腿去一旁柜子里取出银针来。
姜绵棠并未接过,神色冷淡道:“验。”
就这简单一个字,让秋穗顿时慌乱如麻,她颤抖着双手将验毒的银针插入姜汤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银针的颜色也慢慢变得暗淡,秋穗霎时间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银针。
片刻后,秋穗直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断地磕头, “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奴婢真的没有下毒!请娘娘明察!”
“自是要明察。”姜绵棠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变色的银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若她没有从姜汤中闻到奇怪的味道,若她没有在意那味道直接喝了下去,此时她怕是已经毒发了。
到底是谁,要她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小姜:我若是中了失魂散,你能与我和离吗?【暗搓搓试探】
容归临面无表情:不会。
小姜大骇:我疯了你也不肯和离?
容归临把人捞进怀里:孤会为你解毒。
小姜满头疑惑:这毒药还有解药?
容归临:嗯。
小姜:你手在干嘛。
容归临:企图给你解毒。
小姜:……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感谢读者“huang”,送的营养液鸭~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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