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姜绵棠睡得很是不好,原书内容和原身的记忆来来回回地在她梦里盘旋,好似要烙刻在她的脑中一般,挥之不去又醒转不来。
经过一夜的折腾,早上姜绵棠被冬桃叫醒时,脑袋像被灌了铅一样沉,四肢更是软绵无力,冬桃与夏禾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帮她穿上衣服。
“太子妃,您醒一醒,一会便要与太子殿下共用早膳,切莫失了分寸。”冬桃一边给姜绵棠擦脸,一边忧心忡忡道。
她昨日守在门口,自是知道太子殿下没和姜绵棠同房,也不知是太子身子不行,还是不喜她家小姐……
温水擦过脸,姜绵棠总算清醒了些,她被扶去梳妆,铜镜中的人脸色苍白,显得眼底乌青尤为明显。
姜绵棠皱眉,指了指下眼睑,“这里能遮住不?”
今日要去拜见长辈,虽说她与太子不睦,但她若是顶着这俩黑眼圈一脸憔悴地去,丢的终归是他们两人的体面。
“能的,蜜粉抹厚一些便成。”
冬桃拿起桌上一个小盒子,用手指轻轻点在姜绵棠的脸上,黑眼圈果真淡了不少。
一番梳妆,姜绵棠赶到正厅时已经迟到了一刻钟,容归临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喝茶,也不知等了多久。
姜绵棠脚步又快了几分,匆匆走到他身边,眼眸低垂,简单行了一礼, “让殿下久等了,妾身来迟,还请殿下宽恕。”
容归临长眸微眯。
妾身?
他将茶杯放到一旁,不着痕迹地看了规规矩矩的姜绵棠一眼, “无妨。”
姜绵棠轻手轻脚地挪到容归临对面的位置。
甫一坐下,宫人们便鱼贯而入,将准备好的早膳一一放于桌上,足足有□□样。
饺子糕点都做得极为小巧,一口一个正好,配上刚磨好的甜豆浆,这一餐姜绵棠吃得分外满足,被梦靥纠缠的烦闷一扫而空,甚至看容归临都顺眼了几分。
用过早膳,二人休息片刻,便起身往宣成帝所住的永延宫出发。
一夜春雪到了黎明才停,积雪未化,天边虽隐隐露了日头,却依旧是春寒料峭。
姜绵棠手里抱着袖炉,亦步亦趋地跟在容归临身后,倒并不很冷。
经过昨日一夜,原书的内容已经深深刻在她脑子里。
宣成帝是个勤俭持政的好皇帝,奈何资质平庸,在位期间无功无过已耗费他很多心血,最终积劳成疾,在两年后薨逝。
皇后则是书里大反派二皇子的生母,在太子还小时就常给太子使绊子,表面却装着一副慈母的样子,虽然书中没有明说,但姜绵棠觉得容归临如今身子会这般差,和皇后以前搞的那些小动作脱不了关系。
若是容归临不死,继承皇位的人会不会是……
姜绵棠想得入神,压根没注意到容归临突然停下步伐转了身子,一下子便撞到他的胸前。
硬邦邦的,撞得她鼻子又酸又疼,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而容归临却是一动未动。
“你撞孤?”容归临皱着眉,语气比路边的雪还冷。
“没……没有,”姜绵棠右手捂着鼻子,指尖一会儿便泛了粉色,瓮声瓮气道:“妾身方才在想事情,没注意殿下已经停下,这才不小心撞上了,还请殿下赎罪……”
一阵冷风吹过,树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虽是围着毛绒围脖,姜绵棠的脸和耳朵依旧被冻得泛红,她低垂着眼眸,下睫毛略有些湿漉,似是哭过一般。
瞧着有些委屈。
容归临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力道,“撞疼了?”
姜绵棠哪敢说疼,连忙放下手,吸了吸鼻子,“不疼不疼。”
但是容归临依旧冷漠地盯着她,姜绵棠头皮发麻,酝酿了一番,抬头冲他笑,“殿下不走了吗?父皇母后想必在等着了,若是晚了可要不好。”
还盯着……
姜绵棠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
红彤彤的鼻子和耳朵,跟小兔子似的。
容归临移开目光,淡淡道:“敬茶时,莫要多话。”
话毕,容归临转身就往前走,姜绵棠愣了一下才匆匆追上他。
想来说的是昨日他没有留宿新房的事,姜绵棠虽有些呆,却也不傻,这样的事即使他没提点,她自是不会往外说的,这说出去伤的也是她的面子。
容归临步子迈得大,姜绵棠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好在皇帝住的永延宫不远,不到一刻钟,两人便快到宫门口了。
走在前面的容归临听到身后细细的喘气声,不由一顿,又停了脚步。
这次姜绵棠没有神游,在距离容归临两三步的地方停住脚步,大眼中闪着疑惑:“殿下可还有事要同妾身说?”
小跑一段,姜绵棠头上的步摇有些松散,鼻尖泛红,白气自她口中呼出,一下又一下,她有意平复自己的气息,声音却还是有些发颤。
容归临走到姜绵棠面前,伸手将她头上的发簪扶正插紧了些,他垂眸看她一眼:“歇会。”
还未反应过来,容归临已到旁边站着,姜绵棠下意识碰了碰步摇。
有点意外。
他这是在为她着想?
等姜绵棠的气喘匀,容归临便领着她一道进了永延宫,这次他走得慢了些,姜绵棠缓步跟着,心想,似乎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宣成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江宁海在门口侯着,见到两人来了,笑盈盈行了礼,“太子殿下吉祥,太子妃娘娘吉祥,皇上和皇后娘娘在里边等着呢。”
“有劳。”
容归临先一步跨入正殿,姜绵棠紧随其后,她低着头,没敢抬头看宣成帝和皇后。
姜绵棠跟着容归临向两人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齐声说道:“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愿父皇、母后福泽安康。”
“起来吧。”宣成帝语气平稳,倒并无太多喜气。
随侍将两人扶起,在一旁等候的宫女立即端了茶杯走上前,姜绵棠小心翼翼地端起一个茶杯,走上前跪下,茶杯高举,“父皇,请喝茶。”
宣成帝接过,姜绵棠立即将另一杯茶敬给皇后,“母后,请喝茶。”
此时姜绵棠倒有些庆幸昨日那些梦,若不是因着那些,她定是记不住这些个礼数,怕是要犯错。
帝后二人喝过茶后放在一旁,皇后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好孩子,这一早又是请安又是敬茶,怕也是累了,快去一旁坐会吧。”
“多谢母后。”姜绵棠低着头缓缓退下,坐到太子旁边眼观鼻鼻观心。
“既然已经大婚,你们可要多多努力,让皇上和本宫早日抱上小皇孙。”皇后面上始终带着柔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话说得姜绵棠一愣,乍一听确实没问题,可姜绵棠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她悄悄侧过头瞧了一眼容归临,却隐约见到他嘴角挂着一抹讽笑。
他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茶,将那抹笑遮住,淡淡道:“多谢母后关心。”
这语气并无半点感谢的意思,皇后倒也不恼,脸上的笑反而更加温柔,她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坐于一旁的皇帝打断:
“归临,近来身体如何?可有见好?”
容归临脸上的表情淡了几分,语气冷硬道:“不好不坏,尚能苟活。”
宣成帝一肚子关心的话被他这一句堵在喉咙口,再也说不出,良久,才疲惫道:“若是身体渐好,便来帮帮父皇,朕年纪大了……”
容归临假装没听到,低头喝茶,没有半点搭话的意思。
姜绵棠眉心一跳,她偷偷抬头,见宣成帝果真眉眼间露了疲态,目光却一直放在容归临身上,偏偏后者还不愿搭理他。
“父皇是万岁,怎会年纪大呢?这将来呀,可不仅要抱孙子,还要抱重孙呢!”姜绵棠笑吟吟道。
姜绵棠的声音娇软可爱,话虽是在讨好,语气却无半点刻意之感。
宣成帝被夸得通体舒畅,眉头的郁结疏散不少,当下笑道:“你倒是油嘴滑舌。”
皇后见宣成帝开心了,也抿着嘴笑,“虽是油嘴滑舌,却也天真活泼,本宫就喜欢你这性子,落槿,你去本宫私库挑几件好的送给太子妃。”
“江宁海,你也去朕的私库挑些送到景明宫。”
说了一句话便得了一堆东西的姜绵棠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连忙谢恩,“多谢父皇母后赏赐。”
不过,这皇后说话虽无错处,可姜绵棠听着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容归临轻轻咳了几声,面色似有些苍白,皇后听见,关心道:“太子这是怎么了?可要宣太医?”
“无妨。”容归临一个眼神也没给皇后,直接起身行礼,“儿臣还要去拜见皇祖母,便不多留了。”
言罢,也没等皇帝和皇后说话,转身就朝外走去,路过姜绵棠时,还给了她一个冰冷的眼神。
姜绵棠浑身一凛,立刻拜别了宣成帝和皇后,忐忑不安地跟上容归临的脚步。
一路无言,行知永延宫门外一处偏僻之地时,容归临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姜绵棠,半天才嗤笑一声,凉凉道:“你倒是嘴甜。”
姜绵棠心里咯噔一声。
容归临和宣成帝的关系一向不睦,如今她这么明显地表达自己对皇帝的态度,容归临定是生气了。
姜绵棠硬着头皮,假装不知道,“这……父皇是殿下的父亲,做儿媳的自是要讨好着些。”
“讨好?”容归临拎出这两个,淡淡的重复。
他往前走一步,冰凉的手指扣住姜绵棠的下巴,微微抬起,一双惊慌又闪躲的圆杏眼避无可避。
桃花眼微眯,危险霎时倾泻而出。
姜绵棠想躲,可那双冰冷的手却紧紧桎梏住下巴,不容她后退。
“你在撒谎。”
一阵寒风拂过,这四个字随风飘入姜绵棠的耳中,又轻又缓,却让姜绵棠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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