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而有憾
“冷玉姐,暖香阁那位又在闹脾气,你怎么也不去劝劝?”
“又不是没有劝过,人家既然不领情,我又何必再凑上去。再说了,都过去这么久了,皇上也没有派人来把她给接回去,看来外头的传言不可信,皇上只怕恨她恨到了骨子里,又怎么可能顾念姐弟之情?”
... ...
暖香阁中,一个满脸泪痕的女子慢慢地抬起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将自己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角,好像这样就能听不到,就能将自己的脆弱掩藏起来。她并非特别在乎这些窃窃私语,只是身在花间楼,好像任何一件小事都能乱了她的心绪。
她是帝元公主楚慧,先帝在位时最宠爱的公主,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新皇登基,她理应被加封为长公主,可现在她却被自己的亲弟弟亲手送进了一家青楼。一朝公主身份何其尊贵,她却要被这样□□。楚慧也并非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全了自己公主的尊严,只是楚思源虽然如此羞辱她,却并不想要了她的性命,反而处处派人监视,她甚至连死都做不到。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楚慧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她对来的人是谁毫无兴趣,左不过是哪个还不死心的人,想要靠她离开花间楼。但是她们很快就会明白,她丝毫没有利用价值,否则她又怎么可能被送进来。
只是过了许久,那推门进来的人却始终没有说话。楚慧不由得好奇抬头,她想看看到底是谁会这么执着。
她抬头的瞬间,那人也开了口:“既然已经哭够了,那就吃些东西吧?”
楚慧一向要强,不愿示弱,明明满脸泪痕,她却还死鸭子嘴硬:“我没哭!”
“... ...”芸宛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莫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导致她现在脑子不清醒了?否则她怎么能这么睁眼说瞎话?
不过既然楚慧都这么说了,芸宛只好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今日后厨做了殿下爱吃的莲子糯米粥,殿下多少喝一些。”
再听到这样一个熟悉的称呼,楚慧不由得冷笑一声:“殿下?我现在算哪门子殿下?实话告诉你吧,我跟楚思源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现在的我自身难保,你们在我身上耗费多少工夫,都是毫无意义的。”这是楚慧来到花间楼之后,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楚思源便是如今的皇帝,也是楚慧的亲弟弟。楚慧如此说,无非就是想要芸宛看清楚,自己毫无利用价值。
一般人听到楚慧与皇上有嫌隙,自然会知难而退,免得牵累自己。可芸宛却不一样,她听了楚慧的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不慌不忙地为楚慧盛了一碗粥,说:“殿下或许已经忘了我,但是殿下的恩情我会铭记一辈子,无论殿下今日是何样的身份,我都不会背弃殿下。”
听芸宛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认识楚慧,而且跟她还有不浅的渊源,可楚慧对她却毫无印象。“你到底是什么人?”花间楼的姑娘皆为罪臣之女,她们都是受了家人连累才被发配至此,而下令发配她们的人正是先帝,也就是楚慧的父皇,若是如此,这人对楚慧恨之入骨才对吧,怎么会来铭记她的恩情?
芸宛微微垂下了眼睛,睫毛打下一片阴影,她就知道殿下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她永远记得殿下就好。“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殿下不记得也没关系。殿下只要记得,您是人中之凤,注定了要展翅高飞,即使有一时失意也万不可自暴自弃,因为您终究有一天会浴火重生。”
“哈哈哈哈... ...咳咳.... ...”楚慧好像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一下子笑得自己咳嗽不止,“浴火重生,你说得可真是轻巧!”若她还是当年的那个风光无限的帝元公主,有封地有三万亲兵,又何惧突然翻脸的楚思源?可是她现在除了这条命之外,还剩下什么?
在芸宛心中,楚慧或可与日月争辉,她的殿下永远都应该是皇室最高贵、最骄傲的公主才对... ...可现在,楚慧的斗志已经彻底被消磨。芸宛不怕楚慧失去斗志,可她明白,殿下这样的人,失去了斗志便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花间楼正是吞噬她斗志和信念的地方,想要让殿下活下去,唯有助她离开这里才行。
打定了主意之后,芸宛脸上浮现了坚定的神情:“殿下轻言放弃,不过是因为被困在这小小一个花间楼,若是能离开,您一定可以遨游于广阔的世界。”
“... ...”楚慧已经被芸宛的想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不过震惊之余,她还存有一丝欣慰。都说落难凤凰不如鸡,曾经围在她身边那些阿谀奉承之辈早已离去,但是没想到时至今日,还能有这样一个人能如此盼着她好。“以后这些话还是不要说了,隔墙有耳,你当真不怕死吗?”只是这份天真淳朴的好意,她却根本无法领用。不是她不敢逃,只是她了解楚思源,这人虽然不爱多言,可十分谨慎小心,他既然要将自己困在这里挫一挫自己的锐气,就必然不可能让自己逃走。若是芸宛的话传到楚思源耳中,他或许不会找楚慧的麻烦,可芸宛的性命恐怕会不保。
楚慧的担心也不为过,楚思源对她本就心怀不轨,更是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的眼线。芸宛一过来,便有人时刻偷听她二人的谈话,等到芸宛说出了要助楚慧逃离这样“大言不惭”的话之后,那探子马上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那人便跪在了正在批阅奏章的新帝楚思源面前。
“陛下,花间楼有人意欲带公主逃走。”
楚思源手中的朱笔一下子停住了,他抬头时露出了一个邪性的笑容,说:“哦?不愧是朕的皇姐,即便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依然有人对她死心塌地。朕可要见见这个打算帮着皇姐离开的人,此人是谁?”
“她是前礼部尚书齐忝来之女,齐芸宛。”
“齐芸宛,原来是她啊。有意思,这还真是有意思!起驾,朕要出宫去花间楼见识见识,这个齐芸宛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手段,竟然妄想带着皇姐离开朕!”
“是!”
... ...
虽然遭到了楚慧拒绝,但是芸宛还是不肯离开,她总要看着殿下吃些东西才能放心。殿下一时不吃,她便会一直留在这里。
两人僵持之际,暖香阁外传来了阵阵吵闹之声,芸宛和楚慧脸色皆有了些许变化。花间楼虽然是家青楼,但是因为这里的姑娘皆为罪臣之女,那些寻欢作乐之徒为免晦气甚少会过来,所以往日的花间楼即便是在夜间也十分冷清,可现在分明是大白天,外边这么热闹,定然是有大人物过来。
“殿下,来的人莫不是皇上?”明明还没见到来人,可芸宛偏偏有了这样的猜测。
如果说她还是猜测,那楚慧已经肯定是楚思源来了,她紧紧攥着拳头,指尖几乎要戳破自己的掌心,一开口,声音都是微微发颤的:“是他,一定是楚思源来了,你快躲起来,一定是有暗卫将你我二人的对话告诉了他,他会杀了你的!”楚慧的声音里,除了记恨,分明还带上了几分害怕。可是楚思源明明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越是如此,芸宛就越不会离开:“殿下,既然是我怂恿的殿下,那一切后果自然由我来承担。若是皇上非要我的命,那便让他拿走好了!”为了殿下,她愿意赴死。
门突然一下子被推开,楚思源一边鼓掌一边说:“皇姐不愧是皇姐,到现在都有人对你如此忠心耿耿。”
楚思源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到楚慧脸色猛地一白,一股莫名的怒气从胸中涌起,他紧接着又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岂能不成全你?来人,将她给朕拉下去,赐她车裂之刑!”
“楚思源你敢!”楚慧一下子站了起来,可因为许久未曾进食,几乎站不稳,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十分虚弱。
楚思源和芸宛同时担心地走过去想要扶她一把,只是楚思源更快一些,他看到芸宛的动作,脸色一黑,强势地将楚慧圈到怀中,凑到她耳边说:“皇姐,你明明知道朕不希望你眼中有别人,为什么你总是喜欢触朕的逆鳞?今日你若不为她求情,朕或许还会放她一马,可现在她的命朕要定了!”
芸宛看到楚思源毫不避讳的动作,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皇上他对殿下... ...殿下可是他的亲姐姐啊!难怪殿下会被送来花间楼,难怪她整日郁郁寡欢。
楚慧于芸宛而言说是天神也不为过,她怎么可能看着楚慧在自己面前受委屈?在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拿起了一直以来藏在身上的匕首朝楚思源刺了过去。可芸宛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边藏着匕首只为在全了自己的念想之后可以自我了断,如何能比得上自幼文武双全的楚思源。
楚思源一脚将人踢开,正好将人踢到了前来护驾的侍卫的长剑之上。
芸宛低头,看到穿胸而过的那柄长剑,又不放心地抬头看着楚慧那个方向,她是真的不怕死,只恨临死之前也没能帮到殿下,她人生之中最后两个字是呢喃出来的:“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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