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苏宣摸着自己被打了一下的后脑勺, 对沈朝眨眨眼, 嘴上说“那选不了我最喜欢的黑色帽子, 那就这个小哥哥吧。”

    苏宣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带着白纱帽子的,这个白纱的舞蹈哥哥掀开帘子,露出一张苏宣有点说不出眼熟的脸,他看得愣了一下, 多看了好几眼, 看得这个舞蹈男演员脸红地又把白纱放下, 才回过神来, 苏宣有点不好意思地挥舞双手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师,你长得有点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演员。”

    等这个男演员走了之后,苏宣摸着下巴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

    华威开玩笑道“怎么, 你看上这个男演员了

    ”不是不是“苏宣吓得立马否决,沈朝还在呢他顿了顿, 有点犹豫地开口道, “这个男演员长得很像一个女演员。”

    华威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苏宣“你能看出来”

    苏宣皱眉“什么叫看出来了”不是真是他想得那样吧

    华威“他和云洁莹云老师的五官有点相似, 我们也是因为这个才选中他的。”

    刚刚苏宣还没意识到, 这个男演员一掀开白纱斗笠, 苏宣的记忆一下就清晰起来了武侠仗义美人撩开斗笠, 这是云洁莹在很多武侠剧中的经典亮相。

    不光是这个男舞蹈演员,后来苏宣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男舞蹈演员在气质和五官上或多或少都和云洁莹很相似。

    苏宣眉头紧锁“为什么要选和云洁莹老师五官相似的演员”

    华威叹息“我之前和九流的原作者谈过话, 他年轻时候的梦中情人就是云洁莹, 他说东三娘的原型就是云洁莹, 他在构思的时候就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让云洁莹来演这个角色。”

    “可惜后来九流这本书才刚刚开了个头,云洁莹死了。”华威很是唏嘘,“但我们后来在找演员的时候,会有意往这个方向靠拢,不过还是达不到作者的要求,只好选用一群人来演绎她。”

    华威说完之后不欲多言,他对苏宣挥了一下手“上场吧,你对象等着你呢。”

    苏宣看着同时站在场上的一黑一白两个帷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某种程度上,华导是没有说错的。

    这一段戏演的是春桃和东三娘说了遇到了两个落难的男子,东三娘仗义救下了落难的容胭脂和白荻。

    容胭脂一眼就认出了春桃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母亲,春桃也对容胭脂有莫名的亲近之感,紧接着东三娘怕春桃吃亏,言笑晏晏地出场了,只是微微撩开的白纱对容胭脂嫣然一笑,道“你二人且在此处养伤,莫要出去,也不要对我的妹妹们做坏事,养好了就走人吧。”

    容胭脂对东三娘是一见钟情,他闻言便挑眉笑着说了一句“若是我养不好了呢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东三娘淡淡看他一眼“留在此处的男人,都是阉人龟公,切掉你下面那根,你就能留了。”

    说完便施施然走人了。

    苏宣拍得很是顺畅,除了补拍了几个特写以外,几乎是一遍就过。

    说来也奇特,九流的作者几乎把百因必有果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东三娘当初为了救下容胭脂就是不让容胭脂当龟公而死,现在却又如此坦然地对容胭脂说,你要留在此处,那我就要把你做成龟公。

    苏宣觉得挺好玩的。

    他拍完就走到华威的身旁,看他拍其他的,他越看越是心情复杂,镜头里这些男演员不露面容,白纱遮到了臀部,在华威的镜头里摇摆行动间更是和云洁莹相似无比,轻盈柔媚,娇俏可人。

    看着看着,苏宣提问道“华导,你是准备给东三娘用配音吗”

    这些男演员的声音肯定是没办法用进电影里的。

    华威点点头“我找了当年云洁莹的御用配音,关芊芊。”

    苏宣一愣,华威似乎发现了苏宣的怔愣,转头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怎么,你认识她”

    苏宣回想了一下春日洁云的条例,确定里面没有保密的条例,这才迟疑地点了下头“我下部戏和她搭,是马河东导演的戏。”

    华威的脸色上露出明显的震惊“你要和关芊芊演戏马河东要拍你和关芊芊的戏你两演对角”

    苏宣手脚麻利地捂住了华威的嘴,他看了一下片场上的沈朝,沈朝似乎皱眉往这边看了一下,眼神和苏宣对了一下,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这明显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苏宣才又松了一口气,对沈朝摇摇头,示意无事发生,沈朝确认苏宣没事之后,才回过头去。

    他还没把这件事情和沈朝说,沈朝知道了估计真的会很生气。

    华威也发现了自己嗓门大了,他把手上补拍特写的工作交给了副导演,拉着苏宣的手走到了打光仪器后面背光的角落里,神色变得很复杂难辨。

    华威也没说话,先点了一支烟,也不抽,就这么让烟点着,白烟笔直地从华威的眼前寥寥升起,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苏宣干净的脸被这一道白线分割成两半,眼神纯澈地看着他,被烟气氤氲成一幅年代久远黑白照片。

    这让华威想起很多旧事,旧人。

    苏宣小声提醒“华导,前面都是仪器,点烟容易烧着。”

    华威这才回过神来一般,掐灭了烟头,他眼神落在苏宣身上,久久不言语。

    苏宣看着华威,有些疑惑地问道“华导怎么了吗”

    华威压低了嗓音,声线似乎因为情绪翻涌显得有些沙哑“我之前只知道你要拍uk的戏,没想到是马河东,居然还是和关芊芊一起拍你太年轻了,苏宣,你居然敢接马河东的戏。”

    苏宣皱眉“什么事情”

    华威叼着熄灭的烟头,目光沧桑又悠远“马河东是出了名的不把演员当人看,这几年信息流通快点动不动就能曝光,要好点了,再往前走,这混球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啊,云洁莹当年诶。”

    “云洁莹当年怎么了”苏宣问,“我查到云洁莹老师拍过马河东的戏,但是据说这片是禁片,上映没多久就被停映了。”

    华威看苏宣一眼“你查到的还挺多的,那你看过这部戏吗”

    苏宣诚实地摇摇头。

    其实这部戏就是云洁莹和杜泷打赌的那部戏,上映之后票房只有两千多万就被迫下映了,因为历史久远,所以苏宣找遍了全网都没有发现完整的资源,只有一些简介和短视频。

    根据苏宣查到的资料显示,这是一部讲近代乡下低学历女青年的艳情伦理戏,和四合院差不多,但是比四合院还要露骨敏感得多。

    这部戏讲的是乡下的农民女生小兰在几个乡村男青年之间辗转放荡的一生,所以剧的名字就叫小兰。

    苏宣没有看过完整的,因为网上能找到的都是删减版,但从他看过的这部戏片段里,他都觉得极其不舒服。

    云洁莹是个很大方爽朗气的美人,笑起来甜甜的,但是在这里面,她好像被下了药似的,时时刻刻都是双目无神,被一群男人无情地玩弄着。

    而且这部戏明显是从男人的角度去拍的,有那种很刻意的,像是三级片一样,用性来折磨云洁莹作为噱头的意思,反正苏宣看得相当膈应,他觉得镜头里的云洁莹真的很痛苦,但是导演明显在享受云洁莹的这种痛苦,带有性凌虐的意味。

    苏宣觉得很恶心。

    华威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提了一句“九流的作者是云洁莹的死忠粉,东三娘就是以云洁莹作为原型的。”

    苏宣疑惑地看了一眼华威,刚想说这个华导你已经和我说过了,就听见华威悠悠一叹,继续说了下去“但其他的我没和你说,你知道这个故事里,还有什么人物原型吗”

    苏宣眼神突兀地一动,他缓缓张开了嘴“不会吧”

    华威看着苏宣“春桃的原型是关芊芊,而春桃居的原型是uk,九流的作者和我是一个时代的人,他觉得当时的uk,就是一个大型妓院,只有云洁莹出淤泥而不染。”

    “但是不染也没用,后来她就拍了小兰,再后来她就死了。”

    华威叹息摇头“云洁莹在拍完小兰之后精神状态一直都不是很好,她本来是清纯玉女的人设,被人拍了这种戏,还被禁了,几乎就被打上了色情女演员的标签,那个年代她可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后来这群男人就一边骂她不知羞耻,一边疯狂地找她这部戏的资源,一直到她去世的那年,这部戏的资源才被彻底封禁,在网上销声匿迹。”

    苏宣一时无言,心里隐隐觉得可惜又可悲。

    云洁莹在他童年的时候真的是一代女神,穿着白纱斗笠古灵精怪地一亮相,一个灵动的回眸一笑就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她,是那种小女孩一样天真明媚的可爱和美丽。

    可惜女孩在一夜之间被一部凌虐性的电影变成了狼狈的女人,在无人踏足的小洋楼里绝望嘶哑地歌唱,成了死后连电影都被封禁的耻辱标志。

    苏宣问“春桃的原型,是关芊芊吗”

    华威点了点头“你们太年轻了,是不知道十几年前的事情,关芊芊就是被云洁莹扶持上来的,她不再拍戏专心养病之后,把给自己配音的关芊芊一把手扶持上来”

    “云洁莹对uk里的女演员都极好,从不吝啬带她们,那个年代做演员的和现在可不一样,都是没钱的小姑娘,云洁莹多次慷慨解囊帮助她们,那个时候全uk所有女人最爱的人不是哪个帅气的男明星,就是云洁莹。”

    苏宣听得百感交集“云洁莹,真的好像东三娘”

    华威又是一叹“可惜她命没有东三娘好啊,东三娘还有整个春桃居的妓子愿意殉她,云洁莹却是人死茶凉,她关系最好的两个女人,一个关芊芊,一个柳蔓,这两人一人后来做了杜泷的情妇,一人嫁给了杜泷接了云洁莹的盘,当时我知道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说防火防盗防闺蜜啊,诶。”

    苏宣听得脸上表情越发奇异“关芊芊是杜泷的情妇”

    华威扫他一眼“你这么惊讶干什么,这事儿我们这种老一辈的都知道,云洁莹头七还没过呢,杜泷就被拍到去关芊芊家过夜了。”

    苏宣想起在小洋楼里关芊芊和着云洁莹留下来的唱片轻声歌唱,脸上的悲丧凄凉和痛恨不似作伪,苏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华威最后取下了一直含在嘴边的烟屁股,他用烟屁股点了点苏宣,警告道“马河东这人,最擅长折磨演员,不是我这种让你反复拍的折磨,就是单纯的摧毁演员,他最喜欢拍这种他所谓的悲剧感,虽然拍他的电影得奖的影帝影后也多,但是你仔细想想这些拍马河东电影得奖的影帝和影后,除了这一部作品之外,是不是全都销声匿迹了。”

    “他们拍完之后都走不出来了”华威很沉痛地说道。

    苏宣沉默了一下,他忽的仰起头笑笑“王木哲王影帝走出来了不是吗”

    华威恨恨地“呸”了一口,道“那是王木哲运气好,他拍完马河东的戏,下一部戏就是和我们搭的九流,沈朝那种执拗搭戏的方法把王木哲给带出来了,不是人人运气都这么好的,被马河东拍了什么撕碎了之后的悲剧还能重头再来的苏宣”

    苏宣的目光从打光设备的间隙里落在还在片场上的沈朝身上,他和华威站在打光伞背后交叠的暗影里,专注地注视着在所有光圈的集中点下的沈朝。

    光暗交错里,朦脓烟尘中,背光处这缝隙里露出来的光落在苏宣身上,沈朝满满地占据了苏宣眼前这个唯一有光的缝隙。

    沈朝穿着黑色的长袍,佩剑也是古朴又不起眼,但是站在台上,苏宣就移不开视线了。

    苏宣出神地说道“我运气的确是不好,拍完了之后我可能也会走不出来了,就和你说的一样,被撕碎了什么的。”

    沈朝好似突然发现了一个人站在阴影处的望着他,忽然转头皱眉来找寻这个注视自己的目光,最终看到了缝隙里在对他微笑的苏宣,他眉头松开来,毫不犹豫地向苏宣走来。

    华威说“那你还”

    苏宣笑着打断了华威的话,他眼睛亮亮的,好像有光在里面闪动“但是沈朝一定会把我拼起来的,把我带出来的”

    华威拧眉“这关沈朝”什么事

    他话还没说话,背后的反光伞一下被拉开,所有刺目的白光落入这个漆黑的角落,苏宣脸上只有一线的光被迅速拉宽扩大,照亮他整个身体,沈朝一步向前,他紧紧拉住了苏宣的手腕,不错眼地看着苏宣,说“你怎么躲在这里”

    苏宣彻底放肆地裂开嘴笑起来“这个角度看你特别好看”

    沈朝淡淡地看苏宣一眼,又转头对华威点了个头说了句“华导。”权当是打招呼,就无比自然地拉着苏宣的手腕走了。

    华威有些怔怔地看着沈朝和苏宣逆着光的背影,苏宣似乎在和沈朝比划着什么,连笑带蹦的,沈朝侧头安静地看着他,偶尔点点头,手上却没有放开。

    华威看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华威完全不知道沈朝是怎么从一个黑漆漆的缝隙里找出苏宣的,也不知道苏宣是为什么如此坚定只要有沈朝,他就一定能走出来。

    但是他拍戏这么多年,少有见到两个演员之间,导演都完全无法介入的联系。

    华纳不能,他不能,那估计马河东也很难做不到分开这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华威忽的笑笑摇头,他走出来随手把烟屁股扔到了垃圾桶里,自言自语“这两人看起来跟两口子似的。”

    苏宣的大头戏都在感情戏这里,他经过钱淮的之后对这种感情文戏举重若轻,拍得流畅又轻松,排除十几个“老婆”有时候会弄混他之外,连华威都很满意苏宣的文戏表现。

    这一段拍得离奇的快,很快就拍到春桃怀孕的阶段了。

    春桃怀的就是容胭脂,一个地方一个时间点上,总不能有两个人。

    于是外面这个大容胭脂便开始渐渐重病消散,东三娘已经对大容胭脂心生好感,倾家荡产全力救治他,但依旧无济于事。

    同时,白荻也正在这个时空里找寻女主的踪迹,却暴露了身上的日冕,这日冕是是女主师门的神器,所以白荻被女主师门所追杀,白荻也弄清楚了,女主在这个时空还没出生。

    白荻无意连累容胭脂,但却因为他曾经被东三娘所救,有人说在春桃居附近见过他,导致了女主的师门追杀而来,杀到了春桃居。

    九流2的结尾就是雪夜里一群人围在春桃居外,白荻一人执剑不准人上前一步,杀得煞性大发,白荻为了不打扰容胭脂,设定了结界,和这么多人互相屠戮,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而春桃居中,容胭脂双眸微闭合躺在东三娘怀中,身体渐渐透明,而临近房间中,春桃面容苍白,正在临盆。

    容胭脂向东三娘坦白了自己就是春桃正在出生的孩子,把自己的桃花扇留给了东三娘,他含笑挥舞了一下扇子,窗外桃花树枝芽怒发,灼灼盛开,大雪落下,桃花花瓣吹雪而落,他消散在了吹拂进窗户的桃花中。

    东三娘知道了容胭脂的身份之后,跪在雪里里阻止老鸨要淹死刚刚才出生的容胭脂的行为,最终老鸨心软,东三娘昏迷过去,在这之后,她很快便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醒来一次,春桃抱着刚刚出生的容胭脂满脸是泪的凑到东三娘上前去,说“姐姐,你给他赐个名吧。”

    东三娘虚弱地刮了刮容胭脂的鼻子,道“就叫你,容胭脂吧,春桃,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她这话一落,便缓缓阖上了双眸,她手中握着的桃花扇掉落,扇面的美人缓缓幻化成东三娘的样子。

    世人皆道,胭脂公子扇上是他挚爱之人,如今便真是如此了。

    而身体已经消散的容胭脂却长叹一声。

    他虽然已经消散,但灵体仍旧存在,他经此彻底大彻大悟,明悟爱恨道义,反手一扇穿云,天空中厚厚的雾霭散开。

    雪停,花落,光满人间,容胭脂飞升。

    东三娘把桃花扇留给了春桃,春桃又留给了容胭脂,这便是容胭脂的因果之道。

    而在外血战的白荻在意识杀得神志不清之际,见到了容胭脂身穿桃花内衬白衣,手拿扇子玩世不恭地笑来,他一扇便把这些追杀之人扇得灰飞烟灭,白荻见敌人不在,厮杀到此他早已体力不支,恍惚之中脱力跪地,用断剑勉强支撑着身体。

    容胭脂见此用扇子砸了一下白荻的头,笑骂道“呆子,你倒是宁愿浪费法力来张开结界,不让我知道有人前来追杀,我早已不怪罪你,你何苦做到这种地步”

    白荻双眼无神,显然是已经杀到失去理智了,闻言缓缓摇头道“我欠你的,你母亲因我而死一次,却不能因我而死,二次,为偿还你,我定要护住你所爱之人。”

    白荻说此话时已经杀了几天几夜了,他不知道春桃居中的东三娘早已病亡,容胭脂已经飞升,他如此厮杀却毫无意义。

    容胭脂闻言沉默一会儿,忽而笑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便是你的道,是吗”

    白荻迟缓点头。

    容胭脂悠悠一叹,道“你做的很好,现在是我欠你的了,我愿意为你做一件事情。”

    白荻用满是血的手,从胸膛中把日冕掏出来递给容胭脂,道“给,给我在找的那个人,我欠她良多,这是她的东西,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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