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含情一下楼, 就看到了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正准备绕过去,车门就打开了。
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 她不由愣住, “韩总?”
这是肖含情第一次看到韩澍,但是这两天, 她在网上看过不少韩澍的新闻消息, 基本都附有照片。——肖含情甚至怀疑,她微博那几千万粉丝,至少有一半是看脸来的。
“上车。”韩澍立在车门边, 朝她道。
肖含情走过去,发现韩澍的身高估计跟顾简差不多,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这会儿她一手扶着车门, 另一只手垫在车顶上, 微微弯腰, 竟是亲自为肖含情服务, 请她上车。
落座时肖含情抬眼在她身上飞快一扫, 发现韩总打扮得相当正式, 但又跟之前看过的商务装扮不太一样,虽然只是细节处的调整, 但整个人似乎轻松活泼了不少。
她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出门时脑子一抽,换了一条裙子。
这条小裙子简洁大方,但因为是纯白色,肖含情嫌它太淑女风, 从经纪人送来之后就一直束之高阁,想不出还有什么场合是要穿它出席的。——就算走红毯,她也有其他的衣裙可以选择。
结果今天出门之前,打开衣柜,不知怎么就看到了它。等肖含情回过神来,裙子已经在身上了。
奇异的是,她本以为跟自己的气质完全不搭的裙子,穿在身上倒也并不觉得怪异。再把头发放下来,不说话的时候,倒也能品出三分温婉,不至于让人觉得违和。
于是一咬牙,就没换。
幸好没换。
韩澍坐进车里,车子随即启动,平缓前行。韩澍的视线礼貌地从肖含情身上轻轻掠过,并没有多看,语气温和地道,“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肖含情本来还有几分莫名的不自在,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拘束着,听到韩澍这句话,反倒一下子破功,笑了出来,“韩总你确定?”
韩澍便又把视线移回来,这回看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而后认真点头,“很好看。”
“也对,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只能有一个风格。”肖含情想了想,笑着说,“偶尔尝试一下不同的风格,也挺有趣的。”
她说完,意有所指地看着韩澍,“韩总应该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风格吧?”
那一瞬间,韩澍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逗得肖含情开怀地笑了起来。决定出来果然是对的,那些压抑的坏心情,似乎都已经彻底消散不见了。
韩澍已经猜到她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认真解释,“虽然可以尝试不同风格,但还是应该契合本身的气质。”
肖含情觉得她这种有点较真的性格说不出的可爱,于是宽容地点头赞同,“你说得对。”
韩澍大概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想了想,问她,“要听音乐吗?”
“你随意。”肖含情说。
结果音乐播放器一开,熟悉的旋律流泻而出,反倒是肖含情愣了一下。
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韩澍是自己的歌迷,但是直到现在,肖含情其实还是无法将她霸道总裁和追星女孩的两个身份联系起来。尤其是见到真人之后,她更加觉得韩澍这种人会追星,很难让人相信。
所以突然听到车上放了自己唱的歌,那种割裂感反而更加明显了。
韩澍这种身份,平时听的不应该是高大上的古典音乐吗?或者至少也是歌剧、音乐剧之类的,而且还必须是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最好让人听不懂。
但她旋即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这也是一种印象固化,自以为是地给人贴标签。
但是实际上,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属性?
不知道是不是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想法,韩澍突然解释道,“我第一次听你的歌,是走在街上,突然听到旁边的店里在播放。我特意走进店里,询问工作人员那是什么歌。她们告诉我,是一个选秀节目歌手的作品。”
她说着,像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那是一家冷饮店,店里工作的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很显然,她们对她居然会对这种歌感兴趣,甚至特意跑到一家小店里去问,也觉得很惊讶。毕竟当时她刚刚开完某个业界峰会,无论着装还是气质都与那样的小店格格不入。
但短暂的惊讶过后,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说起了那档选秀节目,热情地邀请她一定要pick肖含情,甚至现场教她用手机下载各种APP,怎么看节目,在哪里听歌打榜,怎么替自己喜欢的选手投票做数据……
那是韩澍头一回接触粉圈,并没有平常道听途说的那样疯狂,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一群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仅仅因为喜欢听歌,就真情实感地喜欢另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不惜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想要送她“走花路”,为她打call,为她战斗。
那天韩澍的心情确实不错,刚刚结束的那个会议上,一个困扰她的难题终于解决了。她心里是很兴奋的,难得地有了几分倾诉欲。但是历数自己的人际关系,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聊这个话题的人。
所以突然听到那首歌,她心里突然被触动,才会做出进门询问这种超出寻常的举动。
那种感觉很奇特,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分享心情的存在,不必开口,不必对话,彼此间便已经有了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是不小心了解得多了一些,再于是,一不小心就入了坑。
身为一位创作型歌手,肖含情虽然不知道韩澍当天的具体经历,但光是韩澍那句话,就已经足够满足她的虚荣心了,所以她忍不住问,“不知道是哪首歌?”竟然能得到对方这样的垂青。
“是《滴答》。”韩澍说。
肖含情不由微微一怔,原来是这首歌,竟然是这首歌。
滴答,是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是铜壶滴漏的水滴的声音,是……时间的声音。这首歌肖含情整整写了六年,从懵懂孩童到选秀艺人,她的成长、感悟,所有不可宣之于口的东西,都写在这首歌里了。
肖含情不知道韩澍听出了什么,但知道这首歌曾经触动过另一个人,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直到这时,对于韩澍是自己的粉丝这件事,肖含情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或许是找准了彼此的定位,接下来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结束时已经快八点半了,韩澍接了两个电话,肖含情猜测她应该是还有事,便婉拒了韩澍要送她回家的提议,“我还有一点事要办,直接从这里走正好顺路,不用送我。”
虽然是借口,但肖含情也确实不打算现在回家。目送韩澍离开,她在不远处的广场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开始发呆。
她喜欢这种人山人海的热闹,处在人群之中,反而会让她的思路更清晰。
今晚过得很愉快,那些负面情绪都散得差不多了。现在,她需要认真地想一想,明天在记者招待会上,该说什么。
……
这天晚上肖含情没睡,第二天下午出现在记者招待会上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
摄像头追逐着她,把这一切清晰地展现在所有看直播的观众眼前。
而肖含情上来第一句话,就让现场所有记者,和屏幕前的观众都跟着兴奋了起来。
“我知道是谁在搞我。”她站在话筒前,表情平静地看着镜头,“你想把我踩进泥淖之中,想让我一生都匍匐着度过,直不起腰,但是我偏不!”
立刻就有记者举手,并被旁边负责维持秩序的主持人点了起来,“肖小姐,你的意思是,这两天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各种消息,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意在抹黑您的形象吗?”
“您的阅读理解很到位。”肖含情视线转向她,肯定地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记者兴奋起来,还打算再问什么,但肖含情已经转开了视线,主持人又点了旁边另一位举手的女记者,他只好不甘心地坐下了。
“肖小姐,照你这么说,网络上流传的各种消息,全部都是谣言吗?”女记者问。
“我没有这么说过。”肖含情说,“我们都知道,谣言的最高境界,是七分真三分假。整体事实都是真的,可是只要在细节处稍微模糊一下,或者自我发挥一下,就会变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而且连当事人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同样一件事,不同的说法,就能产生不同的效果。这一点,我以为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才对,毕竟这就是你们擅长的,不是吗?”
后面这句话,就说得有些不客气了。
虽然媒体,尤其是娱乐媒体一向都是如此捕风捉影,但是被当事人明确地点出来,还是难免令人不快。在座的记者们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总觉得自己被肖含情指着鼻子骂了。
于是一位记者不等点到自己,就毫不客气地开口问,“所以你也承认网上的各种传言,大致事实是真的咯?”
“大致这个词用得好。”肖含情却忽然笑了起来,“你看,没有人能反驳我之前那番话,不是吗?即便你们都是媒体从业人员,已经是把笔杆子玩得最好的一批人,可是面对这种带有偏见的指责,也依然无法反驳。因为我说的,‘大致是事实’。”
记者们一愣,没想到她是挖了个坑把他们全都装进去了。
而没有利益相关的网友们,反应就要快多了,这会儿纷纷在给肖含情喊666。虽然早就知道她最擅长的事就是怼记者,但是每次看到,还是觉得很犀利,很爽。
“好了,下面让我们来进入正题吧。”肖含情说着,终于坐了下来,“今天召开这个记者招待会,是为了让大家知道真相。不过真相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就算我说得再客观,也总会有人说我在矫饰。所以我只能从头到尾把事情交代一遍,至于结论到底是什么,就只能看诸位了。”
肖含情说从头到尾,就真的从头说起,“我妈妈怀上我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当时她还是表演学院的学生,是他们那一届专业排名前十名的好学生。她本来应该前途无量,但是因为谈了一场恋爱,后半辈子的路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的父亲。”她说到这个词,脸上露出一抹明显的嘲讽,“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因为我妈是个傻子,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但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虽然我这十九年里,一次都没有见过他,可是他的存在,对我们母女来说,就像是天空中的阴云,永远笼罩在头顶,让人无法忽视。”肖含情说到这里,似乎笑了一下,但因为太过勉强,笑容并没有成型,“你们能想象吗?一个不存在的人,却在你的生活中如影随形,处处都是痕迹。”
“我是在北京出生的。那之后,我和妈妈搬过三次家。先是从北京回了老家,因为当时我刚刚出生,我妈没有工作,又要带着我,在北京过不下去。老家是个保守闭塞的小城市,回去之后没多久,到处都开始传我妈在北京给人做小三,未婚先孕,又被人甩了,只好回家生孩子。——这套路熟不熟悉?”
被她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想起来了,网络上一开始黑肖含情她妈妈的那些说法,简直跟这个套路一模一样。
“外公外婆都是要面子的人,受不了别人指指点点,所以没多久,我们就搬去了老家省城。结果很快,流言再次出现了,一个单身女性,带着孩子,本来就引人浮想,这流言一经出现,立刻就被所有人接受。于是妈妈不得不带着我,再次搬到了西南的一个小城市。”
“为什么流言会如影随形,我们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总不会是流言自己长了腿吧。不过这次,大概是因为西南距离北京太远,我们终于清静了。”肖含情耸了耸肩,“对了,我老家在河北。”
“可能有人要问了,我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这样……一手遮天?”肖含情垂下眼,笑了笑,“他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当时我妈妈更弱小,所以只能任人摆布。”
“我到现在也还觉得她很傻,一个学表演的人,专业成绩也不差,竟然看不出自己的枕边人一直在演戏,被人耍得团团转。等撕破了脸,连鱼死网破都不会,只好灰溜溜打包走人……很可笑,是不是?”
她抬起头,看向镜头,脸上的表情一扫之前的憔悴颓丧,隐隐露出几分锋锐,“可是樊启明,我不一样。”
这个名字一出,顿时引起了一阵哗然。
原本安静的记者们被这个消息震到,忍不住窃窃私语,就连弹幕上也是一片惊叹,没想到最后竟然吃出了这么一个大瓜。只有一部分年纪小,又不怎么了解音乐圈的人,还在晕晕乎乎地问“樊启明是谁”。
樊启明是谁?时间倒退十八年,他曾经是如火如荼的当红歌手。那还是唱片和磁带的年代,大街小巷的音像店里,循环播放的流行歌曲之中,肯定有一首是他的。
只是流行这种东西,你永远把握不到它的脉络。就像他的走红一样,樊启明的落幕也同样很突然,在昙花一现的风光之后,他很快就沉寂下去,被后来者彻底取代。
不过近些年来,随着各种歌唱类综艺节目崛起,很多老歌手开始翻红,樊启明乘着这一阵东风,多少也恢复了一点人气,不然弹幕上不认识他的人,估计才是大多数。
万万没想到,肖含情竟然是他的女儿!
这样说来,肖含情说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其实也不确切。在她刚刚出生那几年,以樊启明的影响力,想要让一个没有背景、带着孩子的独身女人在北京走投无路,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现在她确实不需要再畏惧樊启明了,因为她自己的人气,远比樊启明更高。
不过这样一来,台下的记者和屏幕前的观众们,似乎多少也把握到了一点真相:说不准就是因为肖含情红了,樊启明才会在网上黑她。
“知道我考上了音乐学院,你就开始不安了吧?你一直在私下找我妈的麻烦,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肖含情继续说,“你想把我踩进泥里,我偏偏就要站到你仰望的高处。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欺人太甚,我本来没打算参加选秀节目出道的。
“我说完了。”肖含情对着镜头微笑,“事情就是这样,至于大家要怎么理解,就见仁见智了。不过,我对诸位也有个小小的请求。”
她微微向前倾身,仿佛在专注地看着镜头前的人,“我请求大家,有什么想知道的,完全可以来问我,千万千万不要给樊启明眼神。我怕他黑我不成,又改变想法,想蹭我的热度,那就不太好了。虽然我不是很红,但现在确实要比他厉害这么一点。”
“对了,还有各种圣父圣母,千万不要跟我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毕竟是你父亲’,如果实在控制不住想说,你们可以先去找樊启明,替我把十八年的抚养费要回来。”
她握住话筒,“我知道,从我出道开始,媒体和大众对我褒贬不一,觉得我太桀骜,不服管教,行事出格,不像个偶像。但是我成长的环境告诉我,不这样做,就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所以不用费心说教了,我不会改。”
“好了,今天的发布会就这样。”肖含情说完这句,站起来转身就走。
台下的记者们还没有从她的讲述之中回过神来,骤然看到她要走,才纷纷惊醒,七嘴八舌地开始提问。
——整场发布会,除了刚开始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一直是她在说,根本没给记者们提问的时间。虽然说内容已经够多了,但是也不能让她就这么走掉。
不过肖含情的动作太快,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早就已经走得看不见人影了。
和不甘心的记者们不一样,弹幕上对于肖含情的做法,都是一片赞许。这一代的年轻人,对于所谓“孝道”自有一番自己的理解,也很讨厌所谓的“大人们的说教”,所以肖含情最后这番话,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上。
樊启明这样的人渣,不给他眼神就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英俊的加更!【骄傲挺胸
虽然还是莫得写到主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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