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 出了航站楼，顾简的脚步就是一顿。
“哇！”走在她身边的谢睿也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 并转头去看顾简, “这是你安排的？”
就在她们前方，一排七个工作人员, 身上穿着蓝色的工装制服, 每人手里捧着一捧花，身姿笔挺地站着。而在这七个人旁边，还有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举着一块写着“彩虹桥”三个字的牌子。
一看就是来给他们接机的。
“不是我。”顾简摇头。跟研究所这边联系的事, 都是节目组全权负责的，她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并没有沟通过别的。
但是转头看去,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显然也有点懵逼, 都没想到还会有这么正式的接机场面。
好在也算是媒体从业人员, 见惯了各种大场面, 现场导演立刻越众而出, 跟那位胖胖的中年人接上了头。寒暄几句之后, 中年人一挥手，七个精精神神的壮小伙儿就齐刷刷上前, 把手里的鲜花献给了七位嘉宾。
“谢谢，谢谢！”众人受宠若惊之余，又不免有些茫然。
实在是对方过于热情了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没人主动开口, 顾简只好作为代表，主动询问，“郝主任，怎么您亲自来了？还搞了这么大的排场。”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怎么能不来？”郝主任笑得十分和善，“节目组过来考察你的工作环境，那肯定是要让大家宾至如归！”
郝主任说的是真心话。
顾简想跳槽的事，虽然所里没有传开，但是他们这些做领导的，心里其实是有数的。人才培养不易，要说对于这种事，领导们心里当然是恼火的。国家出钱出力出资源，把你培养出来了，你就要走？
但现实就是这样，在研究所里，每年领着几万十几万的死工资，工作环境又那么偏远，很难留得住人。再说，顾简当初签了五年的合约，这五年来也确实兢兢业业，现在她想走，也没有理由留人。
这个问题不光是他们这个行业有，各行各业都是这样。民营企业动辄开出百万高薪，还有各种福利待遇，谁不心动？
听说有些友方单位为了留人，甚至不惜拿出保密协议。——他们这种性质的工作，都是有保密条例的，按照规定，研究员们如果要跳槽，就会有一个一到五年的保密期，在这期间不能从事相关行业的工作。
研究所背靠国家，在技术方面通常会领先外面的民营企业三到五年，这也是民营企业想要挖角的原因。所以这些研究院跳槽出去，真正有用的其实就是这三五年的时间，而保密协议，就卡死了这个时间，让他们就算想走，也无法利用自己在研究所学到的知识赚取高薪。
这其实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做法，留不住人，那我宁可让你废掉，也不便宜别人。
但郝主任并不赞同这种处理方式，这么做除了结仇，还有什么意义？人心散了，后面的人就算一时被吓住，也终究还是要走的。
但是提高薪资待遇显然也不可能。
所以唯一能留人的办法，就是打感情牌了。听起来很卑鄙，其实也不过尽人事听天命。
顾简对研究所肯定是有感情的，所以郝主任先给她放了个长假，表面上是让她回去想清楚，其实是想趁这段时间再想想该怎么说服她。
这就可以想象，当郝主任得知顾简参加了一个相亲节目，而且这个节目还打算到研究所这边做一期的拍摄时，会有多激动了。
所里之所以留不下年轻人，一来是赚得少，二来交际面太窄，研究员们往往很难找到对象。顾简自己已经在节目里找到了对象，只要让对方看到研究所的诚意，喜欢上这个地方，知道这份工作的意义，说不准就会同意顾简留下了呢？
所以郝主任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其实是冲着任星来的。这会儿，她看着走在顾简身后，替她推轮椅的任星，自然也是满面含笑，热情四溢，“这就是任星吧？欢迎欢迎！来了千万别客气，把这里当成家里一样。”
这么明显的态度，其他人就算开始没看出来，现在也该知道了，一个个都识趣地退开三步远，笑着把场地让给他们。
任星伸出手跟郝主任握手，另一只手在隐蔽处狠狠拧了顾简一把。
顾简吃痛，连忙道，“郝主任，大家坐了半天飞机，都累了，先找个地方休息，吃点东西吧。”
“好好好，我都安排好了，车子就在外面。”郝主任说着，走到前面去带路。
趁着这个空档，顾简连忙低声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安排这些。”
任星倒也没有真的生气，“看来你们领导很想让你留下来。”
“这两年招人越来越难了。”顾简说，“听他们说郝主任本来是个火爆脾气，这么些年，硬生生给磨成了现在这样。”
“待会儿你先去找你们主任谈谈，让他们千万千万别再搞这些了。”任星看了一眼郝主任的背影，“我可不想让人当耍猴儿看。”尴尬癌都要犯了！
话是这么说，但顾简知道她只是嘴硬，不忍心看长辈为此为难。
不过，真要说出来的话，任星肯定会说：那是你自己的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
……
来了西北当然要吃一顿正宗的羊肉，郝主任都已经安排好饭店了，但节目组这边因为时间安排太紧，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一餐，决定直接去研究所，开始拍摄。
“没关系没关系，拍摄要紧。”郝主任也不失望，“这样吧，回头我让人去老乡家买一头整羊，咱们自己在研究所开伙，请你们吃正宗的西北烤全羊！那东西费工夫，等节目拍完了，正好能吃。”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期待了起来，纷纷打起精神，把东西搬上车，准备直接出发。
郝主任见状，把顾简叫到旁边去商量了几句，等顾简回来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笑容，“郝主任说，我们所里的直升飞机正好也在这边，可以直接搭我们过去。不过仪器太多了，装不下，可能还是要分一部分人坐车过去。”
现场导演一听秒懂，这直升飞机肯定是给嘉宾们准备的，遂道，“那你们几个嘉宾就坐直升飞机过去吧。”
又点了两个摄影师出来，让他们跟着上飞机拍摄，剩下的人就只能坐车了。
这个安排有些出乎意料，陈涤非都忍不住对着顾简感叹，“你们研究所很有钱啊，连直升飞机都有。”
“那倒不是，只是沙漠里很多作业都要用到直升机，所里就配了一架。”顾简说，“不过平时领导们都宝贝得很，轻易不肯动用的。”
“这个我们都懂，”江婷婷立刻看向任星，促狭地接道，“是为了让咱们‘宾至如归’嘛！”
“真让人羡慕啊！”肖含情跟着起哄。
任星立刻将视线转向她，“别人就算了，小肖你私人飞机都开过了，还羡慕什么？”
话题立刻被转到了肖含情身上，说说笑笑间，已经来到了直升飞机停泊的地方。
其实这架直升飞机，真的没有听起来那么有逼格，从外表到内部装饰，都充斥着一股“实用为主”的粗犷风格。尤其是内部，乱七八糟地对着器械零件、草籽树苗之类的杂物，光看这乱七八糟的场面，完全没有直升飞机的牌面。
用顾简的话说，“我们平时都不把它当飞机，都是当农机来用。”
但再怎么寒酸的外表，都无法掩饰它是一架飞机的事实。随着飞机升空，大家又重新升起了兴趣，开始研究起窗外经过的风景。
城市逐渐远去，没多久就进入了沙漠区。直升机飞得低，所以她们几乎是亲眼看着地面从绿意盎然、高楼大厦变成一片荒芜死寂。这种感觉跟真正在沙漠里行走不太一样，它更宽广、更阔大，也就更令人震撼。
在大自然的造物前，人类时常会显得过于渺小。
但这种感觉没有停留太久，不久之后，眼前又重新出现了绿意。随着直升机靠近，一片小小的绿洲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又是另一种震撼，看似渺小的人类，却又能在这荒寂无人的荒沙大漠之中，生生制造出一个奇迹。跟无垠的沙漠比起来，它是那么的小，却生机勃勃，蕴藏着一股言语难以形容的力量。
“那就是我们的研究所了。”顾简说。
没有人应答，所有人都沉浸在眼前的景色之中，感受到一种潜藏于自己生命中的力量。
这种力量支撑着人类走出森林荒野，以渺小的身份，一点点改变周围的环境和世界，最终燃烧出辉煌灿烂的文明之火。
它始终在人类的骨血之中流淌着，从亘古到如今。
任星眨了眨眼，感受到一股酸涩的情绪，充斥在她的胸臆之间。
她终于意识到，顾简正在从事的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是期待已久（并没有）的西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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