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星探究地看着顾简，直到对方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合约要到期了？”
事实上，就在下个月，甚至等不到这个节目拍完。
所以任星才一度觉得，经纪人替自己接下这个节目，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而经纪人其实也不怎么掩饰这个事实，用他的话说：“反正你也不可能再flop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这个节目定位特殊，万一能爆，也不枉公司替你交了这五年的工资。”
非常现实了。
不过，经纪人大概不知道，她其实并没有想好是否要续约。
任星其实很怀疑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娱乐圈。
当初入圈，是因为种种机缘巧合，但五年下来，要说她有多么热爱这个行业，倒也没有，而自身也没有获得多少成就，娱乐圈的光鲜亮丽，大部分时候照不到她身上来。
既然如此，继续坚持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所以今年来，任星一直在考虑解约的事，只是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她只是没想到，顾简竟然也知道。
任星的视线落在顾简脸上，她们上周才再次重逢，任星可以确定，当时顾简甚至没有第一眼认出自己，要说这么多年都在关注她，应该不可能。可要说她在短短一周之内打听到了自己的事，感觉更加荒谬。
顾简微微一怔，顿了一下才回答，“你的百科介绍上面有写。”
这实在是个过分简单的答案，很出乎任星的预料。重逢之后搜索一下前女友的信息，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譬如她自己，闲来无事也曾把“沙漠绿化工程”之类的词条都看了一遍。
任星反应过来，有些别扭地道了谢。
她倒是没有问顾简为什么要这么提议。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如果把当演员也看做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在一家公司五年都看不到什么发展前景，自然会想跳槽。——虽然任星经常觉得是自己没有混这一行的天赋，或者没有红的命，但公司资源倾斜不到她身上，也是事实。
她五年来拿到最好的通告，就是眼下这个了。这还是因为经纪人很清楚她是个Les，而且她实在是糊到完全不怕性向爆出之后会掉粉——微博上那不到五十万的粉丝，至少有一半是公司买的僵尸粉——而这条路又看不到什么前景，没有其他人来争。
那么如果要找下家，当然是能带走现在的客户比较有优势，也能从下家那边谈到比较好的待遇。
任星没有自己接工作的权限，一切通告都是公司安排的，对方认的是公司的招牌，其他资源想带走根本不可能，“香樟树”的邀约，就是她唯一的筹码了，若是现在签了，到时候未必能带走，说不定还要面临复杂的经济纠纷。
道理虽然自己都懂，但顾简特意来提醒一遍，却是意料之外的。
任星不承认，自己其实心里有点高兴。
顾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的车什么时候到？”
任星看了一眼手机，“估计还有几分钟，好像在堵车。”
抬头时，发现顾简也在看自己手里的手机。甚至在她将手机收到包里时，视线也下意识地跟着移了过去。
任星觉得有趣，就又把手机收了回来，握在手里。
其实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件能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事，好让她能不那么关注顾简。旧情人见面，场面总是尴尬的，谁混得比较惨谁尴尬。
虽然任星在娱乐圈，看起来要远比在大西北种树，日日承受烈日狂沙的顾简风光，可是她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的“风光”根本经不起探究。
七年过去，她一事无成，事业上看不到出路，存款只有五位数，就连住处也是公司租的房子。
而顾简，却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也对整个人类都有意义的事业。
任星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努力在脑海里扒拉了一会儿，没能找到相对安全的话题——她们这样的关系，唯一能说的就是过去，而回忆，有对方参与的那些不能提，没有对方参与的，就更不能提了。
她有些含糊地问，“你不回去吗？”
“我看着你上车。”顾简说，“晚上不太安全，到时候我把车牌拍下来，你到家之后给我发一条消息。”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任星，“我的手机号码还是从前那个，没有换，你还记得吗？或者我们加个微信。”
任星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顾简从刚才起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看，是想交换联系方式。
她有些意外顾简竟没有换过手机号，于是就更不想告诉她自己也没有换了。——也不能说没有换，大学毕业后进入娱乐圈，经纪人就替她申请了另一个工作号，这个私人号码，就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了。
任星只好说，“那加个微信吧，我扫你吗？”
她滑动手机，切入另一个平时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微信，打开了扫码界面，对着顾简递过来的手机滴了一下。
“咦？”任星盯着弹出来的界面，“怎么没有添加好友的选项？”
“怎么会？”顾简闻言，也跟着凑过来看了一下，竟然真的没有看到加好友的选项。
而电光火石之间，任星没怎么思考，按下了“发消息”的按钮，顺利进入聊天界面。而界面顶端显示的聊天对象的名字，是“大力水手的菠菜”。
她试着发了个表情，顾简的手机立刻响了一声。
任星一愣，然后才陡然记起，她跟顾简分手的时候，智能手机刚刚兴起，微信之类的APP已经开始陆续推出。作为走在时代前沿的大学生，她们免不了也开过。不过那时候微信的功能还不完善，在学生里不如某Q流行，用得不多。
可是，她们是加过好友的。
只是原本用得不多，后来换了新号，这个账号就只有跟家里联络时才会用了，任星又没有整理通讯录的习惯，换了几次手机，聊天界面看不到这个ID，她甚至已经完全忘记顾简还躺在自己的好友名单里。
……这特么就非常尴尬了。
顾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很显然，任星也没有换过号码，所以她们仍是好友关系。
在最难熬的那些日子，她有时躺着睡不着，就会打开跟任星的聊天界面。可是她始终没有发送过任何一条消息，很怕自己发送之后，收到的是系统提示：对方开启了验证，你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原来没有。
任星没有换号，也没有删了自己。
任星踌躇片刻，在解释与沉默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假装无事发生。
本来现在不管怎么解释，也都显得很苍白，像是狡辩。但是以她跟顾简现在的关系，又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呢？
她们是已经分手多年的情侣，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任星想明白了，才抬起头来，想要用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带过这个话题，但一抬头就对上了顾简的视线。
在中国人里，任星的眸色算是很淡的那种，浅浅的褐色，让她清汤寡水的中式长相，多了一点难以言说的味道，也增加了不少辨识度。这也是当初星探看中她的原因，娱乐圈美人很多，但能让人记住你，却并不那么容易，有记忆点总比没有要好。
顾简则不一样，她的眸子的颜色更深一些，接近黑色。这样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会显得专注又深情。
谈恋爱的时候，任星就特别受不了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好像她的世界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其他的一切都不能入她的眼。
而现在，她又看到顾简那样的眼神了。
因为刚刚要一起看屏幕的缘故，此刻两人的距离相当近，任星又感觉到了之前在试衣间时感受过的那种压力。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顾简似乎会就这样吻下来。
好在就在这时候，一声尖锐的喇叭声惊醒了两个人，她约的车缓缓滑过来，停在了两人面前。
车窗降下，司机问，“是你们叫的车？”
任星回过神来，逃一般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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