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几乎窒息,那人不是王丽,看身形应该是一个年轻男人,他侧着脸,也在静静望着车窗--
下一秒,两人的视线在窗户上交汇。
唐恬心口猛地一跳,本能地闭上眼,在对方注目下,沿着脊背窜起一股寒意,汗毛直起。
对方目光太阴沉了,没有一点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唐恬放缓呼吸,急促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她想起了对方是谁,事实上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愿意答应结阴亲这么胡扯的事情,除了最现实的考量,当然不会是在病房里故意说什么从没谈过恋爱、想多了解对方。
而是在那个据说是男生头七的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
她在水下仰着头,看着一个人四肢伸展漂浮在水面上,黑色西服藤蔓般缠绕着修长的身躯,幽绿的湖水呈的人面色惨白,死气沉沉的黑色眼珠盯着她。
男子随着水波有轻微浮动,僵硬的身体像是一个死人,或者说就是一个死人。
她最初觉得可怕,而这幕噩梦般的场景维持了好一会,四周一片静谧的安详,只有他们在水中彼此凝望。
她也渐渐冷静下来,端详着对方。
惨绿的湖水映衬下,若不是白纸般的脸色,对方无疑是个俊朗正气的男子。
第二天醒来后,她就找王丽要来了那家人英年早逝的儿子。
黑白遗照上的男人,赫然跟她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自己从未见过对方,却能梦见那人,是对方托梦,还是真的巧合?
生平所见从未遇到这般迷信的事,唐恬心中怀揣疑问,又想自己时日无多,倒不如就此应下,前去看看。
而现在,自己在列车上,对方忽然出现,也是在她的梦境里?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忽然出现,难道是来相看她?
生性乐观的她给自己开了个玩笑,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就听到一片死寂中,车厢走廊深处传来窸窸窣窣声,像是什么东西在车顶上拖曳而过。
唐恬打开一点眼皮缝儿,悄悄偷瞟着动静。
列车还在隧道里轰隆疾行,漆黑的窗面在车厢白炽灯的照耀下,影影绰绰反光出车内的场景。
一个东西--唐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人,或许应该是人。
四肢的关节全部反过来折转,像是蜘蛛一般整个黑乎乎的攀附在车顶内壁,头是仰脸九十度向下垂着,一根淌着口水的软舌垂落,随着走动间掠过下方座位上人们的头顶,仿佛卷起什么东西灵敏地塞回嘴里。
而乘客们好像陷入寂静的噩梦,一动不动僵坐着,浑然未觉。
唐恬不知那是什么玩意儿,惊骇至极,随着那东西逐渐靠近她所在位置的车顶,她心口不由自主地发颤。
浑身上下都动不了,除了眼睛。她屏住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头顶上方。
忽然,身旁那人--或者压根不是人的东西终于动了动,朝她靠近,唐恬的大腿外侧贴上了什么冰冷的物体,坚硬的像是一块寒冰,没有一点温度,寒意刺骨。
唐恬汗毛直起。
那人贴着她,却仰起头,跟头顶的怪物凝望。唐恬感觉到怪物的目光有如实质,带着满满的恶意和贪婪,来来回回审视般打量在她和他之间。
这是一场噩梦……
唐恬一遍遍在心里说,竭力把呼吸放得又平又缓。
被对方紧紧贴着的腿部,热度不断被汲取着,从它身上传来的阴寒冷意沿着五脏六腑游走,紧紧攥住心脏,仿佛连带着生命也要给她攫取走。
终于,短暂又漫长的无声对峙,引得那怪物终于不耐,舌风一卷,一缕腥臭气掠过唐恬耳畔,落到后面的人身上去了。
它爬行的窸窣动静也逐渐远去。
就在这时,漫长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隧道,突然轰的一声,光线笼罩大地,豁然一片开朗。
“不准再吃了!”
“呜哇!”
伴随着女人尖利的嗓门、小孩凄厉的哭嚎,唐恬从噩梦中一下惊醒,她用力捶着胸口,仿佛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喘气,满脸惊惧,把申报王丽吓了一跳,连忙拍抚着她后背,“怎么了,做噩梦了?”
唐恬环顾四周,窗外直挺挺的电线杆一根根飞快掠过视野,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斜斜投入车厢内,照的一片昏黄暖意。
后座的小孩子吵着要吃糖,过道那边的座位上,一个穿着西装商务人士模样的男子打着电话喋喋不休,空气中时不时飘散来一股厕所的臭味。
而她身边没有那个可怕的怪物,也没有……那人。
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唐恬朝女人笑了笑,“嗯……没事了。”
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纸巾来,慢慢把额上的冷汗擦掉。其实不止额头,她后背都是一身冷汗。无怪乎那噩梦太真实了,即使醒来,腿上都还残留着阴冷的触感,身体发冷僵硬。
不过,也许是睡的太久,保持一个姿势给压麻了。
唐恬安慰自己。
但紧接着她就发觉不对。
出了隧道,外面还是大白天,周围的人脸色比起刚上火车时看上去都有些疲倦。她揉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普通人还看不太出来,特别是隔着过道旁边带着小孩老人一家,体质孱弱的老下脸上都蒙着一层薄淡的灰雾。
“你脸色不太好看。”王丽半开玩笑,“梦到什么吓成这样?”
唐恬斟酌了下用词,“王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怪物?”她不是一时冲动答应结阴亲,之前也都找了些资料好好了解过一番。
像王丽从事的这种叫做鬼媒的职业,跟死人打交道多了,据说人也有几分邪性,对神神鬼鬼的东西懂得比较多。
简单描述了下那怪物的模样,王丽脸色又青又白,神情似有惧意,小声说,“ 我听我们那的老人说过,卧轨自杀被碾死的人,死状都极惨。血液流干,残肢断臂、五脏六腑都碾在车轮上,魂儿也被火车束缚住。 ”
“它的魂就在列车上,一节一节的搜寻着自己的残骸。一点儿一点儿捡起来,拼凑好,然后在列车经过它死亡的地点时,再一次被碾碎。接着继续去找,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歇。”
“它有个名字,叫车裂鬼。”
唐恬回想了下,那车裂鬼不像是在捡自己的碎片,倒像是从别人那里掠夺什么东西一样。
王丽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你真的,看到了那东西?”
若是寻常人说看到这些,王丽只会半信半疑。但想想唐恬的身体,一个濒死之人看到点什么,也而是极有可能的。
她在这行几十年,灵异的事情遇到过不少。
唐恬瞧她面色有惧,就没再详说,打了岔说起了其他的。
王丽被转移了注意力,热情说起晋地的吃食美景。唐恬捧场的听着,余光瞥见蒙着灰雾的老人和小孩打着哈欠陷入沉睡,邻座身形瘦弱的商务男士揉了下眉心,脸色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一些念头在唐恬心里打了个转。
那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被勾起思绪的唐恬不禁想起照片上看到过的男生,一身简单的白衬衣映衬得身姿挺拔颀长,眉目清俊,像极了每个少女学生时代都会喜欢的学长。
再想想悄然坐在她身边鬼魅般的人影,寒气森森的注视。
唐恬摸着臂膀上的鸡皮疙瘩,有些好奇,这人死了和活着,到底还有哪些不同。
接下来的旅程,唐恬是不敢继续睡了。吃了点王丽带着的饼干,又吃了片止疼药,总算捱到了到站。
王丽打了几个电话,喜不自禁朝唐恬道,“这下好了,陈家派了司机来接我们。陈老板过两天也要回祖宅这边,说是要亲自见一见你。仪式也要往隆重的办。”有人接自然免除舟车劳顿,自然心情不错。
见唐恬神情淡淡,她不由感慨,“我还是头一回见夫家这么看重未婚妻的。”
唐恬:“……”奇怪地产生了点丑媳妇要见公婆的诡异心情。
王丽说完了这话,蓦地觉得不妥,这又不是活着结亲,有什么好欣喜的。讪讪看向唐恬,“我不是那意思……”
后者朝她笑笑,“那就真是谢谢陈老板了。”
明明少女很有礼貌,说话也十分客气。王丽就像被蛰了一下似的,立刻闭嘴了。
这一路而来,也不知是女生本身气场还是冷清性格原因,不是那么好亲近,莫名让人忌惮几分。
广播响起,列车缓缓进站,两人收拾着行李下车。随着拥挤的人流出站。
那里果然有人接站。一辆黑色的奥迪,一路稳稳当当,离开了喧闹的市中心,接着一直朝北走,慢慢的入目似乎是郊外,接着一路都是古色古香的宅院,而且路人非常少,一点不像是旅游景点。
三个多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位于汾城的陈家老宅。
“就是这了。你下车慢点。”王丽把唐恬扶下来,司机去后备箱取行李。
天已经完全暗了,唐恬面前是一座明清建筑的老宅院,斗拱高檐,门口挂着两盏白灯笼,随风轻轻摇动。
简直就像是电视上看过的乔家大院。
一瞬间,唐恬都有种穿越的感觉,仿佛一下回到了古代。
王丽是来过几回的人了,见唐恬盯着高墙打量,小声道,“这附近的宅院都是私家住宅,从来不对外开放。”
“旁边都是有钱人在这置的产业,一年也来不了几回。陈家可不一样,这是他们的祖宅,宋代的时候发了家,这宅子就这么一代代传了下来。”
“厉害了。”唐恬本来对这陈家知道的不多,有钱是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能拿这样一个院子当祖宅,这底蕴也不是普通富商能有的。
想一想,她也算是满足了。能嫁给有钱人,是她毕生的梦想。现在实现了一半--是有钱,可惜人死了。
不过转念一想,可惜什么呢,自己也快死了。正好登对。
唐恬嘴角上扬。
王丽上前叩响了大门上的铜锁,“陈叔,在不在。”
她叩了好几下,门内才由远及近传来拖曳着的、慢吞吞的脚步,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大门被从里面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露出苍老的面容,“谁啊。”
嗓音沙哑粗粝,老人手里提着盏纸糊的白灯笼,灯笼上有个大大的黑色“奠”字,昏黄的光晕照着张满是褶子的脸,灰白无神的眼睛盯着唐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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