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简风白沉默片刻，立刻松开手，语气中带着深意，“我是特殊的。”
穆光站的离厉鬼老妇人太近。
她能清晰的看见对方满是怨愤和恨意的红眼睛，感受到她拼命想要挣脱这一层楼的钳制，枯枝一样的手指张牙舞爪的试图朝穆光挥过来。
她站在离老妇人三层台阶处停下了，她看着对方扯起诡异的笑，耷拉着的眼角因为过于夸张的笑容眯成了一条长线。
一个又一个黑影从走廊出现。
短短几分钟，穆光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死前状态。
有爬着出来的，有身首分离的，有脸上顶着一把刀子的……
更多的是像老妇人这样，像是全身血液都被抽干了一样，一张皮干巴巴的贴在骨头上，整张脸都凹陷进去，像是一架架直立行走只是批了层皮的骷髅。
整整一层的幽魂和厉鬼，影影幢幢，很快在楼梯口密密麻麻的堵了一层。
穆光两手插兜，她还穿着在现实世界穿的那一身短袖和热裤，因为觉得夜间有些冷，才套上了抽出来的那件【男式防风衣】。
此情此景，堪比百鬼夜行了。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我们不会到了，不会活着到那个地方了。”
穆光眼尖的看见其中有两个骨瘦如柴的幽魂似乎是在吵架。
数不清的幽魂堆积到狭窄的螺旋梯口，掀起一阵阴冷的腥风。
“你打算怎么办？”简风白丰润的唇里吐出凉凉的几个字，修长的身姿倚在墙上。
穆光拍了拍自己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先用眼神嫌弃了一番这个性价比极低的无用SSR，再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试探性的又往下走了一级台阶。
老妇人眼中红光愈盛，穆光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真正的踏进六楼，下一秒这群幽魂厉鬼就会立刻把自己撕碎。
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她清了清嗓子：“咳……或许，你们可以告诉我谁是A先生？”
数千厉鬼都安静了片刻，然后整个一层楼掀起层层声浪。
厉鬼们的笑声比普通人类更加尖刻，听起来多了几分阴冷，似是在嘲笑穆光的多此一举。
即使下午已经猜到了，但现在看到这么壮观的场面，穆光还是不免有些惊叹。
整座古堡，除了七楼的玩家们之外，根本就没有活人。
每一个房间里的npc，都是幽魂厉鬼。
他们出于某些原因聚到这座古堡——或者根本不能叫古堡。
穆光清楚的看见，六楼的陈设已经和白日里全然不同。
白天，即使走廊的每一个房间都既小又窄，但还是同整座古堡一样，保留着洛可可风格的装饰。
但现在……满目都是灰黑的墙壁，没有繁复的装饰，没有精致的浮雕。
这里就像任何一个老旧的筒子楼，从根里散发着死寂。
这哪里是精致神秘的古堡，看着倒像是什么破旧的收容所。
原来只有在黑夜里，才能看见这个古堡真实的面貌。
穆光笔直的站在原地，离群鬼仅一步之遥，她语气轻柔，一本正经的说：“我猜……你们根本就没有出发，对不对？”
“那个女人骗了你们，还把你们永远都囚禁在这里，让你们没有自我，暗无天日的永远在这里打转。”
群鬼顿时沸腾。
暗夜里她甚至能看到原本只是幽魂的鬼，在听完她这一席话之后眼睛刷的变红。
她猜对了。
穆光轻轻勾起嘴角。
“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她？”穆光轻蹙起眉，似是在为群鬼打抱不平，“她那样的骗子，活该永世不得安宁。”
隔着一道无形的壁障，穆光看见数以千计的鬼魂尖利漆黑的手指在空中挣扎着挥舞。
好一会儿，老妇人喑哑的说：“你也看到了，我们离不开这里。”
“没关系。”穆光眨了眨眼睛，笑眼勾起一个坏坏的弧度，“我可以啊。”
她拿捏着恰好的距离，又贴近了一点，声音蛊惑：“我可以在这栋楼肆意走动，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就能帮你们把她找出来，引过来。”
群情激愤吵吵嚷嚷的鬼魂们终于安静下来，深夜里，一双双漆黑的、鲜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穆光，似是在怀疑她话的真实度，又像是想要将她吞吃入腹。
“禁闭室。”
好一会儿，老妇人才紧绷着说：“三天，给你三天时间把那个女人引过来，不然，我们一起撕了你。”
穆光轻笑一声，像众鬼魂点头致意，大大方方的离开了六楼。
简风白跟在她后面，高大的身材像一道坚实的屏障把魑魅魍魉都挡在身后。
他看着穆光穿过一众鬼魂时轻快的步伐，眼神深邃，露出浅淡的笑意。
“其实，我不太懂，他们为什么这么轻易相信你的话了。”
“我说的是对的，他们为什么不接受。”穆光表情非常坦然，“这是个双赢的交易，他们没理由为难我。”
她说的一本正经，其实纯粹是在胡扯。
信口胡扯这种事穆光做的极为顺手，根本没有忽悠一个单纯的刚刚降世的卡牌人的羞愧感。
简风白十分配合的夸奖她：“主人真厉害！”
穆光很受用。
她心情颇好的想着，就算是简风白什么用都没有，纯粹是从隔壁乙女游戏乱入到逃生游戏里来的，她也接受了。
一个野男人，不对，一张卡而已。
养着就养着呗。
天天有个这么好看的男人跟在你身边，不光养眼，还会说漂亮话哄人。
怎么想都是个不亏的买卖。
但是厉鬼们答应穆光的要求当然不是因为穆光好看。
她收回下午的想法，[熊孩子]的技能一点都不鸡肋，相反非常好用。
[熊孩子]：所有玩家和npc对于该身份的玩家无理取闹的行为容忍度会提高。
她一开始拿到这个身份时，觉得这个技能有些无法理解，尤其在类似于抢夺线索和强制回答这一类技能的比较下，[熊孩子]这个技能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刚才看见这群厉鬼的瞬间，穆光想通了这个技能的用法。
让一众厉鬼们放弃眼前这个活生生的行走的人类，同意她去把boss引来让他们报仇这种鬼话，连鬼都不信。
但在[熊孩子]技能的作用下，厉鬼们答应了。
穆光耸耸肩，觉得自己既然领了熊孩子的身份，那该熊就得熊。
刚到五楼，一个房间拉开了一道门缝，下午那个精致可爱的欧洲小男孩从门缝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穆光。
那双眼睛鲜红诡谲。
见穆光过来，还甜甜的叫了声：“姐姐。”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是厉鬼。
谎言之镜在穆光腰间泛着莹莹的蓝光。
穆光眯了眯眼眼睛，他今天说谎了。
所以下午他让她独自一人在午夜前来取和A先生相关的证据，其实是想晚上独自一人吞了她吧？
他鬼小志气倒是不小。
她走近，蹲下来和小男孩平视：“要给我看什么？”
小男孩抿唇，猩红的眼眸中带着怀疑：“姐姐，你真的会放我们自由吗？那个女人很厉害的。”
穆光点头：“我答应他们了，也答应你了。”
“好吧。”小男孩羞赧的从身后拿出一沓信纸，“这是和A先生有关的东西，姐姐，你能帮我找到它吗？”
穆光接过，信纸居然是粉色的，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水果香。
“我会的。”她这么说。
拿到想要的东西，穆光回到自己房间，开始研究这一沓信纸。
说实话，这不像小男孩会喜欢用的信纸。
上面的笔迹很稚嫩，收信人都是A先生，写信人落款都是一个叫丽丽的小姑娘。
“亲爱的A先生，自从修伊出生之后，爸爸就不喜欢我了，我只有你了。”
“亲爱的A先生，今天爸爸和莫娜阿姨带修伊去儿童乐园了，他好久没有带我去过了。”
“亲爱的A先生，修伊和周围的小朋友长的一点都不像，刘奶奶说因为修伊是混血儿，混血儿长得更好看，是因为丽丽不够好看，所以爸爸才不喜欢丽丽了吗？”
……
“亲爱的A，连你也开始喜欢修伊了，我不要——”
最后一封信断在了这里，并没有写完。
穆光坐在飘窗前，在脑中将今天收集到的所有信息都过滤了一遍。
丽丽，修伊，A先生。
古堡，心灵疗养院，永无乡。
数以千计的鬼魂，白天都是正常的npc，只有夜晚能够以原本的形态出现在人前。
“厉鬼很难对付吗？”
简风白以一种诱人的身姿侧卧在床上看着她，闻言深深点头：“在游戏中，鬼魂也是分不同风等级的，普通的游魂，会伤人的幽魂，攻击性极高的厉鬼……还有更高层次的魍魉。”
“魍魉？”
“是厉鬼的高级形态，一般来说普通的副本里很少遇到，所以玩家们比较防备的都是厉鬼。”简风白轻轻笑着，“有些事情我不能透露太多，主人你等级太低了。”
这话说的，跟那个聒噪的系统一模一样。
穆光百无聊赖的收起信纸，示意他打住：“我等级提高之后就能知道你这张卡究竟是怎么用的了？”
从他嘴里说出的他只是个能陪聊和壮胆的SSR卡这种话，穆光半个字都不信。
同为SSR的谎言之镜是个很不错的道具，她不相信像简风白这种智力和真实性就和真人没有区别的卡牌，会没有任何作用。
无非是她自己还没有探索到他的用法而已。
简风白只是冲她神秘的微笑，并不接话。
穆光也没指望他会说，她手里把玩着小巧的谎言之镜。
今天一整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和鬼说了谎，这镜子至今还竟然一天之内连升了三级，此刻连外观都更加精致了。
穆光看着这把镜子半天，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目光一凝，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有了点兴趣。
她突然抬起头，眼波盈盈的看着简风白，对方则是无辜的冲她眨了眨眼睛。
“你会说谎吗？”穆光意味深长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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