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谁知道管事的午觉还没睡完,林雪容就要去而复返了。她特意换了身半新不旧的夹袄布裙,头发挽成利索的单螺,随便戴了两根银簪,看着还真像是个市井人家长大的姑娘,只是她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还是异常显眼。

    这小姑娘带着四五个小厮和两个丫鬟,提着个巨大的布袋子,还一个摊煎饼的小锅过来了。管事的不知道他是闹哪出,趴在门框上,眼睛瞪得溜圆。

    林雪容让人在铺子旁边支起了煎饼摊。落星还是不放心,在林雪容耳边小声道:“小姐,这办法能成吗?多丢人啊,咱们还是从王府里拉几车土过来好了。”

    林雪容嗤笑了一声,回答道:“怕丢人还开店干嘛?而且从王府里拉土,这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做。”

    煎饼摊支起来之后,林雪容吩咐小厮:“去旁边的街巷里,找那些到处跑着玩的小孩儿,只要往门口这个坑里丢些瓦块石头之类的,就有小煎饼和果子吃。丢几块块石头给一个小煎饼或者果子。”

    几个小厮立刻飞跑出去找人了。林雪容看着站在旁边的暖阳,提醒道:“可以开始做了。”

    暖阳连连点头,开始摊煎饼。管事看不下去了,出来问她:“林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林雪容不慌不忙:“管事不必多问,等着就是了。”

    那几个小厮回来之后,没过片刻功夫,就来了许多小孩。他们拿着破碎的瓦块和石头,往坑里丢完之后,飞跑过来拿煎饼和果子。有的孩子还以为林雪容是骗人,就没跟着过来,但看到玩伴都带着吃的回来之后,也跑过去扔瓦片和石头了。

    人渐渐多了起来,不仅有小孩,有的大人竟然也跟着孩子们过来看了。本来清冷的小街渐渐满是人。林雪容去屋里戴好了幕离,出来之后吩咐下人:“去把挂着的匾额摘下来。”

    管事听到这话,立刻不干了:“小姐,您这是干什么?这匾额可是铺子的招牌,怎么能说在就摘呢?”

    林雪容回的十分淡然:“人和东西都没有了,还要这牌匾有什么用?”

    大人和小孩们在拿煎饼的空当看到那铺子竟然摘了匾额,门口站着的也是个年轻的女子,从前铺面里的伙计们都不见了,这些人便都以为铺子是换了掌柜,还是个女掌柜。

    暖阳摊煎饼的手艺不错,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到三个时辰,门口的大坑就被填满了。趁着人多,林雪容派嗓门大的落星上去说了几句话:“三日之后我们铺子开张,还请各位光临赏脸!”

    等人群渐渐散去,林雪容走到大坑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再铺上一层薄土,这坑就能填平了。”

    管事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像是绣花枕头般的姑娘还有这一手。但他可不想承认自己还没一个绣花枕头般的小姑娘厉害,所以又把话头转到了林雪容摘匾这里:“小姐,咱们王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您这照匾的事儿,小的不敢承担的。”

    林雪容已经把幕离摘下,正在利索的收拾屋子里的东西。她拿了几件还能用的。又吩咐小厮:“这个柜台不能用了,换一个吧。还有后面的格子,也换掉,怎么都不好了。”说完了这些之后,她才想起来回那个管事的话:“管事放心,但凡有什么事,都由我一力承担。”

    管事的心里又嘲笑起来。看来这姑娘是真不知道王爷的性格,回去自己再说上两句,这个林雪容估计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一想到这里,管事又觉得有点开心,目送着林雪容上车,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但林雪容是不会主动告诉谢修安的。管事心里当然也明白,所以下午回去的时候就自己去说。谁知道谢修安听完了之后,不但没有一点不虞之色,反而捻着书页笑了起来:“她倒是挺有主意的。”

    那管事越发惊讶起来。这几天连续发生的事情,已经快把他的脑子都搅乱了。忍不住还想再说两句,但是元宝却看出了谢修安的不耐烦,马上把那个管事赶走了。谢修安书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公文,觉得眼睛有些累,就出去转了转。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鸿蒙院。院门敞开着,里面安安静静的,也没几个使唤的人。珍珠和翡翠抱着两个竹筐,正在往偏室端柿子饼。谢修安举步走进去,推开虚掩的屋门,发现林雪容正在屋里给她的小厮上药。

    暖阳的脸红扑扑的,手腕上红了两圈。是摊煎饼累的。林雪容把药酒仔细地擦在暖阳的手腕上,还给他吹了吹。少年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小脸变得更红,小声地说道:“小姐,不用的,小的粗手笨脚的,受点伤也不疼。”

    林雪容反驳道:“这可不行。谁的手不是手,而且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怎么好叫你这么受着伤呢?”

    暖阳害羞地笑了一下,还想说话,但谢修安却敲了敲门框,说道:“哎,你们俩完事了没有?”

    暖阳有点慌乱地站了起来。谢修安不耐地摆摆手,示意他出去。暖阳果然听话地走了。

    林雪容有点艰难地拉起嘴角,露出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叔叔来了,请坐。”

    谢修安坐了下来。没有说话。他喝了半碗林雪容给自己端过来的茶水,默默想道,她刚刚说的那句话,林兄也说过。这么些天的观察下来,他倒是真的发现,林雪容在性格上,确实很像她的父亲。

    看来林兄是用心教导过这个孩子的。

    谢修安又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看她了。林雪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问道:“叔叔,怎么了?”

    “你想要那个点心铺子吗?”

    “想要。”

    “那点心怎么做?师傅不是跑了吗?”

    林雪容眨动着大眼睛,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叔叔,我做的点心可一不定比师傅差吧。”

    谢修安饶有兴趣地翘起二郎腿,他好像特别喜欢这个跟自己的身份十分不相符的姿势:“在哪儿做呢?”

    林雪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当然是在王府里啦。铺子才开张嘛!”她甜甜地笑了起来,那张还带着略微稚气的漂亮小脸儿,让谢修安怔愣了片刻。

    不过,他倒是很喜欢逗这个小丫头,就说道:“为什么?我都给了你一个铺子,还要给你材料,还有什么东西是我要给你的,我好亏。”

    林雪容立刻道:“叔叔放心。等铺子开张赚了钱,我每月的进账跟您分!”

    “哦?怎么分?”谢修安的眼睛眯起来,嘴角带着意义不明的浅笑,活像只狐狸。

    林雪容伸出三根手指:“三七,怎么样?”看谢修安没说话,林雪容又狠了狠心,三根手指变成四根。没想到谢修安还是不说话。

    这个人也太贪婪了!但是到最后,林雪容还是让步了:“行了!五五分,好了吧!”

    谢修安看着她。最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抚了抚林雪容的发髻。他的手指微凉,划过自己的发髻。触碰到了自己的耳朵。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雪容觉得被谢修安触碰到的那一小片皮肤有些发热,她抬起头来,看着谢修安。两人间的气氛有些不寻常。

    最后,还是谢修安的话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他说道:“既然你要自己做东西,去大厨房也不方便,我就在你的院子里建一个小厨房吧。”

    林雪容睁大了眼睛。谢修安却没有留太久。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少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修安步子顿住,良久,才回头说道:“你就当是我欠你的吧。”

    林雪容站了起来,问道:“可叔叔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欠你的要怎么还呢?”

    谢修安转过身,尽量温柔地对她说道:“不用你还我什么。”

    林雪容有些为难地鼓起了嘴角。谢修安笑了两声,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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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雪容的铺子在三日之后开张。这个时间有些紧张。所以她每天都要去铺子那里转转。转眼两天过去,明天就是铺子该开张的时候了。谁知道这日她清晨早起,正往铺子里赶去。出来之后,却看到人们都在往地上看。

    她也忍不住看过去。发现人们从地上捡纸。还在窃窃私语。林雪容也从地上捡起了一张来看,结果只看了几个字,手指就发起抖来。越看到后面,林雪容已经控制不住地紧咬着嘴唇,她把嘴唇咬的发白,几乎要咬出血来。

    晚月是认识字的。她也捡起一张纸来看。那纸上写着,越国废王妃林雪容,跟越国王上成婚两年时间还是处子之身,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林雪容听着那些话,觉得自己的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以为来了大梁,她就可以远离那些事情,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她,把她一次次地拉回再也愿意回去的噩梦里。还要把这么私密的事情翻出来,成为众人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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