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行五礼时,姑娘若在未婚夫家中,显得不好,李放和上官丹凤商议了一下,打算请她和金鹏王去峨眉住一段时间,但金鹏王年事已高,不好奔波,于是又犯了难。但他实在不怎么在乎,倒不如说,他甚至有些不敢去。
当年金鹏王朝四个臣子,上官瑾、严立本、平独鹤、上官木四人,平分了金鹏王朝的宝藏,唯有上官瑾留在了他身边,其余三人虽然保管着秘宝,但此时应当还在找他,寻求复国,但他却并不想复国,只想过富贵安逸的生活。
峨眉如今的掌门名唤独孤一鹤,是当世武功最高的人之一,听这名头,再听这名字,他已然猜出这位峨眉掌门就是当年的臣子平独鹤了。
他生怕被他们找到,只敢待在王府,甚至嘱托上官丹凤不要露了身份。但这何其之难?听说这姓氏,她的身份当然也是瞒不了的,只要去了峨眉,当然会被认出来。
“父王,”上官丹凤有些无奈,“您何必担心这些?果真不想复国,独孤掌门总不能逼你吧?”
“以他如今的地位,加上严立本,上官木他们两个,想挟持我复国还不简单么?”金鹏王有些发愁,“我老了,不想每日为这些犯愁,他们倒是尽了对我父王的忠诚,可我呢?老死在复国路上么?我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丹凤,你和定西王殿下的婚约定下来后,料想他也不好强逼我的,”他看起来很有把握,“我听说平独鹤是殿下的启蒙师父,峨眉与王府又久有渊源,他就算猜出我的打算,也不好强拆你和殿下的姻缘吧?”
的确也是如此。上官丹凤细想了一下,勉强答应了。
启程去峨眉的路上,上官丹凤不太想坐马车,两个人于是都骑着马在前头,反而是侍女细柳坐在里面。
他们俩走在一起,上官丹凤的疑问就特别多。两匹马凑的近,两个人也离车马队伍远远地,把他们都抛在了后头,在前面低声交谈。
“殿下,你一直是这样打扮么?”
“不算,但多数时候是这样。”李放问,“你很好奇?”
“我好奇你,你肯定也好奇我,”她笑道,“你本来是郡主是不是?你肯定不知道王室里的姑娘是什么样的,就像我没有兄弟,也不知道你当世子时是什么样。”
“很烦,”李放直白地说,“我父王快去了才立的我,朝廷以我年岁尚小为由,担心太妃无法教导我,每逢节日,都要叫我去赴宴,美名其曰教导,来回十余天,在宫中只待一日。”
其实一日都没有,吃完宴席就和臣子们一样散去了。说明白些,就是磋磨,他年纪那时很小,每年来回奔波完都很疲倦,太妃不久就服软了,她本来忙着清洗那些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已经焦头烂额,更没心思应付朝廷,原先王府里还有府军在甘州,现在只有一些府内的侍卫军了。
上官丹凤道,“皇室果然多疑。不过也幸亏当时这样做了。”
老定西王只留下一股血脉,若李放当时是当作郡主被上报,偌大王府,没有嫡子继承,恐怕爵位也难保了。
“也许会将我充入东宫,”李放想了想,“皇室施恩的手段,恐怕会封个太孙侧妃。”
上官丹凤有些惊愕,又觉得很好笑,“果真如此,你今日岂非是贵妃了?李贵妃?”
他们俩很有话说,自太妃决定为他们订婚来,时常让他们多相处,两个人确实很快熟悉了起来。其实他们也有些相似,都是有些江湖人思维的王室族员,又都好习武。上官丹凤没了最初刻意接近时那种羞涩感,反正自然很多。
李放稍一想象那场面,忍不住蹙眉。
“可见你也不喜欢嫁到高门去做贵妇人,”上官丹凤感叹,“我常常羡慕武林人之间相恋,爱恨分明,分离只看心意。”
李放道,“若日后你我互不喜欢,你尽管去江湖上便是,料想他们以前也不会见过西北州府里的王妃。”
他说的很平淡,但上官丹凤却觉得很诚恳,忍不住笑,“好,果真咱们过不下去,我就去江湖上了。”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你行动倒颇为自由,平时怎么总在王府里?”
李放只是个富贵闲王,食邑自然有人管理,不必他事必躬亲。何况他的护卫军看起来武功都不弱,按理说,常去游玩也不是难事。
“为了打败一个人,”他抿唇。
他每日都在校场练剑,晨起晚归。虽未自诩是武功最高之人,但初出茅庐就败给对方,实在是意难平。因此自一年前,越发地不肯出门,苦心练剑。
上官丹凤没有多问,她想了想,小声说,“既然出来了,你要不要同我去玩一会?”
车马每到一个镇子,要歇上一会,她想利用这一会。
“怎么玩?”李放问,他顿了顿,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一向被甘州的权贵富商认为很无趣,进献的奇巧玩意和美人都不喜欢,也不爱和那些公子哥一起玩乐。
“我们换换,”上官丹凤自己提出来时,也有些忐忑,但又觉得,对方应当是不会拒绝的,“等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我换你的打扮,你换我的打扮,我们出去逛逛。”
只是一晚的话,似乎可行,何况出了出了西北,能认得他的人的确不多。
他点点头。
上官丹凤忍不住勾唇,眉一扬,“那要委屈殿下了。”
车队浩浩荡荡进了镇中。
尽管驱着一辆辆马车,这样招摇,偏偏没人敢多瞧几眼。武林人不怕官府,但也不想惹上官府,这车队明晃晃举着的青莲宝剑开阳旗,赫然是定西王府的标志,惹了他们一来得罪西边那位,二来人家是武林魁首的后人,强抢他们有违正道,会为人所耻笑。
客栈。
上官丹凤捧着他的脸给他上妆,她已换了李放的箭袖护腕等,缠了胸,但看着依然是个男装打扮的姑娘,只是她也不甚在意。李放换了她的裙裾,手指拂过上面的蝶纹,有些奇异。
“好了,”她按了按他发间的掩鬓,又手指梳了梳他鬓间垂下的细发,退后瞧了他一眼,有些惊艳。
李放微微颔首,提起裙摆,踩上了窗框,上官丹凤看的扶额,“殿下,动作稍稍含蓄些。”
“武林女子,也这样吗?”李放问。
“哪里的姑娘都一样,”上官丹凤本来想给他演示一下他刚才的动作,被他认真的眼神看的又有些脸发热,到底不好意思抬腿,“总之,殿下在外面要注意些了。”
李放哦了一声,“但你叫我殿下,不等我注意,我已暴露了。”
“那我怎么叫呢?”上官丹凤问。
“你直接喊小放,”李放平静地说出了那个称呼。
“我听过太妃这样叫你,”上官丹凤扑哧一笑,看他本来没什么反应,被她笑了又不自在地看向一旁,连忙道,“其实也挺可爱的。”
李放问,“我怎么叫你呢?”
“你喊丹凤,好像也不好,”她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你叫小放,我就叫小凤,怎么样?”
李放点点头。
听起来很公平。
两个人从窗边跳了下去,后巷中没有什么人。上官丹凤先前对他行动的担心多余了些,他倒是想正常行走,但对方身量比他高,裙摆也长,他若不提着裙子,只能小心地走。
上官丹凤看他走的小心谨慎,一时好笑,“早知道突然有这个主意,就叫他们裁短些了。”
她的新衣都是后来王府的绣娘做的,自然是按着她的身量来。
夜市喧闹,李放虽然腰间佩剑,但却是大家闺秀打扮,有些人总难免多看他几眼,上官丹凤原担心他会不自在,毕竟在王府中可没什么敢这样放肆地打量他,却发现他神态自若,一时暗叹自己多想,虽说对方不如看着冷峻,但也只是因她知晓了他的秘密,他信任她罢了,其他时候,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王爷,不至于连这种场面也难堪。
他们俩挑了一家馄饨铺子,李放往那长椅上坐时,有些稀奇。
他上次来江湖上,因太妃挂念,不得不带了护卫和侍女,出入都在当地最好的酒楼,其实并没有机会在这样的地方吃东西。
“我以前偷跑出来,”上官丹凤支颐,偏头看他,眼尾微微上挑,眼中波光流转,却没有媚意,反而显得很轻松自在,“也喜欢在这些地方吃东西,回去时虽然要被训斥,但也开心。”
上官瑾严厉,但恪守尊卑,顶多骂她一顿,但却会狠心将孙女飞燕关在柴房里,叫后者自己反省,严管着她不准再出门。金鹏王朝已经换了主人,但他依旧把她们当成宫中的公主和名门闺秀教导。
李放没有这种经历,他小的时候很听太妃的话,知道她撑着王府相当辛苦,不愿给她添麻烦,长大了,太妃不太管着他,但他也习惯了待在府中,偶尔出去一次,偏偏受挫而归。
他默默听她说,忽然感觉腰间有什么靠近,反应迅速地扣了上去,但没能抓到那只手,顺势按在剑柄上,剑身雪练般抽出,银光一闪,在空中划出一声嗡鸣。
在小铺里吃馄饨的百姓惊慌叫了几声,李放不受干扰,提剑追上了那道游鱼般窜入人群中的身影。
上官丹凤起身时,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她看了一会他的去向,没有选择离开,安抚了一番小铺的主人,给了些赔偿,又坐回了原位。
那名打算窃剑的盗贼,并不是普通人。
他的速度极快,手法也相当厉害,李放自认已很快,依然无法抓住他,若非他偷的是他的佩剑,恐怕也不至于被发现。
一个剑客总是时刻记得自己的剑的。
李放追了他很远,这个窃贼的轻功很高,但身后总有剑气追上的话,纵使他能快出几尺,也难免被划破了衣裳,见了血痕,但这个人居然还不忘贫嘴,“姑娘,你这样割人家的衣服,不怕以后嫁不出去了?”
李放道,“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他说,“我怕以后给你的丈夫打成奸夫哪。天地良心,是你死皮赖脸要来追我。我可是一直在逃的。”
李放不善言辞,听他这一番话,也想不出什么话反讽,只能默默追着。
他的轻功也不差,不说话,只管闷头追。
那人叹了口气,转了个方向,竟一头栽进了青楼。
李放毫不犹豫,跟着他跳窗进去,那屋里的姑娘正在梳妆,被这两个忽然闯入的人吓的叫了一声,但这两人谁也没理她。
他们俩在楼里你追我赶,窃贼似乎算准了他在这样人多的地方不会肆意滥用剑气,免伤旁人,一时跑的竟比原来还自在。
李放蹙眉,眼看着他跑进了一间卧房,挤开旁边的人群,也顾不得他们的骂声与慌张叫声,快步到卧房前,推开房门。
这间房楼内里的位置,没有窗。他只扫了几眼,反手把门关上。
屋里只有一个衣衫半露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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