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肆将姜沉送到了剧组所在的影视基地后便离开了,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走进片场,高坚正在和岑莫拿着一个剧本比划,嘴里仍旧叼着烟。
别说是岑莫了,就连姜沉都开始担心他饱经香烟摧残的肺了。
环顾四周,贺连生和宋玉铭都不在,还有几个小配角正在跟着场务忙前忙后,以图能留下个好印象。
“高导,岑编剧,”姜沉走过去笑着打招呼,“我是不是来晚了?”
“不晚,”高坚转个身,没有正对着小孩的面抽烟,“我跟岑莫商量了,冯川的戏份可能会有点改动,这是新剧本你先看着,剧组进度是先拍宁宇和方孟回的戏份,所以你还有时间,不用着急。”
宁宇是宋玉铭饰演的乐队主唱,而方孟回则是贺连生饰演的钢琴家。
“知道了,”姜沉双手接过剧本,“今天要举行开机仪式吗?”
“咱们剧组不兴封建迷信那一套。”
说着高坚指了指不远处供奉的财神:“看见没,你要是想图个安心就过去拜拜,不拜也行,哪来这么多神鬼的,顺不顺利靠的是努力认真又不是诸神庇佑。”
话音刚落就被岑莫赏了一拳。
知性文静的女人瞪了他一眼:“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信就不信,别说嘴。”
高坚讪笑两声,好男不跟女斗。
“那我还是去拜拜吧,我最近确实不太顺利。”
两人都心知姜沉说的是微博热搜的事,见他转身高坚张了张嘴想问问秦肆怎么没帮他压下热搜的热度,可还出声就被岑莫捂住了嘴。
“你干嘛?”
“你干嘛?”岑莫反问,“老毛病又犯了?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一天到晚问个没完也不嫌讨人烦?”
高坚吹胡子瞪眼就要发火,但岑莫和他搭档这么多年根本不虚,甚至还伸手拿下他的烟,头也不回道:“在剧组的时候一天三根烟,多一根我就把你私藏的进口烟全扔水里!”
姜沉上了三炷香,虔诚地鞠了鞠躬。
人只有敬畏鬼神,才不会做亏心事,岑莫说的没错,举头三尺有神明,做错事的人是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的。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他转头看去,贺连生和宋玉铭一前一后地朝这边走来。
见到他,宋玉铭笑的很有活力,挥手道:“安年,你来的好早!”
姜沉也勾起唇角回答宋玉铭的话,但目光却落在贺连生的脸上。
“宋前辈,贺前辈早,今天开机,要拜财神吗?”
“不用叫我前辈的!喊我名字就可以。”
宋玉铭在外一直都是软脾气的人设,剧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他再厌恶姜沉,也得忍着,还要装出一副关系好的样子。
他随手给财神上了三炷香,为了避嫌没有等贺连生便先去见了高坚。
“贺前辈要上柱香吗?”姜沉背对着贺连生看向神像,“心诚则灵。”
手上捧着金元宝的彩色财神像在香火缭绕中模糊了面孔,笑起来的嘴角牵动着通红的苹果肌,明明该是喜庆的神色却让贺连生遍体生凉,越看越觉得诡异。
他恍惚想起刚跟安年在一起的时候,还在热恋期,便带着他上山祈福,安年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牛仔裤站在许愿树下,双手合十。
他没有问安年许了什么愿,而是问他:“你还信这个?”
安年对他笑了笑,眸中全是对他的依赖,说:“心诚则灵。”
看着站在原地僵着没动的贺连生,姜沉转身离去,都说心诚则灵,可安年落到如今这个下场该怨他心不诚吗?
不是,是承载愿望的贺连生背叛辜负了这份祈愿。
所以如果存在因果的话,贺连生自然也应当承担一份。
“都杵在那干嘛?过来!”
高坚拿着喇叭喊了一嗓子叫回了贺连生的魂。
第一场戏是宁宇和方孟回相识。
高坚拍戏很喜欢从平静慢慢拍到感情爆发,所以头几场戏都很简单,也方便演员找感觉。
“你就坐在那,”高坚给姜沉找了个地方,“老实看剧本,虽然没有你的戏份但你也别回酒店歇着了,在片场还能感受下气氛。”
“好。”
“嗯,”高坚点点头,“你们两个过来,我讲讲戏,一会就准备拍了,第一场都给我顺当点……”
姜沉远远听着高坚的大嗓门,简单看了一遍新改的剧本,冯川的戏份从80场增加到了100多场,本身就有些负能量的角色被塑造的更加充满人性。
平庸的人性,像是一滴墨滴进清水里,从头到尾都不曾勇敢的冯川和《破茧》里的两位男主格格不入,却又不可缺少。
新加的最重要的一场戏,就是宁宇心生动摇,但看见冯川后,不愿意变成跟冯川一样的人才坚定起来。
在姜沉看来,宁宇身上或许是带着丝神性的,所以才需要用冯川的人性来衬托,可投射到现实,为了梦想奋不顾身的人能有几个?
不顾一切这四个字,在没有真的失去一切前,是不会知道有多么沉重的。
手机突然传来震动,姜沉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秦肆发的微信:
【在做什么?】
姜沉:……
【在看剧本。】
秦肆:【累吗?】
姜沉:【不累。】
秦肆:【那就好。】
姜沉:【您到底有什么事?】
没等到秦肆的秒回,手机菜单栏弹出一条微博消息,下意识点进去发现安年的微博底下又涌入了一波新人。
全是宋玉铭的粉丝。
“啊啊啊啊啊能不能让这个贱人退组?真怕他带坏我家哥哥!”
“是啊,不过是一个小配角找谁演不行?非得让他演吗?一个就知道卖屁股的贱人怎么配跟我家哥哥呆在同一个剧组?”
“楼上也别骂这么狠,省的给你蒸煮招黑。”
“呵呵,就骂了怎么了?酸鸡在那跳什么跳,笑死我了,不愧是糊比一天到晚就是闲,还是说楼上也是安年贱人的裤下之臣?”
“就骂,他就欠骂!楼上的楼上,你妈炸了还不赶紧滚回家奔丧吗?”
“哈哈哈快来看上面有酸鸡跳脚了,姐妹们别给糊比带热度了咱们开贴骂!”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姜沉微微皱眉,怎么这群人又突然诈尸了?
翻了翻后台的消息,果然看见了一条被忽略的艾特。
是宋玉铭发了微博说进组要加油,后面艾特了贺连生等剧组的演员,也包括姜沉。
这一下子他的粉丝可炸了锅,闻着味就跑到安年的微博底下开麦来了。
姜沉轻轻嗤笑一声,直接退出了微博,连点赞都没点,也省的再被人说是蹭热度。
切回微信才发现,秦肆已经回了好几条了:
【没事就不能给你发消息吗?】
【你进组以后,家里的玫瑰花只能我来照顾了。】
【人呢?】
【开拍了吗?那我不打扰你了。】
……
属实有些卑微。
姜沉好笑着回复:【暂时轮不到我的戏份,刚刚在看微博……】
想了想,他删掉了几个字。
【刚刚在看剧本,我不在秦先生也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啊。】
回复他的是一张大圆子满脸慈爱地抱着小圆子的表情包。
姜沉收起了手机,片场安静下来,摄影机运作的声音连续而沉闷,不远处贺连生和宋玉铭已经化好了妆……
“第一场一镜一次,action——”
《破茧》正式开拍。
时间在姜沉看剧本中一晃而过,刚刚下午四点,高坚便一摔剧本,嚷道:“收工收工,今天不拍了!”
姜沉起身小跑过去:“高导怎么了?”
“拍个屁拍,”高坚火冒三丈,“两个主演,一个记住台词的都没有,说两句看一眼提词器还拍?拍什么拍?都给我滚回去看剧本,明天要再这样别怪我说话难听!”
岑莫给他端来一杯去火的菊花茶:“开机第一天别生气,不然后面都会生气。”
高坚气哼哼地看向财神,认真猜想是不是自己没有搞隆重的开机仪式才会这么整他,现在去拜还来得及吗?
说起来,贺连生好歹是个影帝,他知道这里面有水分,没想到水分这么大……
越想越气,高坚把茶杯放在一旁,喊了一嗓子:“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贺连生和宋玉铭一前一后过来,前者依旧面无表情装高冷,后者则面颊微红,带着明显的不好意思。
没等高坚开骂,宋玉铭就连连鞠躬:“高导真是对不起,是我台词没记住,明天肯定不这样了。”
满肚子话被噎了回去,高坚冷着脸色:“只此一次,你们两个都回去看剧本吧,开机第一天就当放小假了,都走吧,走吧。”
“是。”
宋玉铭又说了一会好话,这才跟在贺连生身后走了。
影视基地旁边就有一家酒店,被《破茧》剧组给包了下来,拍戏期间都住在那。
姜沉不好说什么,见有岑莫劝高坚,他就也拿着剧本回了酒店房间。
洗了一个澡的功夫,手机上多了十几个未接电话,其中竟然还有两个来自贺连生。
想着,姜沉先给秦肆回拨了过去:
“秦先生?”
“是我,”秦肆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有些失真,“还在看剧本吗?”
“刚洗完澡。”
“嗯,一会记得吃饭,晚上我要开会就不给你打电话了,早点睡。”
“知道了,您也是要记得吃饭。”
“明天我去剧组看你,方便吗?”
“……”姜沉耿直道,“不太方便。”
紧接着他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轻声叹息,秦肆道:“行,那等你方便了我再去看你,休息吧。”
“那……秦先生提前晚安了。”
说完,姜沉挂断了电话,一条短息映入眼帘,是贺连生约他见面。
他随意回复道:【现在吗?】
刚发出去两秒钟,贺连生就回了消息:【再过两个小时,吃完饭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你。】
姜沉笑了:【好。】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系统纠正他:“别说自己是鸡,不好听。崽啊,你一会去见他抓紧时间多念两句台词啊。”
姜沉躺在床上:“今天可不能念台词……”
以贺连生的性格,现在正是恨不得躲着他走的时候,怎么可能会突然要求见面?除非是有不见面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录音。
也许贺连生起初是想打电话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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