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顺到超乎想象。
常理来说, 哪怕是盘一个现成的工厂,看场地、找货源、谈人手、调设备,一系列事情谈下来至少要半个月,期间大概率会碰到不少岔路。
做生意必然有亏有赚,只有内行人能一眼看得出什么价糊弄到骗人,哪里的货源不靠谱到表面物美价廉,交了货才明白上当。
可有蒲小时在, 整件事就好像一路绿灯的畅快车程, 半点坎坷都没有。
厂房在工业园的西南角,权哲还特意拿着罗盘看了一圈。
“坐北朝南,迎水傍山,入口还做成门楼形状, 这格局是双星会坐, 聚财得很啊”
蒲小时饿的没话讲, 借了纸笔提笔就写。
她粗略看了一眼电线杆上的灰尾麻雀,掐指数了数像在做数学题。
左三右五,算出来竟是又一串电话号码。
路筠就守在旁边, 号码写完手机就跟着输完。
蒲小时放了笔,疲惫地揉揉眉头。
“就说想买东西。”
大常给她倒了杯水, 扭头看还在和厂房负责人交谈的秦教授。
老秦是个书生,做事习惯了那套规规矩矩的法子。
他先前研究出来危险概率, 跟领导拿着论文一通讲, 后者自然不可能配合他提前防灾布控, 官腔打了两句原路奉还。
现在希望曙光说来就来, 秦教授也豁出去了,说什么都要搂住机会。
几个十几岁的小孩儿都做到这地步了,他有什么不好帮忙的。
权哲他爸是个火居道士,虽然媳妇儿打死不信这些事,父子两齐心协力扯了个谎,说晚上要去听讲座,不回家吃饭。
“开工厂这事我肯定帮忙,”大叔摸着地中海脑袋道“不过你们这是请了什么神仙能作法到这种地步,不得了啊。”
权哲憋到脸快绿了。
路筠一拨通电话,对面传来浓厚的口音。
“哪位啊”
“您好”路筠试探道“我们想找您买东西。”
“买东西”对方也跟着一愣,脱口而出道“买几斤快递寄哪儿啊”
几斤
路筠张口呆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对方生怕她挂了电话,急急推销道“俺跟你说啊,俺们这儿种的艾蒿是六月第一茬,你多买我们多送,买多少都包邮还送小礼品,别挂别挂”
前后聊下来,电话号码居然指向一家艾蒿滞销的老艾农。
而且不光他们一家艾蒿,山城前后十里八乡都以种艾为生,卖不完都只能自己拿去掺着做猪草。
一整天从早到晚,中午刚领完奖,下午从看工厂到拿走旧老板的员工名单,顺带把艾蒿和防护服的原材料供应渠道谈妥,刚刚好到晚上七点。
大伙儿中午都是路边买了点面包匆匆对付,晚上凑一块大吃一顿十三香小龙虾,嗨得不行。
“蒲小时你怎么做到的啊”
“爸,你就说神不神吧,你儿子也是中过彩票大奖的人了”
“虽然咱总共就买了两个厂子,但服装厂那边有个好几个车间,可以匀一部分出来做防虫罩”
再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两个大人送几个小孩挨个回家,千叮咛万嘱咐道“学习为重,这事儿我们两操心就行,平时上课做作业都长点心。”
他们在社会里呆得太久,其实今天一趟跑完,都有点没缓过来。
神乎其神的心神感应是一回事,这些孩子对钱财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几百万的钱,对成年人而言是还房贷买新车,可以不再拼死觅活的工作加班。
对未成年而言诱惑本应更大
可没有一个人想着用这笔钱玩乐挥霍,或者借此赖着不去和同龄人竞争高考。
而是没有一丁点犹豫的,把全部数额都投进看起来虚无缥缈的预备救灾里。
实在是太纯净了。
敖珀和蒲小时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和权爸爸挥手道别。
蒲小时正准备往里走,少年突然道“你别动,在这等我一下。”
他快步走向路灯下佝偻的老婆婆,掏出钱包买了一大束艾草和菖蒲。
然后抱着一大捧草叶示意她一起回家。
菖蒲看着像粗壮坚硬的韭菜,艾草则像郁郁葱葱的香菜。
两者混在一起,馥郁气息在夜里额外清幽。
蒲小时走在敖珀身边,感觉自己像伴着一阵香风。
蚊虫不扰,邪祟规避,正是端午之气。
锦鲤铃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了服帖银鳞,不声不响地睡在她的口袋里。
三声铃响,愣是把预计的种种琐事全部压缩,一天解决完十五天都未必能搞定的一系列杂事。
秦教授和权爸爸有意把这件事认真做好,今天和工厂谈合同之余也在拉各种信得过的朋友一起入伙。
“彩票的钱,你们六个孩子直接均分算进股权里,合同起草以后一起签字就行。”
“放心,祖师爷在上,我老权做事靠谱”
蒲小时在去吃小龙虾的路上昏睡一路,醒了以后好些细节都不记得。
大伙儿本来还边吃边问她到底怎么做到的,可她迷迷糊糊地很多事想不起来,也就作罢。
电梯响了一声,两人迈步进去。
敖珀盯着电梯按键,直到门快要打开时才开口。
“晚点带你出去玩。”
蒲小时后背一僵,心想今天都跑一天了,再出去她腿都要断掉。
等等,是哪种意义的出去
她琢磨道“我早点睡”
“嗯。”
喔那就好办
蒲小时美滋滋去开门洗澡。
八仙城龙风筝还有夜市我来了
节假日就是要快乐过节
她刚一沾枕头,意识跟着拉闸断电,睡得简直像当场昏迷。
身体在卧室里安置妥当,灵魂又慢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小腿脚踝的酸痛感一扫而空,脑子也清醒到像早就睡饱了一样。
蒲小时左右一望,瞧见敖珀又坐在天台高处。
糯糯朝她挥了挥爪子,抱着鲣鱼干专心啃啃啃。
这一次无需吹叶唤灵,敖珀握着蜈蚣珠掌心一晃,黑暗中又有庞大虫影窸窣而至。
一米多长的蜈蚣王直立起来时,落影都好像能将敖珀尽数吞噬。
蒲小时怂得不敢过去,躲在花坛旁悄悄地看。
糯糯身形还没那蜈蚣的乌色毒钳来的大,此刻坐在敖珀膝盖上咔嚓咔嚓用鲣鱼干磨牙,偶尔还甩一下圆圆小尾巴。
少年说了一声谢谢,展开掌心让虫珠滚落向它。
蜈蚣王张口含住内丹,闷应一声算是与他恩酬了结,扭身如麻绳舒展般自墙侧逆行消失。
敖珀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狗狗祟祟的蒲小时。
“还怕虫子啊”
蒲小时捂着眼睛道“它眼睛好多啊。”
“都这样。”敖珀伸手掐诀招了两朵云,笑道“走了,一起过端午。”
老城里节庆从预热到收尾一共十天,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八门前后张灯结彩,有小孩儿们举着长缎彩龙玩追逐跑闹。
游鱼般的暗金灯笼在古城上空八阵图般变幻漂移,每过半个时辰换卦一次。
他们乘风而去时,白鼠灰兔坐在桥头一起啃着小粽子,大黄狗在和其他妖怪一起蹲在屋脊上对月长嗥,日子过得无比快活。
蒲小时拢了件敖珀给她的防风斗篷,这回耳侧多了两枚淡蓝鱼鳍,像是临近水域的鱼姬也来找乐子。
敖珀进城时有意识地收了龙角,领她进去漫步闲逛。
刚进城门,高墙般的白象缓步而过,径直穿行过拥挤狭窄的夜市小巷,竟没有碰掉任何东西。
蒲小时心里吃惊,拉着敖珀看那只大象。
它仿佛透明又似乎身俱实体,偌大身躯穿透小摊矮房踽踽前行,不时用长鼻子从莲花宝座旁卷起一把银叶子,与小贩们换取打糕甜粽一类的吃食。
有顶着狐狸耳朵的小女孩凑过去摸它的脖颈,还笑着端蒲酒给它喝。
象鸣悠远惬意,与远方的笙鼓声遥遥相应。
敖珀在不远处买了两份紫米叶子钵,递给她道“有空带你去溯海玩。”
蒲小时咬了一大口,口感柔软甜润,还有点粘牙。
“溯海底下也有古城吗”
“有啊。”敖珀淡笑道“比这儿还热闹。”
“好想去”
她对老节日的认识一直很少,对端午的记忆也停留在吃粽子上。
不过现在早点铺子里一年四季都有甜粽肉粽红枣粽,龙舟之类的活动电视播过太多次,也不算稀奇了。
有年轻女人挎着竹篮兜售五色丝线,瞧见他们两笑着一挥手,主动把长线递给了他们。
“买一些吧,”她笑吟吟道“去祟攘灾,岁岁平安。”
敖珀笑着点头,又买了两对。
青,红,白,黑,黄。
五吉色绞作一股,要栓在手臂上,直到端午之后的第一个雨天再剪下来,丢进河水里冲掉。
蒲小时刚才还在好奇怎么鼠兔都爪子上拴着小彩绳,这会儿谜团解开,开开心心帮敖珀绑蝴蝶结。
少年抬着胳膊任由她摆弄,忽然开口道“明晚有雨,你记得带伞。”
“嗯”蒲小时动作停顿,失笑看他“你又要翘掉晚自习去上班啊。”
敖珀也笑起来,应道“准时准点,按数按量。”
她看着他的海蓝色眼睛,忽然心头滚烫。
“要不,我放学以后刚好在便利店吃点东西,等你下班以后一起回家”
他微怔片刻,颔首答应。
“好,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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