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 路彼彼难得睡个懒觉,起床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她洗漱完之后出了房间, 看到苟一言跟她爸在阳台上相对而坐, 正聊着天喝茶。
路彼彼回忆了小说,也就是上一世过年那天的剧情。
大年三十, 苟一言作为颇有成就的总裁, 竟没有可去之处。
他的父母在节日到来前就出国浪去了, 家里只有苟一语。
两兄弟的仇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要是聚在一起, 过年团圆饭只能成为断头饭了。
路彼彼这里更不行了。
这个时间段的路彼彼已经濒临崩溃, 跟苟一言在一起只有无止境的争吵。
他嫌烦,最终去了宋漓漫家。
路彼彼又开始酸了。
她走上阳台, 伸手给路行则要了一杯茶,对苟一言酸道:“你不该出现在这。”
苟一言费了好大劲才把嘴角的笑维持住, 仰头说:“昨晚谢谢你。”
“嗯, 谢了就赶紧走吧。”
她不耐烦的说完,就回餐厅去一边看剧本吃早餐。
苟一言跟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路彼彼以为他会请求她留他过年, 然而苟一言坐下来,只是跟她闲聊。
“你想出演林积的戏吗?”
听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林积最近在他耳边念叨得最多的就是这件事了。
路彼彼看剧本看得认真, 手里搅拌着南瓜米粥,回答得漫不经心:“嗯,能出演林积的戏是每个演员的梦想。”
苟一言说:“这部戏不是黄怀袖制片了。”
路彼彼猛然抬头, 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苟一言没有解释,只说:“不过可能暂时拍不了,得推后几个月。”
路彼彼停下翻动剧本的手,犹豫了一下,问:“是因为我才把黄怀袖的制片人位置撸了吗?”
被问的人眼里一番明灭。
“不是,而是因为制片人和编剧不和,呆在一起容易炸。”
跟路彼彼谈论自己的前女友,他有些说不出口的尴尬,倒是路彼彼镇定自若。
她听了,反而对林积和黄怀袖之间的仇恨比较感兴趣。
“她们是上辈子有仇么?”路彼彼想着面试那天的画面,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能闹!”
“上辈子有仇么?”这样的话并没有深沉含义,毕竟平常人也喜欢这么评价两个冤家。
没想到苟一言点了点头,说:“嗯,上辈子的确有仇。”
路彼彼:“......”
“什么仇?”她对剧本完全没兴趣了,赶在他的话头后面追问。
苟一言原本是犹豫的,可是路彼彼难得愿意跟他说话,他不愿话题冷下来。
就说:“你认识辛迪吧?”
路彼彼点头。
“上一世我把辛迪签进公司,林积似乎很喜欢他,他也为公司挣了不少钱。”
他尽量把话说得缓慢一点,以空出时间来考虑怎么避开车祸事件。
“不过黄怀袖对公司艺人很严格,上一世没有顾及到辛迪的身体,给他加了很多行程,最后导致辛迪......嗯......过劳死。”他说完了,定定的盯着路彼彼看。
那场车祸也间接导致路彼彼的死亡。
后来他对黄怀袖不留情面的把辛迪疲劳驾驶归结到她身上,对这个初恋女友也终于不再仁慈。
把黄怀袖弄垮之后,他的血就不断变冷。
不管是墨玖还是顾听,不管是曾爱过他的还是没爱过他的,他都不再留情。
他的血液到最后已经不会热了,在人群中像个独行的狮子。
然而,当深夜压过来的时候,他不得不在思念中面对自己的内心。
如果不是他狠心抛弃路彼彼,她怎么会心如死灰的去试镜?如果不是因为他走得太无情,路彼彼怎么会不要他的一分一毫,连房带车全部退还给他,导致她因为没车而接受了辛迪送她的好意?
自始至终,罪魁祸首只有他。
路彼彼的手仍搅动着碗中的米粥,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所以,她们在上一世并非仇人,只是因为林积认为黄怀袖是害死辛迪的罪魁祸首?”
苟一言点了点头。
“所以这一世林积才反对辛迪签进无生娱乐?”
前面部分的记忆,苟一言已经有了,便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反对啊?”
苟一言老实回答:“因为林积来求我,让我千万要反对辛迪签进公司。”
“哦!”路彼彼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粥,随后阴阳怪气的说,“苟总对自己的前女友一向有求必应。”
苟一言一惊,忙结结巴巴的解释:“我当初年少轻狂不懂事,是因为你我才成熟起来的。”
这是实话。
就连跟宋漓漫在一起的那部分短暂时光里,宋漓漫也会感叹:“苟一言,我或许该谢谢路彼彼,是她教会你成熟和爱,她栽好了你这棵树,我只是乘凉的后来者罢了。”
他当时还不懂其中含义,直到他一半的生命随着路彼彼离世,才痛彻心扉的反应过来。
他说完这句话后认真抬头看路彼彼,路彼彼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只淡淡的喝着粥。
他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很快觉察出不对劲,问路彼彼:“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
“咳......”路彼彼难得喝了一口粥,没想到立刻被他这个问题给问呛出来了。
“小说里写的。”
“可这并不是这一世发生的事?”
“好啦好啦,是林朝暮跟我说的。”
“这......”苟一言无语了。
在杨秘书的指导下,他翻看了前女友复仇联盟这种不同于前世的新鲜事物。
等他把路彼彼跟另外几人间奇奇怪怪的关系捋清楚之后,只觉得哭笑不得。
路彼彼差不多把他的前女友们都发展成她的后宫了。
更可气的是,他翻了自己和路彼彼的超话,发现关注数还不及六七CP和五七CP的零头。
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跟自己的前女友争风吃醋。
要知道这样他当初就不交女朋友了,就安心等着路彼彼,这样还不会面对如今这样尴尬的场面。
路彼彼了解到事情真相了,翻脸就想赶人。
“您快走吧,去晚了可就赶不上宋家的年夜饭了。”
苟一言小心翼翼地说:“我现在跟她并不熟。”他轻轻地、小心再小心,怕惊动对面的人,“我不去她家过年。”
他想加一句:“今后除了我妈和尤佳,我的年夜饭桌上绝不会出现路彼彼以外的女人。”
可他明白自己没资格多说话来动摇她的心,所以只能作罢。
路彼彼继续酸:“去两趟不就熟了吗?磨磨唧唧的!”
苟一言想到了上一世,心里一痛,看向路彼彼的目光就有些可怜的闪烁。
路彼彼烦躁起身:“随你去哪过,离开我家就行,万一被狗仔拍到我可是会前程尽毁。”
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失落的苟一言缓慢起身,舍不得,又怕留下来她不高兴。
在走与不走之间纠结,摇摆不定之际,路行则出来了。
“唉,小苟要走啦?”
装作冷情冷面的路彼彼被这声称呼逗得“噗嗤”笑出声。
苟一言面不改色,咂摸着舌答出一声:“叔,我先告辞了,改天再来看您。”
路行则客气的问:“是回家吗?”
苟一言瞥眼看路彼彼,突然厚颜无耻的说:“不回家,我就到楼下的车里过就行。”
路彼彼:“......”
委屈战术啊!
呵,她心疼一个算她输。
“那怎么行?”路行则大概联想了其他东西,突然心疼道:“你可以去其他朋友家啊。”
苟一言眼睛不眨一下的说谎:“我没有朋友。”他盯着路彼彼,“没事的叔,我在车里也过习惯了。”
路行则还想说什么,却被不耐烦的路彼彼打断了。
“他爱在哪里过就在哪里过,你问那么多干嘛?”
路行则连忙闭嘴了。
苟一言将委屈战术施行到底。
他一边朝门边挪一边说:“我待会儿会把车开远一点的,就开到对江边上,那里会放烟花,人比较多,就不会显得那么寂寥了。”
说着就迈上了玄关。
正要开门,身后的路彼彼终是忍无可忍,无奈道:“行了行了,我输行了吧,你给我回来。”
生怕她下一秒就把话收回去,苟一言连忙转身,几步坐到了餐桌旁,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路行则:“......”
路彼彼哼了一声,拿着剧本回屋看去了。
苟一言陪着路行则去置办年货,回来后又跟他学下厨。
路彼彼只负责吃年夜饭就行了。
吃完年夜饭,苟一言又大着胆子向她提出邀请。
“要不要去对江那边看看?那边每年都集中放电子烟花。”
他眼里的期盼太露骨了,路彼彼愣了一下,无奈道:“去吧!”
答应了就转身对路行则说:“爸,收拾好一起去吧。”
路行则看了看她身后的苟一言,识趣的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开心一点哈。”
路彼彼无奈透了,只能深深叹气。
以防万一,两人在出门时都戴上了口罩。
对江横亘在城市中间,将城市分成东西两城。江上架了十三座桥,用于两边城市的交流。
每年过节,对江上都会集中放电子烟花。
路彼彼对此并不新鲜。
她所出生的城市每年都会把烟花放上新闻联播,对江这种考虑着环境放得抠抠搜搜的烟花,相比起来实在太弱了。
搞不明白苟一言这样的大总裁怎么会想着来看烟花。
浪漫吗?
看人潮涌动,挤都挤死了,浪漫个鬼。
如今看春晚的人越爱越少了,尤其在即将跨年的时刻。
十一点四十分,烟花表演开始。
绽放在江上的艳火将仰望着的人脸照得忽明忽暗。
苟一言正痴痴地望着他惦记了十年的人。
她离世那年的新年,他没陪在她身边。
那时即将跨年,她打电话给他。他从电话里只能听到烟花绽放的砰砰声响和沸腾的人声——人们正在倒计时。
以及路彼彼哽咽的声音。
时钟上三针合一之时,他听到路彼彼哽咽着说:“苟一言,新年快乐。”
他终是不忍,提着衣服就从宋漓漫的家里出来了。
他开车上了过江桥,等赶到的时候,人潮散去,烟花落幕。
路彼彼一个人蹲在游船码头上,默默地凝望着江面。
弱小的人身上笼罩着一股悲凉的气息,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苟一言责备她:“你们兴城的烟花还没看够啊?”
路彼彼的精神气已经不对劲了,说话的语气像撒娇,又像是绝望地告别。
她说:“可是兴城没有你啊。”
回忆起上一世的那个人,他禁不住泪盈眼眶。
路彼彼依然仰着头看烟花,这时候突然开口:“不是来看烟花吗?你看我干嘛?”
苟一言擦了擦泪,说:“你好看!”
路彼彼:“......”
口罩都蒙得只剩一双眼睛了,有什么好看的?
烟花继续噼里啪啦的绽放,底下的人都仰着头认真观赏。
苟一言的喉结在烟花的映照下来回滚动,纠结了很久才坦言:“彼彼,我重生以来,有三个愿望。”
路彼彼回头看他,很给面子的问了一句:“那三个?”
苟一言的眸光闪烁,似乎想把眼前的人刻进眼里。
“第一,圣诞节那天陪着你。”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实现这个愿望,不过看到路行则还好好的活着,愿望便是完美实现了。
“第二,陪你在大年三十这天到对江看烟花。”
如今也算实现了。
“第三......”他朝着路彼彼靠近了些,“应该没有实现的机会了。”
第三,她挽留他的那天,不接她的伞,也绝对不走。
如今的路彼彼已经不会挽留他了,不知是喜还是不幸。
他苦笑了一声。
“那......实现愿望之后呢?”路彼彼问。
苟一言一愣。
欢乐也好,苦笑也好,无论哪一种笑,在路彼彼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都倏而收敛。不过被口罩遮着,没让路彼彼看到。
“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遗憾啦。”
他眼角边的泪摇摇欲坠,只一句话就将他的所有痛楚纠结呈现得淋漓尽致。
“我怕你哪天突然属于别人了,我来不及告别。”
话说得轻松,可他只要想像她跟别人在一起的画面,心就一阵绞痛。
路彼彼通过他的眼,看清了他的情绪。
有点心疼,也有点手足无措。可是抬起手,最终还是把手放了回去。
最后,她只答了一声“嗯”。
一个字,妄图把他们之间相互交错的故事切割开来。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除了烟花,两人之间再无人出声。
仿佛再用沉默来告别。
最后是一席争吵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我求你了,你别走!”
苟一言一顿,极敏感的往声源处望去。
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一个女孩蹲在地上,死死地拖住一个男人的手。
那男人的手中却拽着另外一个女孩。
蹲在地上的女孩就差跪在地上挽留了,她哭嚷着说:“我错了,求你了,你别跟她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不喜欢我的地方我都改!”
轰隆一声,头顶上绽放的烟火如炸在苟一言的脑浆里。
他转过身,踉跄了一下。
被求的男人狠狠甩开她的手,大骂一句:“疯子,滚!”
苟一言双目晕眩。
路彼彼看出他不对劲,想伸手上前扶他,却抓了个空。
他已经踉踉跄跄的朝争吵的方向走去。
女孩被摔了一个屁股墩,接下来似乎是冷静下来了,止住了哭,也变得安静起来。
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也有人上前想将她扶起来。
女孩挥挥手,说:“谢谢,没事!”
接而她站了起来,目光空洞。
她转身离开人群,旁人以为她想开了要回家,纷纷给她让开道。
路彼彼看着苟一言跌跌撞撞跑过去,有些奇怪,就去看那个女孩。
只看一眼,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女孩不像是看开了,倒像是绝望了。
她去的方向不是回家,而是对江啊。
短暂的时间内,码头上的尖叫声盖过了烟花绽放的响声。
那女孩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对江。
很快,“扑通”一声,惊起了波浪水花。
紧接着下一秒,在她跳下去不远处,又传来了相同的一声,激起了更大的波浪水花。
路彼彼看呆了眼,脑子突然宕机。
那个跟着掉下去的人......
意识到什么之后,她开始恐惧,并且惊慌失措。
“苟一言!!!”
......
救她!
苟一言的头沉入江。
把绝望的她拖住,不能让她死!
要救她!
冬天的江水寒冷刺骨。
他跟得快,轻易就找到了跳江的女孩。
他拖住了她,打算往回游。
不知是心如死灰还是被冷得麻木了,女孩一动不动,只微张着嘴,使进往肺里灌水。
岸上的人不断往水下扔绳子,吵嚷着叫他们快拉绳上来。
苟一言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知道是路彼彼。
即使江水冷得刺骨,他借着这声助力,拼命往回游。
他很快拉住了绳子,感受到了一股拖力。
然而一直没反应的女孩突然回神,双目空洞着将苟一言一推。
“抱歉了,谢谢!”说完就往后倒去。
苟一言瞳孔一缩,放下绳子,再次沉入水里去捞人。
体力开始透支,冷水不断冲洗他的脑浆。
不管怎么洗,脑中都有一句:“救她!”
把她拉住,别让她陷入绝望之中。
麻木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滩血。
又好像听到了洗浴室里的水声。
最终是洗浴室里的水声比较清晰,似乎还有说话声。
这个说话声还那么耳熟。
——是路彼彼在他耳边说:“还不是你放了我三年不要。”
又听到自己在说:“我今后天天要你,好好弥补那三年欠你的。”
弥漫着喘息的声音。
他在水底下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前面女孩的身体,倒看到了自己跟路彼彼交缠在一起的躯体。
他们在沙发上,他承诺说不会爱宋漓漫,她动情抱了上来。
也看到兴城的小区门口,她扑过来抱住他,埋在他的怀里哭。
他们在床上纠缠,他听到路彼彼娇笑着说“我爱你!”
他们共沉沦。
他们......
路彼彼说喜欢他,说爱他!
这一世,她明明知道了往世,却还是选择爱他。
她爱他!
苟一言的眼睛发酸,不知是被水冲刷的还是流了泪。
他抓住沉水的女孩拼命往回游,就像所抓住的人是路彼彼。
就好像他回到了那天大雨中的别墅,没接过伞,也没有掰开路彼彼的手指头。
他吻着她眼角的泪,轻声说:“我不会走,一直陪着你呢。”
岸上的路彼彼哭红了眼。
他心里绞痛,心想路彼彼怎么这样啊。
明明知道他伤害她那么多次,她怎么还有勇气喜欢他,拥抱他,亲吻他。
他全想起来了,这一世!
他要游过去,朝路彼彼游过去。
是她奔向他无数次,这次换他奔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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