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把手表贴在耳边, “嗯嗯嗯”地答应了半天, 抬起头，睁着大眼睛，小声地问霍晋朝
“朝朝哥哥，可以让齐叔叔进来吗”
为什么他就比齐景焕低了一辈。
是因为他年轻，齐景焕看着比较老吗
他还想进自己的基地
霍晋朝很想冷笑一下，但他不常做出这样的表情，脑海里没有这么丰富的情绪库存。他只轻扯了扯嘴角，转眼严谨板正地绷着脸, 面不改色地说“这里有很多机密，不能让别人进来的。”
善解人意的小姜梨低低“哦”了一声，对那边说“齐叔叔，里面不能进来, 你等我一下, 我很快就出去。”
“”齐景焕心头滑过一个荒唐的猜测，“朝朝哥哥, 不会是”
“啊对，朝朝哥哥就是霍晋朝，我终于找全啦”
“”
两个男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 齐景焕说“梨梨能把手表给他吗”
姜梨点点头，并没有想到他看不见, 拽了拽霍晋朝的袖管, 踮起脚把手腕送到他耳边。
霍晋朝不得不蹲下来才能配合她的高度。
他倒要看看齐景焕能说出个什么东西来。
“她怎么会在你那里”齐景焕开门见山, “你难道也在岛上”
霍晋朝像听见了什么笑话, 语气莫名有些嘲弄，“你都能在我为什么不能你把岛买下来了”
“我是随节目组来的，属于正当行程”
“哦，那不好意思。”霍晋朝冷淡道，“我把岛买下来了。”
准确来说，整座岛都是他的笼子，他并非拥有这片土地的国王或守卫这片土地的骑士，而是被镇压在此地的恶兽。虽然被租赁供游客使用，但所有权确实是他的。
齐景焕“”
行，你了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问“姜梨怎么找到你的是不是你故意留下了什么记号吸引她，或者你甚至买通了节目组，让他们定在这里录制”
“对，你说的没错，国整个娱乐圈都被我买通了。”霍晋朝冷淡地笑着，“你身边每个人都是我的眼线。怎么样，刺激吗”
虽然知道他是在出言嘲讽，但齐景焕还是不受控制地脊背稍稍发凉，用力咬了咬后槽牙才冷静下来。
他不是为了来和霍晋朝吵架的。
他回顾了姜梨去世时，霍晋朝扔下奖杯冲出礼堂的录像，那种无处可去的绝望几乎是无声地冲破了屏幕，要把他也拽进这片深渊里。
霍晋朝不是个正常人。
他和沈挚的疯狂不一样，沈挚只是生长过程太过顺遂，而养出了霸道强势的性。他为自己的强大和优秀而自负、骄傲，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所以占有欲极强。
但霍晋朝不。
他并非没有想要的事物，只是习惯了失去，习惯了梦境破碎和美好消亡，所以他的欲望是苍白的，空洞的，生机是枯萎的。
他视自己为神坛下的献祭者，如信徒一般地凝望着姜梨。
把所有渴望都化作刀刃，刺向自己。
齐景焕听后来的姜梨谈起过，从十六岁的一场事故开始，霍晋朝就和她越走越远。
不过那时因为父母过世的缘故，她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想霍晋朝去了哪里。
处理好父母的后事，她又面临着亲戚间的诸多争端，齐景焕只是从零碎的消息里得知她的状态，自然更无从知道霍晋朝身上发生了什么。
而后来便一日日的看见关于他的报道，说江陵研究所幸存者霍晋朝，是个天才科学家，他的天赋可以运用到很多方面，数以亿计的人会受到他的影响。
那些文字和图片说他是人类的财富，说他拥有人类历史上最为珍贵的大脑之一，是将会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物。
可后来宣传报道就渐渐的少了，他仿佛销声匿迹，在大众视野里消失。
即便是在从前的采访里，少年也总是一身单薄，疏离于人群之外，眼神空洞，没有生气，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抗拒。
那么，他后来回避在大众视野里出现也理所当然吧。
再后来，就是他获得了塞因奖，又在颁奖典礼上扔下奖杯冲出去的新闻。
虽然很快被上面压了下来，但造成的影响力并非一两日可以消弭的。
他是个疯子。
他心里没有世俗意义的底线，更没有常人所言的三观，他不知对错，不辨是非，判断正误的唯一标准也显而易见就是姜梨的意愿。
齐景焕深深觉得，如果他得知小姜梨身上有方法可以把二十岁的姜梨救回来，他估计会把这孩子切片研究。
他觉得姜梨的处境危险极了，可能现在就在霍晋朝的实验室里，被他忽悠着使用什么乱七八糟的机器，提取记忆复制基因什么的虽然听起来就不大可能，但万一呢霍晋朝不是什么所谓的天才吗
齐景焕咬牙，“你最好没在梨梨身上做什么实验，我警告你，霍晋朝”
那边懒得听他的下文，直接挂了电话。
姜梨的小手都举酸了，费劲地揉着胳膊，刚才她出于小朋友的基本礼貌没有打扰他们通话，可是朝朝哥哥和齐叔叔好像关系不太好的样子，居然一接通就吵起来了。
还有做实验齐叔叔为什么觉得朝朝哥哥会拿她做实验呢
小姜梨的表情凝重起来，觉得自己犹如一只待宰的肥兔子。
许久，她怯怯的，又委屈地说“你你真的会拿我做实验吗”
霍晋朝一愕。
随后僵硬地扯动嘴角，“齐景焕一天都教你些什么东西”
姜梨搅动手指，又抬起眼睛，问他“那朝朝哥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是”他顿了顿，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下姜梨的额头，俯身认真地凝视着她。半晌笑了，“小变态啊。”
她像是确认阵营似的，再度认真地问“你的朋友呢”
“是个小骗子。”
“啊为什么是小骗子呀”
小姑娘的眼睛澄澈清亮，盛着单纯的疑惑，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记得第一次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时，心脏一阵收缩的感觉。
姜梨总是把所有情绪都写在眼睛里，单纯得有些呆，却总以为自己能把情绪藏好瞒天过海。
原来从小到大她都这样。
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时间的风浪再大，也扑不灭她心中纯挚的火种。
霍晋朝慢吞吞地，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甚至称得上是古怪的笑容。正常人是不会这么笑的，可这偏偏让姜梨觉得，这是他今天唯一一次彻底卸下心防，剖开自我的模样。
他很轻声地、破碎地说
“因为我喜欢那个骗子。”
姜梨懵懵懂懂，片刻后接应道“那小骗子应该也很喜欢你的。”
霍晋朝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在姜梨面前承认了喜欢，可姜梨本人并不知道。他一瞬间有些时空错位的恍惚感，突然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好像有些位于他们之上的力量在操控着时间的变换，即便是他再天赋异禀，再设想疯狂，也无法突破那股力量的限制。
就仿佛他们不是存在于真实的世界。
而是活在由某种力量创造出来的，受人控制的世界里。
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人生轨迹，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在被某双眼睛忠实地监视着记录着，命运并不由他们自己掌控。
霍晋朝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只是在姜梨出现之后，这种荒唐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他很清楚自己已经非常接近这个世界科学技术的极限，可还是有些突破极限的现象出现了。
除非他掌握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不是真的。
至少有一定的造假成分，这真与假之间的差距，就是那股人类以外的力量活动的空间。
他轻声应了句“谢谢。”
然后无比郑重地请求她
“如果以后你身边发生什么怪象，出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有种自己的命运被篡改的感觉，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姜梨还不是很能懂得他话里的意思，但她明白霍晋朝是神秘哥哥钦定的、会毫无条件地帮助她的人，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
内线响了起来，观察员的阻止和喝退被挤到一边，杜璟璟叽叽喳喳的声音倒像是贴在话筒上似的，又急又大声地喊“齐橙齐橙你去哪了是不是被抓走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在朝朝哥哥的实验室里”姜梨清脆地应答，“很快就回来了，齐叔叔他们在外面等我们，不要着急，马上就能见到你妈妈了。”
“哎呀你怎么那么慢快点啊我的鱼都要烤糊了”
杜璟璟的声音又被挤开，观察员好不容易扒开这个小孩能说上几句，却发现霍晋朝那边已经挂了。
“”工作好难。
姜梨抱着杯子抬起头，古墩古墩几下把水喝完，争取做到零浪费，喝完发出“哈”的一声，长出一口气，像是喝这么大一杯水把她累着了。
她放下杯子，说“我就要回去了，还在录节目，不能在这里玩太久。”
霍晋朝静静地看着她，缓缓颔首。
小姜梨又顿了一下，小步上前抱住霍晋朝。
他很瘦，都能摸到嶙峋的肩胛骨。小姜梨用力地把他环在怀里，然后拍拍他单薄的背，说“你一定要加油呀，我会快点长大来和你认识的。”
她抱住的人很僵，周身很冷，没什么温度。
她想用自己热乎乎的手暖一暖，可是要回去了，没来得及。
于是她想了想，用自己的额头和他撞了一下。
“妈妈经常这样做，说会让梨梨更聪明。”她摸着软软的刘海，说，“你也要更聪明，把重启做好，完成你的梦想，做你想做的事。”
她撒开步子去推门，在沉重的木门关上之前，扒在门后说，“朝朝哥哥，再见。”
沉重的门合上，声渐消去。
霍晋朝僵硬地坐在这片空间里，一动不能动。
浑身是冷的。
眼睛里，却涌起了唯一的热意。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