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晋朝像是真的很忙, 这几天让他看起来疲惫了不少, 神情憔悴, 眼神空洞。
像是在为一件无望的事情而努力着,明知道自己在做着无用功,也无法轻易放弃。
姜梨觉得他有些陌生,不太像是自己在日记里看见的那个朝朝哥哥了。那个朝朝哥哥, 虽然对世界不报有任何信心,但他不会像这样,疲惫到空洞、麻木、死气沉沉。
这样的无力, 这样的厌倦
更像是在去研究所以前的霍晋朝。
被所有人视为异类,叫做小变态的那个霍晋朝。
她突然有些不安,在霍晋朝准备关上门时,抓住他的衣角“朝朝哥哥你, 你可以哄梨梨睡觉吗”
霍晋朝僵了一下。
很快他便醒过神来,坚定而不容拒绝地推开她的小手,说“朝朝哥哥要做实验, 完成这项测试。”
“梨梨害怕。”她小声说,“我不是任性,也不是胆子小,我害怕朝朝哥哥会出事。”
小女孩抓着他的衣角, 眼角还有因为恐惧而漫出的生理性泪花。
霍晋朝静默良久,才绷紧了唇角, 板着脸肃声道“不能闹了。去睡觉。”
“梨梨没有闹。”她有些小委屈, 脸蛋皱了起来, “朝朝哥哥会好好的吗”
“当然会。”霍晋朝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几乎是用驱逐一般的语气说,“快回去睡吧,别担心。”
然后在她眼前关上了大门。
小姜梨被凶到了。
她抱紧小熊,眼睛红红的,很久才伸手揉了下鼻子,抹抹眼睛,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小房间。
抱着被子委委屈屈到半夜才睡着。
被朝朝哥哥凶了。
他嫌弃梨梨碍事。
呜呜呜。
小姑娘胡思乱想了半天,才委屈巴巴地睡去,梦里都是皱着眉头的。
夜深了。
实验室的门静静打开,在厚重的地毯上碾出一层压痕。光线流泻出来,颀长瘦削的人影靠在门上,被灯光镀出一层毛茸茸的边。
他显得有些疲惫,好像没有什么生气,仅剩一根线紧紧地吊着他,犹如提线木偶。
霍晋朝僵硬地拖着身躯走在漆黑的楼道里,步伐缓慢。
姜梨的房间门没有完全合上,漏着一条小缝。他怔了怔,正要替她合上,忽然听到房间内小小的、隐隐约约的声音。
霍晋朝僵了僵,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好像,确实在喊。
默了良久,才轻轻地把手放在门把上,缓缓推开了一点。
小姑娘缩在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手里紧紧揪着小熊,眉头紧锁。开门声并没有惊动她,她依旧睡得很沉,只是今天的梦,似乎不大开心。
霍晋朝在床边屈膝蹲下,轻轻偏过头,枕在她手边。
突然他听见很轻微的一声“朝朝。”
他僵住。
的确是在喊,的确是姜梨,他刚刚没有听错,也不是由于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朝朝。”小姑娘又喊了一声,在梦里翻了个身,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让人安心的事情,眉头缓缓松开。
霍晋朝顿了很久才如梦初醒似的,轻轻掖了掖她的被角。
重启的最后一次测验要由真正的人来完成。
这个人选能是谁,不言而喻。
姜梨又轻轻地、带点欢快和梦幻似的,说了一声梦话“朝朝啊”
“嗯。”
他伏着头,轻轻应答了一声,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朝朝在。”
无时无刻,无止无休。
为你跨过时间缝隙,渡过岁月长河,不论要去哪里拯救。
只要你讲,我便来。
姜梨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难道一觉睡了这么久看起来都是傍晚了。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伸手去掀开被子,抱着毛绒小熊爬起来。床帘在身旁被风轻轻拂动,扫过桌面上的台历。
她的脚步顿住。
眼前没有平板电脑,没有智能手表,没有挂在墙上的电视机,没有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一切材料。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熟悉而温暖的小房间。
姜梨的睡意一瞬间清醒,急忙抓起桌上的台历,时间确实是2005年。
她六岁那年,就这么,一觉醒来,又出现在了她眼前。
好像去十四年后的那段日子,就只是一场关于童年幻想的梦。
这是一个没有朝朝哥哥,没有齐叔叔,没有杜璟璟的时代。
不,或许
她猛地想起日记本里关于霍晋朝最初的描述。五六岁时,他因为父亲犯下杀人案而陷入绝境,将自己幽闭在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出过门。
现在来得及吗
时间开始流动,太阳的位置开始变化,光线渐渐偏离原本的轨道。
姜梨匆忙在房间里找了找,摸出了备用钥匙,挂在脖子上就兔子似的飞奔出门。
心跳砰砰砰,特别快,她脸蛋因为紧张和热气而发红,也不害怕一个人出门了,下楼打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看见是这么小的孩子,还愣了一下“去哪儿啊小朋友”
姜梨平缓着呼吸,一字一句地报出爸爸学校的地址,说“我要去找爸爸”
这一片是大学家属楼,去大学里找家长实在是很正常。虽然小孩子独自打车有点不常见,但司机师傅也没有多问,把她捎到了姜爸爸办公楼下。临下车,姜梨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钱。
她在十四年后,只要有二维码就够用了
最后只好借了司机叔叔的手机给爸爸打电话,让他下来付钱。
姜爸爸是一路跑下来的,看见姜梨还有些惊愕,戳了戳她的脑瓜子“不在家里玩,一个人跑来找爸爸干什么爸爸很快就下班回家了,一个小朋友自己出门很危险,下次不允许了知道吗”
姜梨一句话也没说,扑在爸爸怀里,搂住他,一个劲的哭。
在爸爸眼里,他们只是一个白天没有看见。
可在姜梨眼中,他们却分离了好几个月。在她长达六年的人生里,几个月不得不说是占据了很大篇幅的一部分人生了。
“我想爸爸妈妈了。”
小姑娘有些鼻音,嘟囔着说,委委屈屈的样子能把人心都萌化了。姜教授有些受宠若惊,愣了会儿才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哎,哎,别哭,爸爸妈妈也想你,爸爸妈妈可想梨梨了。”
“梨梨怎么哭啦今天爸爸妈妈没有陪你玩,梨梨不高兴了吗”
“没有。”姜梨埋着头,闷闷地说,“我玩得很开心,去了很多地方。”
“自己去的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能说是。我在那些地方,认识了很多好朋友。”
“交朋友是快乐的事呀,梨梨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姜梨抽了抽鼻子,“梨梨可能见不到他们了。”
原来是为了和朋友分别才哭。姜教授了然,温和地拍拍她的脑袋,说“朋友自然有再见面的时候,一次分别,不会是永远。梨梨现在还很小呢,等梨梨长大了,一定会遇见他们的。”
确实是。
要等她长大,长得高高的,像一个大人了。
或许就会重新遇见那些人。
可是等到她二十岁时,再遇见五岁的杜璟璟,她们大概就没法成为朋友了。
“爸爸,”姜梨站直身体,目光渐渐坚定,“你认识一个叫霍教授的人吗”
“同事里确实有一个姓霍的,最近家里有事请假了怎么了,梨梨有事找霍叔叔吗”
这个时间段,家里有事请假,多半是去处理霍晋朝的事了。
还是没来得及吗
还是没来得及,在发生之前,就让这些悲剧化为乌有吗
那她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姜梨抽了抽鼻子,突然有些眼睛发酸。
她祈求爸爸“那位霍叔叔,有个侄子,特别厉害的。”
“嗯这我倒是没听说过,梨梨怎么知道的”
“听说霍叔叔就特别聪明,所以他侄子肯定也遗传。”
“”姜教授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霍叔叔有个侄子的”
姜梨沉默了一下。
她哪里知道嘛。按照正常的轨迹来说,她遇到霍晋朝都是几年后了,是由霍叔叔介绍到研究所去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霍叔叔的侄子。不像现在,解释他的身份也要绞尽脑汁。
还没编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姜教授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看了眼来电,玩味地看了有些鬼鬼祟祟的姜梨一眼,跟那头的人聊起来
“你家情况还是不太好对吗”
“你侄子怎么安置养在家里的,反正你没老婆,房子空旷。”
“这孩子可怜,但读书不能耽误了,希望他早日康复。”
挂了电话,他冲着姜梨挑了挑眉“找你霍叔叔偷偷打听的哎哟,我听说他侄子是个小帅哥呢,梨梨也偷偷打听小帅哥啦”
“才不是”
姜梨气鼓鼓的,总觉得爸爸的调侃不对劲,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是什么。霍叔叔的侄子不是小帅哥吗她脑海里浮出霍晋朝那张病态苍白却轮廓冷峻、五官昳丽的脸。这肯定是违心话。
她不是偷偷打听霍晋朝吗当然是,她好想快点快点和朝朝哥哥见面。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反驳竟然无处落脚,只好憋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梨梨想和他一起玩他真的很聪明很聪明,以后会发明很多专利,成为很有名的科学家”
“啊,是吗”姜教授有些惊奇,又开始感兴趣,“真这么厉害的小孩,岂不是把你比下去了”
“梨梨不怕被他比下去。”她认真地说。
“他就是特别厉害,比我还要厉害,甚至以后会比爸爸还要厉害。”
“他会是最有名的科学家,站在最高的颁奖台上,实现所有人都没有实现过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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