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辛余墨就不愁了, 因为法场那场戏就要拍了。
而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张导演的意思是今天把这场群戏拍完了，接下来他们就要去另一个地方进行拍摄了, 刚好赶到过年，可以给全剧组放两天假回家去除夕过大年初一, 初二再一起赶到到另一个拍摄基地去继续工作。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今天这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场戏, 拍完大家就可以赶回自己天南海北的家里去啦。
整个剧组的人都挺激动的。
早上辛余墨一去就看到工作人员们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这段时间一直在剧组里日夜不停地忙碌, 大家都累坏了,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就算只有短短两天，大家都难免兴奋。
他们在积极地做准备，辛余墨则赶紧去准备化妆做造型换戏服, 然后等着其他人来了进行排演。
这是一场要动用到数百群众演员的群戏。
因为剧中戚大将军是率军多年的老将军了, 曾经打过大大小小的无数胜仗，黎民百姓都知道他, 他行刑的时候法场附近是站满了人的, 从刑部大牢到法场的路上也全都是送他的百姓。
这就需要用到大量群演。
然后法场上的衙役们、刑场上的刽子手、监斩官以及他的护卫们……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人数非常多。
按照剧本里写的，戚大将军行刑这天, 一直打雷闪电最后还下起了暴雨，倾盆而下的大雨遮盖掉了前来送行的百姓们和戚靖柔的眼泪。
今天影视城的天气阴沉沉的, 但始终没有下雨，天气预报里今天影视城本来也是没有降雨的，就算真的下了冬天这边基本很少见到大雨。
所以剧组早早地就预约了好几台多功能洒水车等着今天用。
辛余墨看到来的人越来越多, 光是群演的戏服就用掉了一大堆，片场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起来，她就隐隐约约明白刘康那句话的意思了。
但真正开拍时，拍摄的艰难程度还是超出她的想象。
这一场群戏的参演人数实在太多了，人一多就会容易出问题，不是这个人出点什么错就是那个人哪里不对了要重来。
张平海拍摄经验丰富，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场面，所以虽然剧本里写的戚绩行刑是在正午，但他还是经过两次排演之后早早地就直接开拍了。
果然像预料的那样开始频繁NG。
如果是粗造滥制的某些电视剧的话，穿帮镜头不严重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但《平戎策》显然不是，它是奔着口碑、奔着拿奖去的精品历史剧，张平海的眼里也不容沙子，他在摄像机后看到有什么问题就会直接举着大喇叭喊NG。
排演都磕磕绊绊的，到正式开拍更是惨不忍睹。
反反复复的NG，光是刘康上了囚车到法场这一段路，就拍了好几个小时。
他穿的囚衣只有薄薄的一层，几个小时下来冻得手脚都快没有知觉了，幸好在囚车里不需要他做什么动作。
辛余墨在旁边看着就觉得他们好辛苦好辛苦——刘老师已经五十多岁了，身体本来就不那么硬朗，这么冻着，一会儿还要“下暴雨”，他怎么受得了？
她就默默地让小方去把给她准备的暖宝宝贴拿来，还翻出了刘康不拍戏的时候穿的羽绒大衣，每次大喇叭里一喊NG，场务给囚车里的刘康送热的姜茶，她就找刘康的助理抓紧时间给他腿脚身上都换新的暖宝宝贴，羽绒大衣也是能多披一会儿是一会儿。
看大家忙不过来，辛余墨就自己动手去给老人搓揉手脚，他脚上穿的也是古代的单层布鞋，脚脖子和一半的脚背都露在外面，完全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然后很快就继续开拍、继续NG。
辛余墨有点不明白——这反复的NG下来，看起来最辛苦的是场中穿得最单薄的刘康老师，他怎么会说她拍完这场戏可能打退堂鼓、不想再做演员了呢？
囚车终于进了刑场，带着枷锁的戚绩被压上邢台，拿着大刀的刽子手就站在旁边，满身横肉，身形魁梧，面无表情也照样带着几分凶煞之气。
辛余墨这时候就要拎着一个食盒冲进刑场里了。
本来还被拦在外围不允许她上邢台，差点跟人动起手来，最后是监斩官发了话才给她放行。
剧本里，此时午时将至，暴雨如注，打的人几乎睁不开眼。戚靖柔其实心里已经知道父亲大概是救不回来的，再加上她没有动手之前也不能被人看出端倪，台上监斩官一发话，她就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一路膝行至邢台上父亲的面前。
这一段有她和监斩官、还有戚绩的近景，有现场兵卒的阻拦、还有监斩官发话，以及围观百姓们看到戚将军独生女来送父亲时忍不住发出的呐喊。
很不好拍。
辛余墨在一旁看着刘康坐在囚车上刑场的那一段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真正开拍以后，她戴着头套穿着古装戏服拎着食盒冲进刑场被阻拦、然后放行，这端端的一段就因为洒水车洒水角度不对、有两个群演脸色不对、动作不对……等等原因，被NG了十来次以后，她才知道辛苦在哪里。
外围的几台多功能洒水车已经开始作业，摄像机前的所有演员都被淋得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由于马上就要继续拍摄，也不可能换衣服什么的，NG以后她们这些大冬天里被冷水浇得透心凉的人就只能喝一口热姜汤就要继续准备继续拍摄。
好不容易这一段过了，辛余墨跪地膝行到邢台前父女终于相见时，剧本中围观群众们见到这一幕开始不由自主朝着他们父女俩发出喊声，从杂乱无章到逐渐整齐。
需要拍摄群演镜头，就又开始NG。
辛余墨因为是异能者生出来的小孩，天生体质比普通人强很多，但她也还是个人，大冬天里雨水浇得时间久了以后她也会冷的。
更不要提衣着单薄、全程双臂被缚在身后、跪在地上的刘康了。
期间也因为他和辛余墨的脸都被冻得乌青、唇色惨白而NG过两次。
说台词的时候冻得控制不住身体或者是声音哆嗦了就立刻又被喊NG。
反反复复的NG，不要说浇着冷水的演员们身体受罪了，心理也有些受不了，就连一遍一遍重来的工作人员们压力也很大。
这场戏要是不能过，那些租来的洒水车、这一天请的这么多群演，经费全都白白燃烧了，假期肯定是没了，就算明天是大年三十也得继续拍摄赶进度——因为多在这里耽误一天，就要多给影视城一天的租金，每一天都是一个很高昂的数字。
大家午饭也顾不上吃，就反反复复的拍。
一直到这一场戏彻底结束，辛余墨她们足足被冷水浇了三四个小时。
刽子手手起刀落，戚绩尸首分离，戚靖柔为父亲收敛了尸身，小小的身躯在暴雨中徐徐消失在街角。
辛余墨从来没有听过那么美妙的声音。
大喇叭里传来一个“过”字，洒水车立刻停了，所有外围的工作人员都冲了进来。
小方冲到她面前一边用大毛巾给她擦头脸一边连声问道：“墨墨你还好吗？能不能动？赶紧去擦一擦身上的水换衣服咱们回去洗个热水澡吃点药……”
辛余墨因为剧情需要双眼通红，拍完了两只眼睛也还是红通通的，看起来有点吓人。
不过她人倒是还清醒着没有冻僵，任由冲上来的工作人员搀扶着她到了化妆间里去取掉头套换下戏服。
小方全程心疼得不行——从她成为辛余墨的助理开始，哪有见过辛余墨这样狼狈的时候？
手脚都是冰凉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两只眼睛红得吓人。
擦干身上换了保暖的羽绒服出来，小方一边给给她擦头发一边监督她继续喝姜汤，嘴里也说个不停：“墨墨你当初是看了剧本以后选的戏吗？为什么挑了这个啊？这也太可怕了！刘老师已经发烧去医院了，你要是感觉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赶紧告诉我，咱们及时去医院，可不能拖出大毛病来。”
辛余墨换好了保暖的衣服，连喝了几大碗热腾腾的姜汤以后，身上渐渐又温暖起来。
听着小方说完，她摇了摇头，脸上还露出一个笑容来：“我看了剧本挑的，不过当时没有想到那么会这么辛苦……”
“那以后挑剧本可要再仔细一点。”小方说着说着擦头发的动作停了，她看了看周围，弯下腰对着辛余墨的耳朵小小声地说道，“要不我们不拍了？你又不是什么主要角色，总共也没多少戏份，还要被这么折磨……”
辛余墨不等她说完就收敛笑意叫了一声：“小方姐。”
小方停了下来。
辛余墨又认真地说道：“拍戏是很辛苦很累，今天也确实很折磨人，但是我觉得还是很有意思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小方忍不住说道：“寒冬腊月被冷水浇的体验吗？”
“嗯。”辛余墨点了点头，“我觉得拍戏很有意思，这场戏以后播出了我看到的时候肯定会特别有成就感的，因为这是我的辛苦付出得到的成果。”
“我很开心自己选了这部剧，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上拍戏了。”
小方忍不住问道：“因为今天这么辛苦，你反而喜欢上演戏了？”
辛余墨脸上带了笑容，语气认真地说道：“嗯，这种许许多多的人齐心协力为了一幕戏付出的感觉很好。”
小方：……这一刻她竟然不觉得墨墨是个小姑娘了？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很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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