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听到这话,沈妄顿了顿,接过名片,名片上用烫金字体刻着顾衡的名字跟联系方式。

    正反面都看了一遍,沈妄抬眸看向顾衡,唇角勾起一道玩味的笑:“我跟夏黎是竞争对手,要是夏黎知道了,你说他会怎么想?”

    “夏黎没那么小气。”

    想起夏黎临走前那句“别为难沈妄”的话,顾衡似暗礁般幽沉的目光无声地落在了沈妄的脸上。

    这次,他是专门为了沈妄而来。

    只听他用低沉而缓慢的语气道:“有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沈妄不知道顾衡到底有什么意图,也不想知道,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淡淡道:“那就谢谢顾总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跟顾衡点了点头,沈妄毫不犹豫地转身,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本想打车回去,突来的烦躁沈妄临时决定坐公交车,以往心情不好时,他就会挑个靠后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小半天,等到到站下车,他烦闷的心情就会好很多。

    顾衡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这时秘书上前提醒:“顾总,下午的会议已经推迟了两个小时了,您看——”

    “回公司。”

    顾衡收回目光,弯腰上了车。

    车子平缓地驶出,车内安静无声,顾衡坐在车后座,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经过最近的公交站牌时,原先模糊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只见青年站在公交站牌下,低头盯着手里的名片,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嘴角,迈开长腿往一旁的垃圾桶走去。

    “停车。”

    顾衡启唇。

    黑色的奥迪突然停下,沈妄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然后就对上了车上顾衡投来的目光。

    沈妄顿了顿,直起腰,脸上没有被抓包的慌乱,随手地把手里的名片揣进兜里。

    “顾总,还有事吗?”

    “上车吗?”

    “谢谢,我坐公交就行了。”

    顾衡并不强求,没什么意味地笑笑,吩咐司机:“ 出发吧。”

    车子重新发动。

    顾衡头枕在椅背上,双目微阖闭目养神,脑海里不经意浮现刚才的那一幕,他阖上的眼睫微微一动。

    沈妄最终还是没把顾衡的名片扔了。

    都被撞见了还扔就没意思了,随便放到哪个角落积灰好了。

    上的这辆公交车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仿佛一个老旧的机器,吱嘎吱嘎地运转着。

    公交车上人不多,沈妄坐在了倒数第三排右侧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车窗洒下,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沈妄半眯起眼,看着窗外倒退的树影,在公交车的颠簸中,不知不觉困意袭来。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他刚打赢一场比赛,坐上了直达大学城的公交,准备去看望在A大医学系念书的江宴。这场比赛他的对手是T国知名拳手,赢得艰难,嘴唇破了,左眼挨了一拳,眼睛肿成了熊猫眼。可能是他这副衰样,像刚干完架回来,乘客来来去去,他旁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的。

    面对周围人异样的眼神,沈妄浑不在意,低头用冰块敷眼。

    直到有人坐在了他旁边,出于好奇,用没受伤的右眼瞟了一眼,然后就跟来人的目光相对。

    沈妄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并准确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男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容春生。

    本以为男生应该不记得他了,没想到他笑了笑,道:“我记得的。”

    容春生说除了在江家见过他之外,他还在学校见过他很多次,有去看过他打篮球。沈妄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们聊了下各自的近况,从容春生口中得知,他跟江宴同一所大学,不过不同系,两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容春生问沈妄现在在哪儿上学,沈妄含糊说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加入了拳击俱乐部。

    容春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疼吗?”

    “还行。”

    明明左眼肿的睁不开了,有透明液体不断从里面溢出,偏要装作没事的样子。

    因为觉得有缘,车还没到站,两人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之后当朋友一样相处,沈妄有比赛,会邀请容春生来观看,双方都有时间的话,会一起看电影看球赛。

    那时沈妄已经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他也没觉得喜欢同性就见不得人,慢慢的,他知道了容春生更多的事。

    比如他是私生子,从小跟着母亲生活,再比如,他母亲做皮肉生意,容春生从小就见到各种男人出入母亲的房间,受尽嘲笑跟白眼,后来亲生父亲找到他,生活比以前好过了一些,不用挨饿,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跟其他人一样体面地生活。

    沈妄从来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看上去干净美好的少年,却有着那样不幸的童年。

    那一刻,沈妄对容春生多了一丝心疼。

    当他开始心疼一个人,想要抚平对方心底的伤痛,他就知道,他喜欢上了容春生。

    也许,在初见时,喜欢的种子就在心底生根发芽,等长成参天大树时,沈妄就跟容春生表白了。

    他找到容春生,忐忑地告诉他他喜欢他,本以为会被拒绝,男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笑了,他说:“好巧,我也喜欢你。”

    ……

    沈妄这一觉睡得迷迷瞪瞪,还坐过了一站。

    回去前顺便拐去附近的生活超市买了点菜。

    他活得比较糙,平时就随便吃点,晚饭在拳馆解决,也不知道江宴晚上都吃什么,他看冰箱依旧是空的。

    江宴下班回来,就听到厨房响起咚咚咚剁肉的声音。

    愣了愣,放下公文包,两腿自发地走去厨房,远远就看到青年站在砧板前,高高扬起菜刀,菜刀上还挂着块鸡肉。

    沈妄那个悔啊,早知道买菜的时候让人把鸡肉切好了。

    他把菜刀上的鸡肉放回砧板,然后调整了下手势,又是砰的一声,菜刀滑进肉里,碰到了骨头,沈妄继续用力,终于连肉带骨地切下来一块。

    “做菜呢?”

    温和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妄扭头瞧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江宴,点头,“想炖个鸡汤。”瞥了眼砧板上横七竖八的鸡肉,有点赧然。

    “要帮忙吗?”

    “不用。”

    “还是我来吧。”

    江宴把袖子往上挽了两道,打开水龙头下洗了洗手,随后接过沈妄手里的菜刀,把鸡胸朝下,从鸡脖子到鸡尾沿脊椎一侧切开。

    同沈妄用蛮力剁肉不同,江宴切起鸡块驾轻就熟,从容不迫,沈妄在一旁看得惊叹连连,他知道江宴以前是医学生,学过解剖,切一只鸡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等江宴把鸡切好块,沈妄想接手余下的工作时,江宴阻止道:“我来做就好。”

    沈妄知道自己的厨艺水平,没有坚持,站在一旁,看着江宴等水滚后放入鸡块汆烫一下,捞起后用清水把鸡块冲洗干净。沈妄不好干站着,就给江宴打下手,把当归黄芪枸杞给洗了,之后拿个刮刨把胡萝卜去皮。

    等厨房没他事了,沈妄就去把衣服洗了。

    本想顺便把江宴的衣服洗了,没找到一件,只能作罢。

    江宴厨艺很好,鸡汤炖的鲜香四溢,鸡肉软滑鲜嫩,另外炒的香菇炒青菜跟鱼香茄子味道都不错。

    沈妄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两大碗米饭,饭后自觉把碗洗了。

    算算时间,衣服这会儿应该洗好烘干了,江宴便去了洗手间,把洗好的衣服取出,视线不经意扫到了什么,他顿了顿,抬手捞起那张薄薄的名片。

    名片上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

    江宴盯着看了几秒,不动声色地放回原位。

    沈妄哼着歌,把洗好的碗用清水过两遍。

    他五音不全,只能瞎哼一通,哗啦啦的水流声中,隐约听到江宴说:“衣服我放你床上了。”

    “谢了。”

    “对了,今天的广告试镜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

    沈妄抬手关掉水龙头,水流声顿止。

    把洗干净的碗放到碗柜里,沈妄擦干手走出厨房,走了几步,看到江宴手里拿了瓶红酒跟两个高脚杯。

    江宴冲他摇了摇手里的红酒,“陪我喝两杯?”

    沈妄道:“好啊。”

    他今天跟拳馆请假一天,晚上不用过去报到。

    端着高脚杯坐在二楼的茶座旁欣赏了会儿月色,闲聊间,沈妄听江宴提起了顾衡跟夏黎:“两人的关系,在圈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他们在一起好像挺长时间了。”

    “嗯,我知道。”

    六年前就知道了。

    望了眼夜空中被云层挡住的那轮月,沈妄仰头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微涩的酒液顺着喉道流入胃里,可能是喝不惯红酒的缘故,沈妄只觉得胃部痉挛了一下。

    江宴端起醒酒器,往空了的高脚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红酒,轻声提醒:“慢点喝。”

    沈妄垂眸盯着酒杯,笑笑:“嗯。”

    他第一次喝红酒就是江宴教的,江宴酒量不好,不过从小跟着江父出入酒会,酒桌上的礼仪还是知道的。那时他刚进入娱乐圈,参加晚宴少不了要跟别人推杯换盏。

    想起往事,沈妄微微半眯起眼,端起红酒抿了一口。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江宴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SH总裁的声音,江宴安静听着,目光悄然在沈妄的那双好看的眼睛上流连。

    在沈妄望来时,江宴弯了弯眼,冲他微微一笑,用英文在电话里道:“我知道了,你直接问顾衡肯出多少,我会在他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十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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