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彦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江觉说，几次欲言又止，眼睛一瞥，看到旁边坐着的林青禾，临到嘴边的话便噎了回去。
这应该是史上最简单的教学体验，林青禾和祁彦两个人的成绩都很好，就连他们口中所说，被称为短板的数学方面，也是一点即透，教起来丝毫不费力，大多时间看起来，江觉更像是在监督他们写作业。
饶是如此诡异的模式，却意外的没有一个人出声喊停。
江觉乐得清闲，摸过来放在旁边的漫画书，继续朝下看。
祁彦淡淡看了眼他手里的漫画书，再抬头看向他时，目光中带上点鄙夷的意味。
江觉沉浸在书中，浑然不觉。他看书很快，几秒钟便要翻一页，一本接近两百页的漫画书，很快便看完。他出去借新书，单间里只剩下林青禾和祁彦两人。
林青禾埋头认真算题，忽然对面传来一道微冷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握着笔的手顿住，抬头看见祁彦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等待她回答。
“就像江觉哥哥说的那样，他也辅导我的数学。”林青禾道。
“哥哥？”祁彦缓缓重复这两个字，语气中带上一丝冷嘲，“你哥哥不姓林，而是姓江？”
这种吹毛求疵故意找茬的问题……
林青禾把笔放在桌上，耐着心回答：“他是我哥哥的大学同学，这样的称呼，请问有什么毛病吗，祁彦同学？”
她着重点明“同学”这个关系，暗示他管得太宽了。
然而祁彦似乎并没有意会到她的深意，脸上冷硬的表情有一丝松动，诧异地追问：“所以他住在你家，是因为你哥哥的关系？”
林青禾保持着最后的耐心，礼貌解释道：“江觉哥哥家在外地，暑假住我家，方便他们一起兼职。”她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住在我家？”
祁彦薄唇紧抿，没有回答。
江觉回来时，见两人大眼瞪小眼，轻笑了声：“我前脚刚走，你们两个就要打起来？”
他一手拿着两本漫画书，另一手拎了两杯奶茶，把其中一杯递给林青禾。
林青禾欢喜接过，温暖的热意从手心传递到身体深处。
“谢谢江觉哥哥。”
“这里冷气开得足，喝热的，也不会觉得烫。”
祁彦忽然感觉，对面女孩的笑脸有点刺眼。他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墙壁，大半个身子转过去，近乎于面壁。
物体在桌面上滑动的声音，传递到耳朵里。
祁彦依然没有转过头，眼角余光瞥到一杯奶茶推到自己面前。
“这个给你。”江觉说道。
祁彦梗着脖子，没有转过来头，语气冷硬地说：“我不喝热的。”
江觉轻轻挑了下眉，缓缓伸出手臂：“既然你不喝，浪费就可惜，那么只好我……”
他话还未说完，祁彦忽然转身，伸出双手把奶茶护在怀里，像母鸡护小鸡仔那样。总是波澜不惊的声音里，带上几分着急：“给别人的东西，怎么可以要回去！”
这时他才看清江觉的动作——
那伸出去的手臂，懒洋洋地搭在漫画书上。
目标并不是他怀里的奶茶。
原来刚才，他不过是在诳他。
怀里冰凉的温度贴近脸颊。
凉丝丝的，很舒服。
祁彦皱紧眉头，摘下冷漠的面具，脸上出现几分少年气的愤怒：“你骗我？”
这哪里是什么热奶茶，这温度分明是加了冰！
江觉轻轻挑了下眉，漫不经心道：“我有说过，你这杯奶茶是热的吗？”
祁彦：“……”
“那你究竟喝，还是不喝？”江觉问。
祁彦感觉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半晌，他用最强硬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喝。”
“噗嗤。”林青禾忍不住笑出声。
对面冷冷地看过来。
林青禾忙摆手：“抱歉，奶茶太好喝了，忍不住开心。”
祁彦：“……”
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两人逼疯。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就算三人仍是很少说话，却不像之前那般沉闷。
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九点，学习时间结束。
“你们两个成绩不错，想要提高，瓶颈反而比别人更难突破，必须得基础的东西打扎实，再朝外扩展。”江觉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对祁彦说道，“加我微信，晚上我整理知识点脉络和习题发给你，做完明天带过来。”
祁彦淡淡看他一眼，扯过来那张纸丢进书包，表情很酷地朝外走。
林青禾咬了咬唇，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记下爱豆的微信号，纸就被祁彦拿走了，真是可惜。
见她瞅着祁彦的背影发呆，江觉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打断她的视线。
林青禾慌忙回神，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轻声喊了句：“江觉哥哥。”
“嗯？”江觉淡声应着。
“为什么只给祁彦整理习题？”为什么只让他加微信？
江觉靠在椅子靠背上：“我就住在你对面，整理好了习题，直接给你就是。”
“也是。”林青禾声音越来越弱。
从前庆幸的事，如今却成了绊脚石。
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确实没必要特意加微信交流。
“不过，”江觉道，“如果你需要电子版，也可以发给你。”
“若若应该会需要电子版。”林青禾平静道。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攥紧手指，才勉力维持面上的淡定。
最终，她打着帮闺蜜要学习资料的旗号，顺利加上爱豆的微信。
昵称只简简单单一个“觉”字，很符合江觉干净利落的性格。
图书馆距离林家所在的小区很近，两人步行朝回走。
路上有不少夜间散步的小情侣，他们两个混在其中，没有丝毫违和感。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江觉并肩压马路。
夜风微凉，吹在身上很舒服。
江觉随意问道：“你和那小子是初中同学？”
林青禾明白他在问祁彦，点点头：“没错，我们初中三年同班。”
“他一直是这种别扭的性格吗？”
“我们虽然是同班，可是平时接触不多，在我印象里，他是那种话很少的人，平时在班里也不争不抢的，佛系得很。”
“佛系？”江觉翘了下唇角，“我看他玩的那伙人，可没有一个佛系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林青禾直言道，“我也很意外，他竟然会和李陌那群人一起。”
江觉长眉微蹙。
林青禾小心翼翼地问：“你好像很关心祁彦？”
江觉眉心舒展开，恢复平时散漫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他很像我一个亲戚家的弟弟。”
“亲戚？”
“嗯，很重要的亲戚。”
……
祁彦回到家，门一打开，迎接他的是漆黑一片的客厅。
轻手轻脚换好拖鞋，在黑暗中摸索着朝卧室方向走。
祁雪的卧室门敞开一条缝，灯光从缝隙打在祁彦脸上，有点刺眼。
适应了几秒，祁彦看清卧室里的人还没睡，虽然并不抱希望她是专门等他回家，心里仍是欢喜。
“妈妈”两个字还未喊出来，卧室里的祁雪换了个姿势，侧过身来，露出捧在手心里的照片。
她长得很美，年近四十，脸上却找不到一丝皱纹，瞧着不过二十七八。与那美丽的容貌相比，她的表情显得十分扭曲，像是哭，又像是在笑，目光上一秒还蕴满缱绻的情意，下一秒就掉落下泪珠，情意成了刀割一般的恨意。
饶是见过无数次这个画面，祁彦仍是被深深地震撼，扶在门把上的手止不住颤抖。
倏然，祁雪转头看向门口，美丽的眼睛像两只蝎尾，精准锁定一门之隔的儿子。
“过来，阿彦。”
她朝他招手，语气温柔得像一块海绵。
能把人活活闷死的海绵。
祁彦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祁雪一把抱住已经比自己高的儿子，像是安抚婴儿似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睛半睁半闭，恍恍惚惚地念叨着：“妈妈的彦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空气安静得压抑，只有她一下接着一下，拍在他后背上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竟像铁锤狠狠砸落。
胸腔里传出来的闷哼回荡在耳边，两人对此都浑然不觉。
祁雪陡然睁开眼，美艳的眼睛里蓄满泪水，看祁彦的目光，恨不得把他重新塞进肚子里。
对于母亲怨念的目光，祁彦如视无睹，心脏一分分结冰，眼睛死死盯着照片里男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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