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明听着应该是要保护自己吧?可是为什么她听在耳中瘆得慌呢?
“皇上……”云浮月硬着头皮道:“大可不必。大梁律法齐全, 犯了什么罪让那些专门负责的官员去审就是了,没必要劳您动手。”
没必要, 您这样屈尊审问犯人实在是没必要啊,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做了,那还要判案官员、刑狱酷吏干什么……国家也不能白白花银子养着那些官员呀。
“哼, 朕心中自有计较。”晏昭生冷地瞥过她, “朕想杀的人,自然亲自动手更显诚心。”
“那、那就查吧。看看是不是表妹故意为之。”云浮月说着皱起眉头,“看她的反应,或许真是她做的……”说到这里,她摇摇头,“罢了,不说了, 现在提起那事我还心慌。皇上,不如我们回宫休息吧。”
晏昭似笑非笑看着她, “不再去同容公子叙叙旧么?”
“不了不了。”云浮月一摆手, 也不管什么尊卑有序了,赶紧开溜,她再多待一会恐怕表弟说出得话会越来越吓人。
见云浮月落荒而逃,晏昭冷哼一声,“溜得到快,是学聪明了不少。”
*
清凉宫真是舒服啊,不然怎么说先皇会享受……原来这行宫里还塞满了年轻貌美的婢女,不过晏昭登基后, 把那些女子全部遣散出宫了,如今宫中仅剩下几个年迈的太监和洒扫的宫人,显得更加清净舒适。
云浮月住在清凉宫的明月宫中,这依旧是中宫居所,故此和昭德宫差不多配饰,就是内房的颜色纹饰更清淡素雅,不显得过于沉重。
明月宫早就打扫好了,云浮月进了门,便准备睡午觉,今天真是吓死她了,连午饭都不想吃。
桃红有些担忧,“小姐,什么都不吃也不行呀。”
“桃红,你不知道……”云浮月把糯米团子一般的小白猫抱在身侧,叹口气道:“之前你不是去膳房喂猫儿去了么?那在那当儿,一只恶犬冲出来,看着就是要咬我的!吓死我了……”
桃红听到这话也吓坏了,“小姐,您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表弟当时就把那恶犬杀了。”云浮月说着伸出手,“就这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咬破了一点,已经不太痛了。”
她垂眸看着手上细微的伤口,那伤口如今已经结了一个深红色的小痂,估计再过一会就能痊愈。
云浮月端详了片刻,目光逐渐柔和下来,“说起来,今天可真的要谢谢表弟了,要不是他,没准儿我已经被咬死了。”
“哎呀!让奴婢看看!”桃红心疼的要死,她忍不住吹了吹云浮月的伤口,“很疼吧小姐?天杀的恶犬!不过,不对啊小姐,这宫中怎么可能会有恶犬?更不可能有恶犬隐匿着暴起伤人吧?会不会……是什么人行刺?”
“你说的不错,今天这事情的确蹊跷得很,或许……真是邵姿箐对我下手了。”云浮月叹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可就太蠢了,我当初是为了她好才不让她嫁给表弟的,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桃红当时不在场,故此一头雾水,“什么?”
“不提了,我睡了。”云浮月侧过身去,把猫儿抱在怀里,轻声呢喃着,“和我一起睡吧?团子?”
白白的、绒绒的……像个团子……
看到自己主子的懒样子,桃红无可奈何地去拉住了帘子,不让外边的阳光打扰云浮月的美梦,“娘娘,奴婢给您盖被子。”
于是,一人一猫很快进入梦乡,这一觉十分香甜,等再睁开眼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
因为午膳不曾用过,所以云浮月一起来便觉得有些饿,她拿过最喜欢的奶香糕来,自己吃了几个,然后又喂了团子几个。
团子很喜欢这东西,它吃到兴起,忍不住两只小爪子抱住,拧着小脑袋舔舐起来。
“怪道人都说小馋猫呢。”云浮月眼底尽是笑意,她垂头注视着团子,指尖轻揉小家伙的下巴,“好不好吃呀?”
团子不明白,它喵喵叫了两声,然后便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夏日炎炎,人便忍不住发懒,云浮月撸着猫儿,看太阳开始西沉,不禁喃喃一句,“也不知这会子表弟在哪,一整个中午都不见人”
说来也赶巧,就在此刻,晏昭正好踏进了宫室,他听到这话先是顿住,然后笑了笑,“表姐念叨朕呢。”
“表弟。”看到晏昭,云浮月有几分欣喜,她坐起身来把团子放在膝头,“表弟吃过了吗?我这里有牛乳膏。”
“今日表姐不搞那套虚礼了?”晏昭说着,目光在团子身上游离了片刻,那家伙看到晏昭,忍不住蜷缩起来,直往云浮月怀里钻。
听到表弟的语气实在算不得友好,云浮月很有眼色地赶紧抱起团子,准备给晏昭行礼。
“罢了。”晏昭制止了她的动作,“表姐便是喜欢做这些表面功夫。”
“臣妾恭迎皇上。”
她还是见了礼,但是这一次,也不知怎么,总觉得表弟比以往顺眼些了,这么想着,云浮月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宫规森严,这是应该的。臣妾刚刚僭越了。”
晏昭冷哼一下,然后瞥一眼云浮月,神情带着些讥笑,“今日伤着了吧?伤哪了?让朕看看。”
“已经结疤了。”云浮月说着举起手来给晏昭看,“不碍事了呢。”
她的双手原本一直在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猫儿的脑袋,但是这会又毫无征兆地突然离开,这使得正被云浮月软绵绵的柔荑挠得舒服的团子十分不满,它不依不饶、哼哼唧唧地拿小脑袋蹭云浮月的胳膊肘,想让云浮月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晏昭看到了,他眸色阴沉地刮过猫儿,仿佛在给什么无声的警告,那眼光仿佛刀刃,顿时,机敏的团子有所察觉,便赶紧埋在云浮月怀中,再也不肯出来。
“这小东西……真有意思……”云浮月说着低下头自言自语,眼底带着宠溺的笑意。
“表姐,手伸出来。”晏昭的声音突然响在了耳畔,惊得云浮月的身子往旁边歪过去,“皇上——”
表弟真是的,不声不响就坐在了自己旁边,这不是想把人吓死吗?
“上药。”晏昭的声音不容置疑,他拉过云浮月的手。
“都已经结疤了,没事了。”云浮月婉拒着想抽回手,她笑了一下,“对了庭欢,今天的事……谢谢你。”
她也是今日发现的,表弟虽然阴郁暴戾,但对自己一直很好,其实,这个世上比表弟可怕的事情,要比自己想象的多……说白了,晏昭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害怕的。
然而这一点,那些今日被他震慑住的女儿家们不会明白的。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活过两世的人才懂。
“若不是你,我恐怕凶多吉少。不过,表弟放心吧,真的只是一点点小伤,我也没有那么娇弱。”
云浮月说着想用力想抽出手,但是晏昭却死死攥着不肯泄力,他神色莫测,却带着傲慢,“既然想谢朕,那便要听话。”
这……行吧,不就是上药么,这些事情上拗不过表弟的,依了他也无所谓……
于是,晏昭打开了捏在手心的药罐,只见他细长的手指轻柔沾了一点子洁白油润的药膏,然后再慢慢在云浮月的伤口处打着圈,使那膏药融化在肌/肤上。
云浮月一直注视着晏昭,她突然发觉,表弟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就比如现在打圈涂抹膏药,他似乎刻意把每个圈画得一样大、一样圆。
“盯着朕看什么呢?是还想要闯什么祸?”晏昭动作轻柔,只不过那语气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透。
同晏昭不一样,听到这话的云浮月笑眯眯地,欢快又轻松,“我哪想闯祸了?就是看表弟好看,特别好看!”
“哼、巧言令色。”晏昭虽然这么说着,但是那手底下的动作好像顿了顿,就连圈儿好像也画得不那么相似了。
“不过,皇上今日可真是神勇。其实……您不知道的,今天我、我真的吓坏了!看到那么大的猛兽向我扑过来,我只觉得心都要飞出去了、臣妾还真的从没这样怕过,就连父亲造反那日,我都没这么怕过……”
“哼、朕看表姐是得吓唬吓唬。”晏昭说着话,动作却愈发轻柔起来,“不然,表姐这根藤蔓,还不知道该依附着谁呢。”
这问题云浮月熟悉极了,她赶紧精准地拍马屁,“当然是皇上了,这还用说么?臣妾早就知道了。”
“算你识相。”晏昭说着,冷冷地翻起旧账,“不像原来那样愚蠢,明明朕松手就会摔在地上,却还固执的不肯求朕。”
再说下去恐怕又要出大问题,云浮月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招了吗?”她原本就是想随便问问,但说着说着,云浮月忍不住认真问起了邵姿箐,“皇上,她、你们审了吗?”
听到表姐问起那个罪人,晏昭眯了眯眼,“自然审完了。”说着,晏昭又厌恶地皱眉,“她也当真是个废物,不过两下,就什么都招了,许多花样儿都没来得及尝到呢,实在可惜。不过,这人倒也老实,说了都是自己做的,只不过这点子么……是邵梓砚出的。哼、这个邵梓砚、朕已经让人去抓了,绝对饶不了他。”
说到这里,他又长叹一声,“可惜啊、朕今日都未曾尽兴。但愿邵梓砚,能撑得久一些……”
听了这些话,云浮月不由得干咽一下,然后努力做出不害怕的样子,“表弟,其实,那个没什么好看的……你是不是不知道,看看戏听听曲儿什么的、都挺不错的……你若是有兴趣,要不哪天,我带你看?”
“那些个有什么意思?”晏昭舔了舔唇,他音色蛊惑,“没有血的香味,那还不是死气沉沉的。”说着他阴森森对着云浮月笑了笑,“表姐知道么,只有那些有生气儿的东西,剖开之后才有血液流出来,若是死了,哪怕是刚刚死的,也什么都流不出来。所以,细细切开细腻的肌肤,是感受生命最完美的方式……”
他怎么会这样想?!云浮月的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竭尽全力劝道:“表弟,你这想法可不对,看看戏、听听曲,这些人多的地方,全都是生气儿、都很热闹的。还有,表弟有时候也可以想想,若是有人那样残忍地折磨你,你该多么痛苦?将心比心,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晏昭听到这话,竟即刻反问道:“表姐怎就以为,庭欢没有让人如此‘侍候’过呢?”
突然,那人对着云浮月,露出一个温柔若水的笑容,“让朕想想……啊、那是很久以前了~母亲抛弃我后,我饿急了,曾忍不住偷拿过一家店的两个馒头,表姐不知道,当时那摊主逮住了庭欢,可是好一顿毒打呢。”说着,晏昭伸出左手,“表姐看到了么?”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就连指甲也干净好看,那是一双非常完美的手。
云浮月并未看出异样,顿时便觉有些奇怪。
正当她想出声询问的时候,却又看到表弟这幅温柔到不太对劲的模样,当下,云浮月只觉得自己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若她猜得不错,表弟接下来说的,肯定是很可怕的事情……
半晌,她终于问出了声,“什、什么?”
“这食指、无名指的指甲盖,也是那个时候新长出来的。”
是了,仔细一看,这两个指甲盖的颜色的确比旁边的更显粉嫩。
难道、难道表弟说这话的意思是——
听到云浮月惊呼一声,晏昭便点点头,“是呢,是那个摊主拔的。”他说到这里居然轻笑起来,“表姐不知道、那滋味儿美妙极了……疼痛之余,似乎还有千万虫蚁噬咬着心口,让你不得安生……”
说起这些事情来,晏昭看起来似乎兴致勃勃,也就是在这一刻,云浮月的心头突然涌上了无限悲凉,她轻叹一声,然后,她伸手抚上了晏昭的无名指。
“很痛吧……一定很痛吧……”云浮月的双眸里闪着泪光,她不敢闭上眼,唯恐泪水决堤,“那人真该死、大梁自有律法,怎么轮到他来行私刑?还有,表弟可是皇子,他、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皇子?”晏昭冷哼了一声,“表姐或许不知,先皇甚是淫/乱,与他有过一夜春/情的女子不在少数。更何况,那人当初乃是微服私访,故此,我母亲并不知道他是皇帝,自然的,我也不知。”
顿了顿,他继续道:“后来,舅父在民间搜寻有用的棋子,然后很快就选中了朕。也就是那个时候,朕才知道朕的父亲是何人……也就是那个时候,朕答应了舅父的要求,所以,云大人才会力促接朕回宫。”
说到这里,晏昭眉目愈发阴沉起来,“若不是对舅父有利用的价值,那么……朕将永远不可能回宫。”
云浮月听了半晌,她咬了咬唇,“不、不是这样的,因为表弟是云氏之后,才能被接入宫中。说白了,这原本就是表弟应得的!”
“是吗?”晏昭恶意地笑了笑,“那表姐就错了。其实,先皇流落民间的皇子不少,不止朕一人。不过那些都让舅父料理了,所以、他们才无法进宫。也因为此……才用不着朕再费心出手。说来说去、还是得感谢舅父啊。”
“这……”
云浮月知道晏昭是由父亲带进宫里的,而且的确可以说是父亲力促。
因为她记得,表弟当天滴血认亲成功后,便直接上了皇谱,速度快得令人不可思议。不过,这一切虽然稀奇,倒也合情合理。
但是,她绝对没想到,民间竟然还有和表弟境遇相同的皇子。而且,都被父亲杀了——这么看来,的确,表弟回宫一事完全是父亲一手办成的。
罢了,想这些做什么?父亲不可能翻身了。自己如今的日子也平静而安逸。一切都够了。
看到云浮月微怔地模样,晏昭阴柔地舒展眉目,看起来温柔又俊俏,“自然的,这些都不用表姐操心。如果表姐一直听朕的话,那么朕养着你,就仿佛你养着这只狸奴。”
“表弟,这、这养我可同养猫儿不一样。”云浮月回过神,她努了努嘴,“团子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让我揉它,它知道什么呢?皇上,臣妾有时候也会有烦心事呀。”
“你能有什么烦心事?云临颛、还是容如玠?”说着晏昭冷笑,“不愧是你看上的人,身手不错呢。”
云浮月无奈地瞥过晏昭,“皇上总是不信任臣妾、这就是烦心事。”说着,她温柔看着晏昭,“臣妾的烦心事还有,皇上总是装得倔强又固执,其实……皇上是臣妾的弟弟,臣妾想疼爱皇上。”
语罢,云浮月终于尝试着伸出手去,想摸摸晏昭的眉眼和鬓角,就像摸团子的脸蛋儿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忙了就一更,明天的两更我都放晚上,白天得上班啊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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