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道。”容如玠不卑不亢地抬起头, “皇上乃……杀伐决断之人。而且,皇上从见到臣的第一面, 便想杀臣了。”
晏昭听到这话,他眯了眯眼,似乎是没想到容如玠会这样说。
他饶有兴趣地仔细端详着容如玠的面庞, 声音极为轻缓道:“爱卿三番五次引朕注意, 想来也是个有手腕的人呢。朕还记得第一次与爱卿相见的场景,真是极为戏剧呢。爱卿可记得?”
“臣不敢忘却。”容如玠沉声道:“当时,为见皇上一眼,臣什么事都敢做。”
“不错,朕信你。”晏昭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诡异的光芒,“其实朕发觉,在某种程度上, 你和朕是同一类人。”
“未必。”容如玠微微一笑,“臣或许会比皇上更贪心呢?皇上想想, 若是……臣想要的, 不是皇上想得那么简单呢?”
“不简单么?”晏昭瞳孔缩紧了,他轻轻抚摸指间戴得翠绿的扳指,声音轻似低喃,“你想要什么呢?不妨……说来听听。”说着,他似笑非笑,“或许……朕会给你呢?”
“皇上会给的。”容如玠的面容闪过一丝冷意,“皇上给得起。”他看着晏昭,一字一顿道:“臣想要的, 是能将容家、满、门、抄、斩。”
“哦?”晏昭听罢,拍了拍手,“真不愧是右相的弟弟,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这么说着,他又冷哼一声道:“可是,你想让朕屠容府满门,朕偏偏不准。珩之啊珩之,朕若想杀,杀了天下人也可以,但朕若不想杀,便是连云清远也可轻轻放过,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明白。”容如玠面容恭敬,声音也冷静极了,“皇上想要臣办的事,臣一定尽心尽力做好。”
“你是个聪明人。”晏昭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声道:“事情不仅要做得漂亮,更要无声无息。只有这样,将来大厦将倾,朕才能顺手将天下云氏全部斩尽杀绝。”语罢,晏昭展露出一个罂粟一般绝美致命的笑容,“这样……才叫名正言顺呢。”
容如玠叩首,他声音亦是十分冷冽,“皇上放心,臣自当尽心竭力,为皇上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莫辞。只是……臣死后,皇上不要忘了承诺。”
容府众人皆为窃贼,偷走属于别人的东西,偷走属于别人的一切……贼是该死的,贼的帮凶更加该死!他相信容府众人一定会、一定会不得好死!
这一次,他拼尽全力所做的,也正是为了使这些亲族能有个死无全尸的境地。
到底是他们自己造下的孽,可不要怪他容如玠心狠。
晏昭察觉到了容如玠愤恨的心情,他看到容如玠的手紧紧握成拳,只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诅咒,那些恶毒的话语像是世间最美的音符……哈哈、这个世间,真是美妙极了!这容如玠,果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啊……
“这个自然。”晏昭应得爽快,只是答应过后,他似乎又有了什么烦心事,眼神轻飘飘掠过荷花池中的大片芙蓉,轻轻地叹了口气,“唉,真是无趣,若是能随随便便开口杀人就好了,可恨那帮臣子,总要坏朕好事……哼、总有一日,总会有一日……”
“皇上。”容如玠突然道:“皇上,臣有个请求。”
“还有?”听到这话,晏昭冷冷一笑,“珩之,你事情还没办,架子却不小啊,还想说什么?”
“臣有话嘱咐皇后娘娘。”
看到晏昭眯起了眼睛恶毒阴狠的样子,容如玠竟然一点也不怕,他声色平缓,继续道:“皇上,臣只是为了给娘娘提个醒,臣的忠心日月可鉴。您若是不放心,可藏身在屏风之后,听听臣会给娘娘说什么。”
“怎么?爱卿的意思是让朕堂堂天子、藏头露尾?”
尽管晏昭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觉得这个主意么……还不错……
如此一来的话,他就知道,表姐在别人面前,会是何等模样……
是怒、还是喜?若是怒,他只当从未听过那些话。但若是喜……
“皇上若是不愿,那便是臣僭越。”容如玠垂着头,状似紧张,但是他那唇角却缓缓一笑,似乎早就算准了什么。
他知道,晏昭一定会答应的。而且是欣然答应。
果然,晏昭开了口,“也罢,倒是有趣儿得紧呢。”他笑眯眯地,似乎的确是欣喜模样,“爱卿是否还有命出得去这清凉宫,就看爱卿与朕的皇后会交谈些什么了。朕也……甚为期待。”
这话可怖至极,但容如玠却丝毫未惧,他高声道:“臣谢皇上恩典!”
*
“容公子?”云浮月第一反应就是有些烦,那人居然这么大摇大摆来找她?不怕表弟生气啊?!表弟生起气来,真的很吓人,她可承受不起。这么想着,云浮月赶紧摆摆手,“不了,不方便,赶紧回绝了去。”
桃红也是一脸迷茫,“可是……这是皇上批准的,而且……听那边传话的人,好像容大人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告知娘娘。所以,娘娘,要不我们还是去吧?不要真的误了大事。”
“表弟同意的?这怎么可能?”云浮月顿时有几分摸不着头脑,这、可不是表弟的作风啊……别说说话了,他往常就是看也不准自己看一眼啊。
唉,如此一来,可真是进退维谷了,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罢了罢了,还是去吧。”云浮月想了半天,终于叹口气道:“如果不去,表弟又……”又会觉得是她心虚、心里有鬼。
不过就算去了,晏昭也还是会怀疑的。总之她怎么做都不对。
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去听听容如玠到底会说什么。说实在的,刚刚听桃红说是什么重要之事……她和容如玠能有什么重要之事啊?她都有些好奇了。
莫非——是和弟弟有关?!如果是这样,那她一定要去。
“那走吧娘娘,在靖安厅,容大人已经在等了。”
半柱香后,云浮月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到那边端坐着的容如玠。
他穿着花青色的官服,上面精绣一只雅静的仙鹤,这身装扮使得他整个人都不似原先那般艳若桃李,竟然奇异地多了几分沉静气息。
这是容如玠吗?云浮月看到他的那一刻,有些惊讶。
“臣见过娘娘。”
“容公——大人,不必多礼。”云浮月脸上依旧带着惊异的表情,“听闻大人有要事商议?可是……”可是大人同本宫能有什么要事……
容如玠微微一笑,一副胜券稳操的讨厌模样,“娘娘,臣来此是为了告诉娘娘,世间有猛虎,猛虎会伤人,若想猛虎收住爪牙,那么得娘娘出马。”
“什、什么?”云浮月稀里糊涂,完全没听明白,“可是本宫、本宫哪会驯兽啊……”
猛虎和弟弟有关系吗?难道是弟弟被老虎咬了!本来还一脸迷茫的云浮月突然紧张起来,“不是、容大人别打哑谜,到底是什么事?”
这人烦死了,明说不好吗?!是觉得自己说话很有深度,还是觉得她很闲啊?!
“臣刚刚说得是一出戏,是前朝的定君计。”容如玠双目平视着云浮月,“娘娘看过么?”
“这个,看过……”
定君计在大梁可谓家喻户晓,她从小看过不知多少遍呢。戏文讲得是上古时候,世间有一猛虎化作暴君,凶残暴戾,以屠人为乐,女娲大神看到民间惨状极为不忍,她为安抚苍生,专门捏了一个极为美貌的泥人,送去暴君身侧做了皇后。
皇后本是为惑乱君心而去,但神智已开的她却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暴君。后来,皇后劝谏暴君广开言路、爱民如子,暴君事事顺从,竟逐渐变为了一代明主。
女娲知此消息后大怒,重将皇后变回了泥土。在亲眼看到朝夕相伴的爱侣化为尘灰之后,暴君伤心欲绝,显出猛虎原型,最后被世人合力绞杀而死。
这场戏她翻来覆去看过多遍,只是……容如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云浮月在心中转了十八个弯也没明白,顿时她心中就有些气恼,表弟也真是,让容如玠来见她干什么?!话也说得不清不楚,急死她了!
还不等云浮月开口继续询问,晏昭就继续说道:“与虎谋皮,无异于玩火自焚。放下屠刀,也未必就能立地成佛。”
他说着,拿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君主暴戾、不得善终。
云浮月看着这几个字,一时有些震惊,难道——这是在说表弟?!
“你……”
似乎早就猜到了云浮月会口不择言,只见她话还未出口,容如玠便很快做了个嘘声的表情,然后瞥过那边题着“春和景明”的屏风。
云浮月瞪大了眼,她心慌意乱地随着瞥了一眼,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容如玠这样暗示,意思是表弟在那里吗?
表弟做这种事她不觉得奇怪,但是既然表弟在那里,容如玠怎么还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所以说,”容如玠的声音平静如水,“娘娘之前弃了云大人而选了皇上,再正确不过。”
可是尽管他话是这么说,面上却闪过一丝无奈。他摇了摇头,写下两个字:死局。
看着这两个字,云浮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她怔怔地看着,看着茶水的痕迹逐渐变淡、然后彻底消息。
看到云浮月已经开始有所察觉,容如玠微微一笑,随便又加了两句,“而云大人如今的结局,也正是一个窃贼的结局,他偷窃不成,如今不人不鬼,是他活该,臣信偷窃之人,死后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打消这屋中谁的疑虑吧,云浮月并未细听,她继续沉思着。
最后,容如玠收敛容色,正襟危坐道:“多陪陪皇上吧。”
尽管刚刚有了些怀疑,但是此刻听到这话,云浮月还是深以为然,她点点头,“大人放心,我会的。”
但是,就在这一刻,容如玠却突然俯过身子,在云浮月耳畔用几乎听不清的话加了一句,“晏昭凶狠异于常人,快跑。”
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原先他并不清楚,只是近来他投奔晏昭麾下之后,才发觉晏昭这个人有多阴狠歹毒……
看到旁人痛苦悲愤时,他会觉有趣欢欣,看到旁人生不如死时,他会喜不自禁……晏昭像一条吃饱喝足的毒蛇,看到猎物之后,哪怕并不需要,也会一边屠杀,一边享受杀戮的乐趣。
从某种意义而言,他早已算不得个人。
说过这些话后,他容如玠已经算是竭尽全力救过云浮月了。但……若她还不能领悟,那么恐怕日后生死难料,或者更可怕的……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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