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轻呵一声笑,用力把空拳挡回去,顺势使劲一翻身,两个人的位置就翻了个个。
握成空拳的手腕被迫抵在草地上,另一手肘也被完全压制。微湿的土地与融融的青草触及肌肤,辛也咬紧牙关,作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可惜抽不出。
辛也憋着气,随手抓了一把草,往裴砚身上丢。湿润清香的草,带着点露珠,在一小块空间里散开来。
青草不可避免地转移了一部分裴砚的注意力,辛也趁此机会,连忙腿一蹬,把裴砚踹开。
呼吸此一阵彼一阵。低低沉沉。相互呼应。阳光从稀稀疏疏的叶子间隙里穿过,照在他们脸上,斑斑驳驳的一片。
两人躺在草地上,在莫名其妙的这一场逃窜中逐渐缓过神来。
裴砚就笑了,还是轻轻出声的那种,“好像不逃也行。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谁。”
辛也抓了把青草又扔过去。
大意应该是:你才知道!
静了静。
草地沿出去是一条从大学图书馆通往二食堂的一条宽阔的水泥马路,晋江大学暮秋的傍晚,泛着微微的冷意。
三三两两作伴的人从路那边走过,因为隔着树丛灌木,倒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
有小情侣拐进了草丛小道。吵架怒骂的声音,远远近近,听不真切。只似乎是那男生好像惹了什么事情让女生不高兴了,不停地抱着女生,求解释求原谅,“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宝贝,别分手了好不好……”
那女生一直在推开男生,一边愤慨:“放开我,你这个渣男!你跟别的女生勾三搭四,现在来我这里装可怜,你给我滚!”
但男女体力到底悬殊,哪怕女生一巴掌给过去,男生也箍紧女生的腰,就是不肯放,还不停地解释:“是她骗我说辅导员喊我过去,我才去D楼的,我根本没想到她是想挖你墙角……”
女的还是不信,男的接着解释,女的推开,男的追上。最后女生被男生按在一颗大树上,背部抵着树干,面前贴着男生。
也许是听不得女生说狠话,也许是觉得解释根本没有用。男生直接吻住了女生的嘴唇。
世界就安静了。
只余下微微浅浅的不可描述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就像是酒酿幽幽涣散,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走也不是,容易弄出动静;不走也不是,容易被人当成偷窥狂魔。
辛也一动不动,他的胸腔诚实地起伏着,微妙地表达出他快要难以承受的心跳。余光尽头,隔着灌木树丛,那对男女的身影模模糊糊的,但是格外得暧昧。
他的视线慢慢失焦,慢慢眼前就浮现起前些天见过的管生和许乘风,再慢慢的,那一堆交叠的人影就忽地就变成了他和裴砚。
那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对着面前的监视屏,做的事情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体验恍若熊熊大火,阒然轰轰烈烈地再次烧了起来。
辛也不敢动。余光里那人躺在草坪上。面色静淡,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清清冷冷的,一如往常。
这个人呢,辛也忍不住地想,他以后是会像那对小情侣一样,找个女孩子谈恋爱;还是像许乘风和管生一样,找个男孩子谈恋爱?
如果他找个男孩子谈恋爱,那他会像自己一样吗?做那种事情?还是像他在网上看的片子里那样,和男孩子做那种事。
他会吗?
辛也不敢往下想。他感觉自己会疯。
他不自觉地握住了拳头。他逼着自己不想这些事情,他把今天还没解出来的那道题牢牢刻进脑门里,逼着自己去解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对情侣好像终于和好了,也不吵架了,挽着手,沿着小径再次离开了。
空气里那暧昧的味道却好像怎么散也没有散干净。总还是扭扭妮妮的。
一直到裴砚拍掉身上的一点草末碎屑,半起身,说:“走吧。”
才终于打破了平静。
辛也却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屁股仿佛安上了弹簧,突地从草地奔起,一把抓过挎包里的试卷和笔,哗哗哗地开始写字。
字迹非常潦草,还用的是右手,仿佛是特别害怕脑子里的灵感被断掉一样,一支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刷刷刷,没一会,就演算掉了小半张纸。
黄昏的暖色光线里,辛也的轮廓像是颜料被染开了般,朦朦胧胧的。
裴砚看了一眼,也跟着摸出试卷和笔。
如果有人看见,就会发现在实验楼后面的草坪里,隔着稀稀疏疏的灌木和树丛,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肩并肩坐在一起,两人的动作几乎一致,格外专注,都拿着笔在演算,偶尔两人会有一些轻声的讨论,但更多时候就是各管各的演算,就仿佛手头上的那道题解不开,这两人就会天荒地老地解下去。
如果有人看见,十有八九会被这两个少年那种全身心沉浸投入在学习中的氛围所鼓舞。甚至恨不得拿出纸笔当场跟着他们一起学习。
……
其实这道题目做不做这个实验并不是关键。
但哪怕到题目解完,辛也也没解释他今天为什么想逃课来做实验。
裴砚也什么都没问。
天色擦黑。两人解完题,打算收拾收拾离开了。
裴砚背上书包,“晚饭吃什么?”
辛也:“嗯?”
两人走出草坪,裴砚说:“这附近应该有很多小吃。吃吗?”
辛也提着脚边的小石子,“随便。”
“打个电话喊江右其一起?”
辛也停下脚步:“嗯?”
裴砚:“估计他也应该订正完了,现在喊他吃饭刚好。”
“……”
裴砚拿出手机,拨号给江右其,“喂——”
“怎么了,裴哥?”
“吃饭吗?我和辛也在晋江大学这边。”
“……还有四十分钟就晚自习了。”
“我和辛也先找店,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听说今天你和陈大佬都逃课了。你们班主任发了一通大火啊。陈大佬倒是还好,你不怕你们班主任把你直接告到你父母那里去啊?”
裴砚非常之坦率:“我后来给钟老师补了假条。我说我身体不适,然后辛也陪我去看医生。”
江右其第一次发现裴砚和陈辛也其实都是“一路货色”,一样都难以捉摸:“……”
裴砚看了眼等在边上踢石子的陈辛也这回盯着他直勾勾地看,就好像要把他看出个X光似的,他微侧脸,接着问江右其:“有什么想吃的?”
“……您可太牛了。”江右其感叹,一边说,“随便吧。你们找哪我就吃哪。我请个假就来。”
“那我等会发定位给你。”
裴砚收好手机,“走吧。”
辛也还直勾勾地盯着裴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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