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是要我哄骗母亲吗”
宁七音当下也没声张,径自推门进去,正见坠儿唉声叹气地陪在胡嬷嬷身边,胡嬷嬷正低头抹泪,一时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直到坠儿猛地站起来唤了一声“姑娘”,胡嬷嬷才慌忙抬头站起来,强打着精神向宁七音笑:“姑娘怎么过来了?”
又扫了一眼身旁的丫鬟仆妇,不由拉下脸来道:“你们怎么都聚这里了?姑娘身边竟连个人都没留?”
说完胡嬷嬷又向宁七音抱歉一笑:“都怪我,把她们都引过来了,姑娘是缺了什么吗?我们这就回屋去伺候。”
胡嬷嬷一向心疼这个后来的嫡姑娘,开始的时候便是有什么事也很少使唤人,能自己做的便悄悄自己做了,今日房里没人,想来是没办法了才亲自来找吧?
胡嬷嬷说着便要带人向外走,却听宁七音淡声道:“你们几个先出去吧,我跟嬷嬷说说话。”
胡嬷嬷一怔,想到姑娘最近行事再不像从前那般怯懦,今日因为自己让宁七音房里无人可用,许是要被立规矩了。
可她先让其他人离开,这是给自己留了脸面的,于是她便向那几个丫鬟仆妇勉强笑道:“快出去干活吧!”
待到所有人都出去,胡嬷嬷规规矩矩地立在宁七音面前。
宁七音坐在那里,安静地打量着胡嬷嬷。
如果她现在不想办法改变一切,那么以后胡嬷嬷的命运会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发展,而自己也会失去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这个唯一为自己着想过的老嬷嬷。
宁七音开口的声音,声音竟带了历经沧桑的空茫感:“嬷嬷可是遇到了难处?”
当她说出这话,心里微松了口气,想着一切都要改变了,一切就从这里改变。
胡嬷嬷听到这个,意外地看向宁七音。
她以为姑娘要问责自己,万没想到竟仿佛体谅到了自己的麻烦。
可是……
姑娘从前不肯多走一步路不会多说一句话,最近是有所改变不假,如今竟过问起自己的事来,当姑娘的这种变化落在自己身上,胡嬷嬷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只是她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姑娘在府里没有什么根基,便是说了自己的难处,怕也是无济于事。何况宁七音最近读书学习废寝忘食的,她也不忍心拿自己的事烦她。
宁七音看她踟躇,垂眸间,已经猜到了胡嬷嬷的想法,她是个良善之人,若自己在府中能说上一句话,她也许还会跟自己将难处说上一说。自己之前那样人前人后的躲着事走,想来她觉得跟自己说了也没用吧?
“嬷嬷有什么事只管说来听听,便是我帮不上什么忙,也许也能一起想想办法出出主意。”
这话听在胡嬷嬷耳中,竟是百感交集,一时险些湿了眼眶,她就知道姑娘虽然胆子小,可生性善良是极好的。如今听她说得那样诚恳,她也就不再犹豫慢慢说开了。
只是说起来仍忍不住想落泪,她那个侄子明明是个忠厚老实的,怎么会出了这种事?
胡嬷嬷蹭了蹭眼角:“劳烦姑娘记挂着,姑娘前些日子才问起过的我那侄子,他本是个实诚孝敬的孩子,我瞧着他办事也是稳妥的,不知怎么竟然出事了!”
宁七音听她这么说,心知一切果然如上辈子一般,便又详细地问起来。
胡嬷嬷的那个侄子名字唤作胡三喜,一直在宁国公府在城外的庄子上过活,主要负责庄园的桂花,每年里浇水施肥整形修剪无一不用心的,那桂花一直被打理得当,每每开得繁茂而花期长。因此,胡三喜曾经颇得赏识,不曾出过什么纰漏。
结果也不知怎么那庄园的桂花账目出现了问题,也不知道庄主怎么查办的那事,竟已经将胡三喜关押起来了。
胡嬷嬷说着又忍不住抹泪:“谁不说三喜那孩子定是被冤枉了?我得了消息也是着急,却不知要求谁能跟那庄主说上一句话,她们几个也是过来劝慰我,不想竟扰了姑娘。”
宁七音已经预料到这件事还是会像上辈子那样发生,毕竟宁玲珑早晚容不下胡嬷嬷在宁七音的身边提点,这样稳妥良善的老嬷嬷于宁七音是幸事,却不是宁玲珑想要看到的。
“嬷嬷要想同那庄主说话,却是想错了。”
出现了问题的账目看起来与胡三喜有关,可账目到底怎么回事,一庄之主又岂会不了解?
庄主既然将胡三喜关押,他便认定了是胡三喜的问题,或者说他就打算将那责任推到胡三喜身上。
这种情况下,要去找庄主说话,又怎会说得明白?
胡嬷嬷一时听得呆了,宁七音从前都不敢说自己的想法,便是说也有些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这般条理清晰地讲话,这嫡姑娘的书真是没有白读啊!
只是虽然听明白了宁七音的道理,胡嬷嬷却更迷茫了:“那……那要找谁去说?”
她虽然是府里多年的老人,却不曾经过这样的事,做下人的为主子着想,尽心做事,哪里会有这种被冤枉的事?
因此当她听闻侄子出了事,首先想到的便是找人去与那庄主说项,把事情说清楚了也就好了。只是侄子被关押着,她又找不到人,这才急的只剩下哭。
“自然要找能做得了主的人去说。”宁七音却是早已经想明白的。
胡嬷嬷听宁七音说能做得了主的人,不由想到了府里的老夫人和夫人们,连城外的庄主她都找不到人牵线做中,要去那些主子们面前说话更是难如登天了,思及此处,胡嬷嬷不由地再度愁容满面起来。
姑娘尚且跟她们都不亲近,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嬷嬷又如何见得到她们?
胡嬷嬷心里转了一转便不由叹了一声:“如此说来,我那侄子怕是要遭此冤屈了!”
宁七音心中早已经有了定论,便温声宽慰道:“嬷嬷不必忧心此事,这件事,我可以来帮嬷嬷说,但这背后的事还须得嬷嬷去筹备妥当。”
胡嬷嬷正六神无主,听宁七音说的那么说,一时也是疑惑,不敢相信姑娘竟然这般有主张,但是看宁七音说话间的从容,神态间的淡定,竟然多少信了,当下道:“我听姑娘的,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宁七音颔首,便对胡嬷嬷仔细叮嘱了一番。
按照上辈子的发展,胡三喜并不会被关押很久,很快他就会被打发出去,如今胡嬷嬷必须偷偷见胡三喜一面。
胡嬷嬷听着茫然:“那见了后呢?”
宁七音让胡嬷嬷俯首,仔细叮嘱了一番。
胡嬷嬷听了后,都有些不敢相信,姑娘所说的这些话,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但是她听着这些事,却觉得极为有理的。
姑娘能做出这般决断,想必也是对这件事了解甚深。
一时望着宁七音,却见宁七音眉眼温和,神态间自有一股从容淡定的气韵。
当下心中撼动,想着姑娘实在是有办法!那样缜密的心思,周全的计划,燕京城中那些侯门公府中教养出来的姑娘,也未必能及一二!
如果说她之前还对宁七音将信将疑,如今听了她的吩咐,便是深信不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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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太阳透过窗棂落在散发着墨香的纸张上,宁七音斜靠在矮榻上看书。
望着书上的墨迹,她想起了上辈子。
上辈子的她傻,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便被撵了身边的嬷嬷,并不知道缘由。
不过好在后来再遇胡嬷嬷也知道了前因后果。
既然知道前因后果,想洗清楚胡三喜的冤屈便不难了。
只是每每这个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多,她望着满院子的余晖,便忍不住想上辈子的自己此时在做什么。
当时胡嬷嬷应是在偷偷为侄子奔走,她也觉出胡嬷嬷似乎有什么事,却不肯多问一句,毕竟她知道就算问了也是白问,她连自己都顾不好,又怎么解得了别人的忧愁?
她只是每日小心地过,活在宁玲珑的“热心”指引下,便是全家一起吃饭时要穿什么衣裙,若是不问问宁玲珑她都不踏实。
她那时候觉得有宁玲珑那样一个妹妹真好,对她从来都是笑脸相迎,不管她问什么她都不会厌烦,人前人后的都体谅她不懂城里的这些事而帮着她。
以至于后来她事事依赖她,什么事都要问她,不知不觉之间一把一把地给宁玲珑递刀子,最后全部捅向自己的刀子。
那被宁玲珑摆布了的一生,她再也不要重复一步了。
落日变得红彤彤的,她向着西面伸出手,看阳光好像透过了手指,一只纤纤玉手透着红光,又镀上了金色的轮廓。
上辈子她何曾这样欣赏过自己院中的景色,何曾停下来好好地看看周围,看看自己?回府后的眼花缭乱让她惶恐,她只觉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一颗提着的心竟是片刻不得放松。
正变换着手的方向看那指缝中透过的光,便听到宁玲珑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姐姐这是在玩什么?倒让人看不懂呢!”
宁七音放下手,眼神投过去却清清冷冷的,让宁玲珑恍惚间只觉得宁七音像那轮已经失却温度的夕阳。
宁七音最近不一样了,宁玲珑很清楚这一点,她不再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不会再下意识地躲在她身后。她每日躲在房间读书,连孙氏都夸她用功命人送了几次补品给她。
宁玲珑心里很不好受,她曾借口说祖母不太喜欢女孩子读太多书,宁七音却说那些书都是孙氏安排给她读的。
“难道妹妹是要我不听母亲的吗?”宁七音的眼神清澈疑惑,像懵懂的小鹿一般,可宁玲珑偏偏就能看出其中的狡黠。
她知道宁七音是故意拿话噎她,她确实是想阻止宁七音读书,可当宁七音搬出孙氏,她就有些泄气。
不管怎么说,孙氏也是宁七音的生母,难道要她跟宁七音说孙氏让她读书并不是为了她好?就算再愚钝的乡下人也不会相信吧?
于是她只好干笑两声:“姐姐误会我了!母亲的话自然要听的,不过略做做样子也就罢了,毕竟府上祖母最大,她不喜姑娘们读太多书自然有她的道理。”
宁七音眸中泛着轻淡的嘲讽,宁玲珑还当自己是当初那个好哄易骗的乡下女吗?其实细想想,上辈子的自己也着实可怜可恨,竟然会被宁玲珑这些并不高明的小手段蒙蔽了双眼,一心将她认作自己的亲妹妹。
宁玲珑被宁七音的眼神看得发毛,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怎么那样看我?我说的不对吗?姐姐才回来不久,祖母和母亲的脾气秉性还不了解,听我一句总不会做错。”
宁七音却是凉凉地笑了,望着宁玲珑:“我怎么听妹妹这意思,是要我哄骗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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