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僵住。
就见主子将闺房门扇推开,真真是不将自己当做是外人了。她内心惊涛骇浪,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外,以前在军中倒是听人说起过不少/荤/段子,常闻兄弟手足争抢同一女子,没成想她家清寡禁欲的主子,一回京就惦记上外甥的未婚妻……
随着门扇被人从里合上,青莲眼观鼻鼻观心,随时防备被卫府的下人发现。
老天爷啊,主子究竟要作甚?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呢?
*
内室留着一盏起夜用的酥油灯,光线昏暗,灯芯蔫蔫的耷拉着。
薄纱轻帐落下,隐约可见里面起伏的,曼妙身形,贺子初酒醉微醺,立在脚踏不知进退。这几日他梦见过阿韵数次,而在回京之前,整整十五年他从未梦见过一回。自那日画舫见过卫小娘子,一切都变了。
今日在马场,他分明看见了独属于阿韵的胎记,她就是他的阿韵!
而此时,卫韵刚从梦中惊醒,她又梦见了慎北王府的那场大火,还梦见琼华郡主死在了贺子初怀中。本是惊了一身薄汗,正要唤秋蝉端水,却见帐外站着一人,隔着薄纱帐,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段映入眼底。
是个男子!
而且这轮廓有些眼熟。
卫韵不知自己到底是醒了,还是仍旧在梦里。不然她房里怎会好端端的出现男子?她躺着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想大声嚷嚷出声,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声来,隔着幔帐她看见男子抬手,欲要掀开,她吓的立刻闭上了眼。
一来,她期盼这只是个梦;二来,若是对方发现她醒着,会不会灭了她的口……她先看看对方是不是图财。
贺子初修长的指尖撩开幔帐,熟悉的楚楚女儿香扑鼻而来,不是任何一种花香,而是少女身上独有的花香,像雨后玉簪,更若山间栀子,极致纯粹的娇妍。少女面容粉润中带着浅浅的红晕,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光景。
贺子初很想唤醒她,他怀疑少女就是他的阿韵,却是因恨极了他,不与他相认,才故意这般折磨他。
看见少女眼帘微动,贺子初突然怔住。
她没睡着……
深更半夜,她一个姑娘家怎会还醒着?梦魇了么?
她装睡,他不揭穿。
男人在榻上落座,微凉的指尖轻触少女纤细的脖颈,他能感觉到卫韵身子一颤,她到底还小,心机城府皆不够,吓的立刻睁开眼来,与贺子初对视,潋滟的眸子里俱是恐慌……还有明显的厌恶。
她没有嚷嚷着喊救命,倒是令得贺子初刮目相看。他既然来了,岂是她叫几声就能吓走他?不管她是畏于他的身份,亦或是为了她自己的名声而保持着沉默,贺子初都很欢喜。
他也搞不清在欢喜什么,胸口被无限撕裂的伤口,有了一丝丝的抚慰。
“你很讨厌我?”
贺子初嗓音极轻,他其实很想问问,他到底哪里开罪过她。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极度无耻的夜闯闺房,就足以让卫韵对他千刀万剐。
卫韵不答话,因为太过惊悚,瞪着贺子初的双眼差点就瞪出了斗鸡眼。
贺子初今日见她在马场受伤,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细颈小瓷瓶,“西南的药膏,可祛疤无痕。”
男人眉目俊挺,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和薄荷气息混合在一起,竟是半点不难闻。
卫韵的眼泪溢了出来,顺着眼角滑落到鬓角,双眼却是死死瞪着贺子初。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晚干了什么……
可他忍不住,若不来探个究竟,他真的会疯,他也不想将卫韵弄哭……
“……你、你究竟要做甚么?”卫韵带着哭腔,低低的问,似乎被吓的不轻,她屋里有守夜的丫鬟,但见贺子初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坐在面前,她对有人来救她已经不抱希望。
贺子初凸出的喉结滚动,想哄她,让她不要哭,可十五年不曾与女子打过交道了,他好像不太会哄人了。
金银珠宝、奢华宅院,他倒是有不少,他想赠,但用意太过肤浅。
贺子初言明来意,“卫小娘子,我想看看你背后的胎记。”
卫韵要疯了!
京中人人都道武安侯绝世无双,才貌双绝,文武兼通,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如玉郎君。可此刻在她看来,贺子初就是豺狼虎豹,孟浪轻狂之辈!
“你、你无耻!”卫韵实在忍不住,骂了出来,“你速速出去!不然……”
不然她好像也没有法子治他,若是叫旁人知道贺子初夜闯她闺房,她的清誉就全毁了,以贺子初的势力,父兄也不是他的对手。
贺子初一眼看出她的心思,他无奈叹了口气,“你放心,今晚之事我不会让任何人知晓,卫小娘子的清誉,我自会替你坚守。”
真不要脸!
卫韵气鼓鼓的,又恼又惧,“您可是辰郎的舅舅,以后也就是我的舅舅!”
她是想和他处于不可僭越的位置上。
她以后嫁给褚辰,贺子初可不就是她舅舅了么?!
卫韵这句话更是想告诫贺子初,有些事他不能做!
贺子初稍稍怔然。
辰郎……
这二字从她嘴中说出来当真好听。他看着卫韵的脸,又想起了那个人,她当初给他取过很多外号,诸如,子初、小初初、初郎……
贺子初借着酒意,他不介意无耻卑劣,道:“我让人进来看看你那处胎记,若并非……”若并非是他以为的那样,他立刻停止纠缠。
卫韵也有小脾气,她只是考虑的太多,不然立刻就跟贺子初“拼命”,她羞愤难掩,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招惹上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青莲,进来。”
贺子初轻唤了一声,今夜的战神武安侯格外温和。
青莲悄然迈入屋子,无意间瞥见了贺子初微红的俊脸,她内心纳罕至极,但还是面不改色的行至榻边,瞧见了双眼含泪的卫小娘子,青莲实在下不了手。
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呀!
主子这事办的太不地道!
贺子初饶过屏风,隔开了视野,这个时候倒是“君子”了起来,青莲无奈,对卫韵歉意道:“卫小娘子,今晚要得罪了。”
卫韵倒吸了一口凉气,可笑的是,面前这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而贺子初也救了她几回了,可今夜,这主仆二人却是给了她惊天地泣鬼神的刺激。
她知道贺子初不好惹,青莲是女子,她咬着唇,犹豫了一下,只盼着这荒唐事能早早结束,她自问和贺子初没有半点纠葛,即便她背后真有什么胎记,也与贺子初毫无干系。
卫韵坐起,侧过身子,将中衣拉下,露出一小半雪腻光洁的后背,蝴蝶骨美艳动人,即便是青莲,也看呆了一下,只见脖颈往下,挨近蝴蝶骨上方,当真有一颗艳红的胎记,圆润小巧,更像是朱砂痣。
青莲内心又是一阵惊涛骇浪。
主子怎会知道卫小娘子后背有胎记?!
难道……莫非……
卫小娘子是主子流落在外数年的私生女?!所以才长的像极了当年的夫人?!
可是不对啊!
夫人死时根本不曾有孕,而这些年主子身边从未有过女子。
青莲亲自给卫韵掀上中衣,伺/候她躺下,见她仍旧无声无息落泪,青莲着实于心不忍,宽慰了一声,“我家侯爷其实人很好的。”
这下,卫韵的眼泪涌的更厉害了,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变得不善。
青莲,“……”
她好像成了主子的帮凶了。
青莲饶过屏风,看见贺子初幽眸充血,面容略显憔悴,一见她就哑声问,“如何?”
青莲如实道:“回主子,卫小娘子后背的确有一颗如您所说的胎记。”
她以为主子今晚的目的达成,会立刻离开卫府,可谁知却见贺子初已从她眼前消失,三步并成两步,又绕到屏风后面,他撩开幔帐,看着泪流不止,却又一脸愤恨的卫韵。
贺子初喉结不停滚动,身上积压了数年的戾气尽数消散,几乎是哄道:“莫要哭了,我……”
真的是他的阿韵么?
贺子初内心狂喜,这份狂喜竟然让他忽略了诸多现实。他急切的想要证实什么,可每次得到的结果,又被事实彻底击碎。
阿韵走了十五年了,又如何会回来?
许久,他哑声道:“是你么?你回来了是不是?”
卫韵只觉面前之人是个疯子,她哭累了,便不哭了,瞪着贺子初看的眼神更是愤恨厌恶。
贺子初不愿离去,他已经没了多少理智,此刻没有扑上去问个究竟,纯粹是数年的沉淀,使得他没了当年的冲动。
“别怕我。”他低低的说,俯身想要去靠近。
这时,卫韵终是忍不住了,看着贺子初愈靠近的脸,伸手就去挠。她的指尖涂着凤仙花汁,手指白嫩粉润,但指甲锋利,在贺子初脸上狠狠划出了几道血痕,“无耻!”
贺子初没动作,任由她张牙舞爪,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见她如此鲜活生气,男人笑了,只是这笑意有些不为人知的苍凉。
卫韵见他这般孟浪,骂道:“贺子初!你真不要脸!”
男人低笑,狂喜塞满了他的胸腔,他感觉到体内血液的流动,脸上的刺痛竟是让他目光更是温和。
眼前小女子虽是瞧着娇软,可实际性子与他的阿韵一样,是长了锋利爪牙的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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