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可不等人，惯例的戴好无菌帽和口罩，刷手，晾干。车安雅用指头捏起手术衣一角，然后抖开穿上。
这台手术的巡回护士小苏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腰带帮她系紧。两个人都没说多少话，系好之后，小苏扯了扯带结确认无误之后朝她点点头，就去干自己的事了。
一边戴好手里的无菌塑料手套，车安雅一边踏入了手术室。那位患者已经换好衣服，侧躺着由麻醉医生来打麻醉了。
见到她进来，女人不安的看向她。
“医生。”
“嗯？”
转过头确认器械台的车安雅听到女人的呼叫转过头来看她。
“我的孩子会有事吗？”
“没事的，你就当是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就可以抱上小女儿了。”为了让女人放心，车安雅在她旁边蹲下来，看着她的眸子里满是自信。
“但愿如此吧。”
“是绝对如此。”车安雅板着脸纠正了她的说法，然后看到女人紧张的表情后笑了，暴露在外的那双的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女人仿佛也被她感染到，放松的闭上眼睛等待了。
拿着空针筒的麻醉医小潘蹲在患者背后给她送了个大拇指。
麻醉生效还得要点时间，站好术位，车安雅指挥着一边的助手一起把患者从侧卧位改为平卧位。
“建立输液通道吧，四条。”
车安雅看了一眼产床头的心电仪对着巡回护士淡淡的说。等护士点头了，才转回视线看向站在她右侧的一脸严肃的三助瞿盈盈。
“二助，三助，消毒铺单。”
安排好这一切，作为主刀的车安雅看似悠闲轻松，但实际上，这台手术的凶险程度，她自己心里有数。
患者不仅高龄，还是二胎，做过剖宫产的子宫大多会有点后遗症，如果胎盘植入的是上次子宫的切口疤痕的地方，那这位患者的子宫多半是保留不住的了，不仅如此，大出血也是必然。
随着她们步骤的进行，女人大的吓人的肚子上满满的被涂抹上显眼橙黄色碘伏。冒着青筋的白皙皮肤上，赫然横着一条狰狞的刀疤。
“子宫下段切口。”
等铺完小单，车安雅冷静的下了命令。
二助王韶容和三助瞿盈盈都是刚刚毕业没多久的本科生，车安雅这样说了，她们也就按着车安雅的要求给患者切口处盖上保护膜，再按部就班的铺上大单。
做主要配合的一助听到这样的命令，自然是明白过来情况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车主任，要通知泌尿科会诊吗？”
“还没到她们出场的时候。”
“好。”主刀这样说了，作为一助也只能点头。
这个时候的患者已经进入了全麻的状态，车安雅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在术位上站定后猛然睁开眼睛，右手伸向右前侧。
“21号刀。”
话音刚落，掌心就被拍进了一柄冰凉的手术刀，车安雅抬眼一看，正是站在她右边的三助瞿盈盈迅速从机械护士那里接过来递给她的。
瞿盈盈在这个年纪能被车安雅叫上手术台当三助自是有道理在。
刀口向下顺着纹理切开皮肤的瞬间，站在对面的二助拿干纱布拭去血迹，一助拿弯钳夹住出血点止血，免得血迹污染术野影响车安雅操作。
有着她们的帮助，车安雅快速的切开了脂肪层和筋膜，再精准的钝性分离开腹直肌，腹膜就在众人眼前展现出来。
用时不到5分钟。
站在器械台的护士看得连连感慨，她参与过的手术不比车安雅经历过的多了去了，能和车安雅比技术的，也就那几位不常出诊的镇院之宝了。
别提站在车安雅旁边，感受更为直观三位医生了。
众人的想法自然是影响不到车安雅的，切开腹膜后，车安雅把手术刀放回一边的肾形盘里，在巡回护士递过来的装满生理盐水的治疗碗里仔细洗去血迹。
这边的一助已经接过机械护士的拉钩，从腹膜切口处将腹膜拉开，将下面的子宫显露出来。
洗好手的车安雅看到面前的画面算是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子宫和膀胱没有黏连在一起。
不然真得叫泌尿科来会诊，准备切除膀胱了。
轻轻的用手把膀胱往下剥离一点，叫助手将腹膜边缘固定好，车安雅拿回熟悉的手术刀，轻之又轻的在已经薄得能透光的子宫上划出刀口来。
“吸引器。”
破开胎膜，车安雅接过吸引器头将里面的羊水清理干净，再用组织剪将切口再一次延伸，直到宝宝的头能轻松探出来的大小为止。
车安雅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入宫腔里，将小孩慢慢的托带出来，一助本来还想帮着推压子宫，被她摇头制止了，患者的子宫已经太脆弱，没有必要再去刺激它。
先是小孩的头慢慢的露出来，再到身子，这个看起来皱巴巴的满是血迹的新生命正式诞生了。
“哇。”
响亮的哭声在手术室里面响起，车安雅却来不及高兴，匆忙将小孩递给一助，让她处理。
“推20单位的缩宫素。”
没了孩子，患者整个子宫清晰的显露出来，车安雅咬着牙下了医嘱，又将手探入宫腔内，试图分离和子宫完全黏连在一起的胎盘。
但无论怎么寻找，摸到的由此至终都是黏连处。
血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冒着泡往外涌，旁边的二助和三助没见过这种场景，纷纷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拿纱布压住出血口。
可出血口何其多。
“挂血浆。”
车安雅头也不抬的吩咐巡回护士，一手按着出血点，一手接过器械护士送来的纱布条塞到宫腔里头止血。不能放弃，一边加着纱布，车安雅一边快速的摸过宫腔壁，却没有摸到如愿以偿的触感，全是胎盘组织。
车安雅心凉了半截，无力感涌上心头。
必须得切除子宫了，再不切除，患者现在的出血速度，就是挂上四通道的血浆都没用。意识到这个，车安雅像是被人一下子掐住了脖子，喉头涌上一股酸意。愧疚感席卷了全身。
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小腹突然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就是酸软的钝痛。但车安雅没有心思去理会，手里不停的把纱布条一条接着一条快速塞进宫腔里头来缓解出血的速度。
“老安，过来按压止血，我出去一趟。”
车安雅抬起头来，对在婴儿台的一助安冉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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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外头坐满了或是急切，或是担忧的不同患者的家属们。而其中，车安雅见过的患者丈夫和她母亲比在场任何一位家属都要来的着急。
她们俩都已经暂时的成为了手术室前的名人了，不止一个家属劝说过，但她们脸上的急意却没有变过。
特别是看到满身血迹的车安雅从手术室出来以后。
“医生！我妻子怎么样了？”患者丈夫一下子冲到她眼前，飞快的问，又忍不住探头看向已经关上的手术室大门。
“孩子已经出来了，很健康，待会你们就可以看到了。”
这句话落下，无论是患者丈夫还是患者母亲，脸上都挂上了轻松愉悦的笑意。
“但产妇本人现在大出血，因为胎盘已经和子宫完全黏连在一起。如果再不切除子宫，这样的出血量，患者很容易死亡。现在需要你们签子宫切除同意书，我们才能继续。”车安雅深深吐了一口气，本来红润的脸庞已经没有了血色。
一部分是为患者担忧，另一部分是因为腹中渐渐加剧的疼痛。脸色如常的把手里的同意书和签字笔递给家属，车安雅在她们专心看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倒吸了几口凉气。
但家属没有看太久，几乎是匆匆扫了几眼就拿起笔来刷刷的签上了大名。
“医生，请你一定要把我妻子救回来。”患者丈夫强忍痛苦，把同意书递回给她。
“会母子平安的，我保证。”
紧紧握住手里坚硬的文件夹，车安雅重重的对她们点头。
这句话，不仅对她们说，也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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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这句话真的给她加持了力量，顺利的将切除的子宫放到圆盘内，再到冲洗关腔，患者的出血量始终都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缝好最后一针，车安雅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手下利落的剪掉线头。
“行了，数纱布吧。”
将剪刀放回盘里，车安雅扶着手术台满脸笑意的对众人说，看上去轻松又愉悦。
“好咧。”
没有人发觉车安雅的不对，众人帮着两位护士把用过的纱布分门别类，10个为一摞，整齐的摆放好。
这是为了防止有纱布遗留在不该留的地方。
一边看着的车安雅却忍不住扶着手术床缓缓蹲下来，还没来得及脱手套的手紧紧的按压着抽疼的小腹。
比起之前的钝痛，现在的痛意翻倍了都不止，仿佛一把钝刀在切割内里的同时，一下下的拨弹着神经。车安雅咬紧了牙关，却惊恐的察觉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暗淡。
回过头的没有发现车安雅的众人愣了两秒，随即大步走到车安雅旁边。
这是快晕倒了？老安急的叫比较高壮的瞿盈盈抱起她准备送去急救，走动的时候，无论是谁都看见车安雅绿色的手术衣下裤上一道她们再熟悉不过的暗红渐渐扩大。
靠在瞿盈盈怀里，车安雅下意识的用最后的力气小声说出。
“老安，葡萄糖。”
这也是车安雅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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