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雀,字辞仙,鹿国蔡县人。他原是一名画师,自幼师从南阳画翁魏宽,习得一手丹青好画。画被人们流传,辗转进了京都,他被当今天子奉为了画圣。
一日,他在奇异山上路遇猛虎,被咬死后,尸首堕入了山崖。醒来后,他化为了一游魂,四处漂泊,无地蔽身。
他的游魂途经瀛洲,遇到一得道仙姑。仙姑告之他的前世今生:“你前世乃一侠士,路经奇异山,遇恶虎伤人,你挥刀砍死了老虎,救下了樵夫。那恶虎原修炼了百年,一朝沦为蝇虫烂肉,心存不甘。于是今生便来报复于你。”
苏雀一笑,苦不堪言,“我何故之有,招来此等歹物。”随即又叹息道,“只可惜我历练的道行,一朝烟飞云灭。”他本是画道双·修,画落得了佳名,可道却是中道溃败。
仙姑劝他不必沮丧,“你本是天命之人,此不过是你历劫的一二。”
他闻过大喜,追问道:“可有解法?”
仙姑又道:“你只需炼尽天下极恶之徒,方能渡过此难,修成正果。”
苏雀听此指点,放声长叹:“我一血污游魂,哪儿都归不得。可怎炼尽大凶大恶之人?”话中尽是悲凉之态。
瀛洲的仙姑见此模样,只一笑,娓娓言来:“且听我道来,你本是紫罗金仙的弟子,修的是除恶扬善之道。你的扬善已修够,如今只剩下了惩恶。”
仙姑告诉了他历劫之法:“每进入一世,寻得极恶之人的心愿,实现之,再索命于他。方能成功抵达下一世。只有历经了十九世,你方可渡劫飞升,位列仙班。此难不可不渡,这为你的仙劫。”
苏雀闻声颔首,仙姑又言:“切记,一定要是天底下最极凶穷恶之徒。找到此人,实现他的妄境,他的命就归于你了。”
苏雀连声道谢,抬头再看,仙姑在缥缈云雾间已然不见了踪影。
……
第一世。
萧国。
萧国之大,囊括四洲。平海之上,山巅之足,莫非萧土。
就在萧国的皇城底下,有一户官员人家。家中辈长正是当今太学士苏善禅,他膝下育有一小儿,名雀,字桥仙。
苏雀,自小生得是雪浑玉润,珠琢天成。逢人见了,都蹲卑了身子,哄他一声“小桥仙”,那小苏雀便会摇晃着滚圆的小身板儿,歪歪扭扭朝着客人手中的冰糖花走来。
苏家老来得子,当以掌上珠明待之。可坏的就是,这苏家小公子打小就病病殃殃的,不出三天两头,咳血卧床,风寒不断。
一日,礼部侍郎崔岸携友上门拜访,他的朋友是一道人,茶百色的禅袍,两撇长须自倾两肩,正和苏善禅谈论天地的黄老之术,看见了在花园中踢蹴鞠玩乐的小苏雀。
道长见那垂髫小儿,生得是黑发雪肤,浑然珠玉。却周身萦绕着一种弱柳春去的香消玉殒之感,不由言说道:
“这小孩,可是短命之人哪。”道长修的是自然法道,天性脱羁,出口未能顾及到他人感受。
“那是我儿,”苏善禅撼惊,手中杯盏脱落,摔成了几瓣。
伤痛之余,将这独子恶病缠身之事倾言而出。“他自小多疾,遍访名医,徒劳无功。我已年经五十,只得他一子。原本叫他承欢膝下,可现在……”
好友崔岸劝慰苏太学士,转头跟道人问道:“道长,可有破解之术?”
“古孔明点七星灯续命,可最终难逃天命。”道长捻须叹道。
此言令得苏善禅掩面长哭起来。
那道人他见苏善禅这状,外加崔岸的不停劝问解术,许久后,才徐徐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法,能让令公子多活久一些。”
“什么办法?”
“叫他一生不许见长有异瞳之人。”道人透露天机道。
“何为异瞳?”苏善禅不解。
“异瞳,即瞳色为碧青者也。”道人看向那蹒跚的苏雀,沉吟道,“若一生不曾见碧眸之人,便能长命百岁哉。”
“当真?”
“自是当真,此乃天机。”道人言毕,不再多说。
苏善禅立马令婢女将公子抱来,足足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跪拜这位神仙。
道人见眼前的小桥仙,生得雪砌玉琢,眉目间难掩日后的琼姿花貌,真真应了那句“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心生怜爱,从腰间解下了一囊,命人取来朱砂,写落一鹅黄符纸上。再将此符纸放入香囊中,系在了小苏雀的身上。
“此为长命符,可佑小公子四时平安。”
“多谢道长,道长之恩苏某此生难忘。”苏善禅长揖不起,拱手拜谢。
道人走了后,苏善禅命令府中所有人听命,不许带小公子外出,小公子更不许见外客。全府上下传言:小公子是仙童的化身,只有少见污浊之人,方能保命。
苏雀的十九年都是在苏府度过的,周围的玩伴,是疼爱他的、在他被责罚时偷偷拿糕点给他的婢女,是与他捕蛐捉蝉、替取风筝掀瓦的他背锅挨斥的家丁。
周遭人爱他怜他,一点呵斥、曲折都不叫他遭受。
苏雀平安长到了十九,年未及冠,面色无血,犹若新雪,黑发如瀑,只是病病恹恹的,瞿瘦如柳,惹得了众人十分的垂惜。
这日,家中苏祖母诞辰,家中寻来了一画师,替祖母画像。画师丹青妙术,虫鱼鸟兽,怪石杂草,达官显贵,凡夫走卒,在他笔下无一不栩栩生辉。
祖母的人像在画师生花妙笔手下一挥而就,但凡见过此画的人,都无一不称赞该画活灵生动,犹现真人。
“画师可有什么想要的打赏?”苏善禅已付了画钱,画的效果犹佳,不由地问及这位年轻的画师。
“我想在您府中多留几日。”年轻的画师直吐心中之愿。他观这苏府园林葳蕤,花鸟春光,不由令他喜悦。
“当然。”苏善禅还想叫他多画一幅苏府园中之宏观林图,不由爽快地答应下来。
一日,画师在苏府园中漫步,见到了一小院,院前绿竹丛郁,藤花扶疏,分外的清幽。世人爱竹,不可居无竹。但能把竹子栽种如此幽绿雅致的更是难得一见。
络纬无声抱竹枝。
画师刚踏进小院中,就有一冷兀之声从竹影间发出:
“你是何人?”
那人声如璞玉激金石,洋洋盈耳;音似流云随水,落花自横。便不由得想一堵那人真容。
“我是画师。”画师见竹间扶疏,似藏有一白袍之人。
“何为画师?”那人似有不解。
画师听闻此语,不由枉笑,“哪来的山村小儿,连画师都不知晓?”
有人从竹影藤间走出,画师定睛一睹:只见那人周身仙气飘飘,八面不动,仿佛世间的仙鹤只在他座下温顺垂眼。
画师屏息凝神,不敢高声语。
细看去,那一张神容,更是如毫笔描摹,仙眉道骨,璀璀生莲。
“你是,神仙?” 画师瞠目结舌。
……
画师在府中多待了数日,三日后,他答谢了府中盛情,匆匆离去。苏府的人不知道的是,画师那日误闯进小公子的庭院,记下了小公子的真容,离府后,足足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才将苏桥仙的容貌身姿一并画下,添入画册中。
此画名贵,叫价极高。
画师将此画取名为:《蓬莱仙山一十九神仙卷》
画中为,一神仙在腾云前行,身后跟随十八名仙侍,仙侍们或横抱琼枝浆露,或高擎锦旒旗帜,或手持琵琶芦笛。画中神仙表情清贵肃穆,脚蹬祥云,衣袂羽然。这一队列连绵不断,阵容蔚为壮观。身后是传说中的海中仙山的远景,云蒸雾腾,浮浪骇天。睹此画人,仿佛能听闻画中的飘飘仙乐。
为首那名神仙,容如姑射,翩然羽化,撼然世人。为无数见此画之人捧心倾倒。更有郁郁而终者,不见画中仙而含恨。
有不少人去追问索求那名年轻的画师,“汝甚少岁,何足见真仙?”他是如何得见仙容的,那名画师秘而不宣,宣称自己是在一山上见到了飘然飞行过的神仙,才得此灵感,成就这画的。
不少人结伴去登那座山,为求一见神仙。形成当地一风尚。
而这被当朝一有名诗人写诗来讽刺世间俗子为追求神仙而荒废光阴与家业:
“尔本泥塘翁,何当蹑蓬莱。”
有官员掷天价购得此画,藏于家中,日夜观赏。后被人泄密,不得不将此画献给了当今的萧国君王。
……
镶满了珠玉宝石的皇座之上的那人,生得妖气横生,一双碧眸,敛合间,犹虎似狼,分外诡谲。
传言这位君主是由来自异邦的母妃生下。一头曳腰的金色的长发,光是那双碧眼,足以使人胆寒。
“这就是你要进献给孤的宝贝?”
声音偏年轻,懒懒洋洋,却透着生杀予夺的沉重感。
“是,陛下。此乃我命人四海之内寻得的奇珍异宝,耗费了画师半生功力才得以完成。民间为见此画者,趋之若鹜,门庭若市,哪怕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
“哦?”座中之人挑起眉毛,望住了四名太监为他拉起的神仙长卷,盯住其中一图像,“那人,如今又身在何处呀?”
官员以为他问的是画卷的作者,便沉声道:“那名画师转卖神仙图后,便不知踪影。有人称曾在浮州见到他。”
“谁让你说那个画师了,孤问的是图中之人。”君王展怒,官员吓得不得不伏地。
“那,那神仙,下官不知是为何人,更是不清去向,请陛下恕罪!”慌声地以头捶地道,怕是惊怒天子,血流百里。
“很简单,”君王萧暄慵懒地张嘴,胡姬替他早已剥下了一颗浑圆碧莹的葡萄肉,紫皮褪去,汁液流在了胡姬的柔夷上,紫泽黯淡,果肉凉沁透肺。
果肉落入齿中,泛出馥甜。“命人去寻来了画师,叫他说出这画里为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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