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臣子慌忙伏地求恕,“臣,臣只是不能与嫔妃娘娘们相比,还望陛下切莫拿臣玩笑,臣愧疚难安。”
见他在地上蜷缩的伏倒的模样,萧暄只觉他委实胆细如鼠。便叫他,“不过一句戏话,你就如此惊慌,”
“若真将你玷污了,起居郎是不是当即以头抢地,拿死明志?”冷哼一声,声威而怒。
这玷污二字说得极为讽刺,君王的这一句冷斥,叫得他磕下了头来,面惨失血,汗下如流,一声不发。
萧暄在他遭侧转了一周,苏雀更是敛合脸目,不知是辱是羞亦或是骇。
苏雀的衣袍是鸠羽缠纱,穿着一身史官的褒衣博带,肤犹惨雪,垂着头脸,手拢在在了袖间。倏然后,变化无常的萧君嗔笑一声:“起居舍人莫怕,孤一时玩笑话,”
手探在了苏雀的袖间,摸到了他湿汗涔涔的手掌,苏雀心惶惶然,缩了一下手,却被萧暄握住。捏把一番他柔而无骨的指掌,靡靡揉摩:“为何流如此厚的汗?”
“陛下,臣自小体寒虚弱,怕,怕玷污了圣体……”苏雀张皇失措。
“哦,”发力地要将他扶起,苏雀本来就跪得许久,双足失去了知觉,这下要他起身,便是要他踉而不支。
幸而萧暄体力过人,自小马背猎狩,床·事上又魁梧,将人牢牢按在了怀中,关切的模样作出:“舍人这般娇弱,日后可如何事君?”
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压在了起居郎的耳侧皮最薄之处开的口。
叫得起居舍人如惊弓之鸟,脸上没一分好颜色,形如秋风落叶,可真苦了他。
“罢了,不就两句话,就叫你如此惶恐慌张,”
“这几日好好熟悉下宫中事物,日后可要你随孤左右记言录行呢。先行退下吧。”
苏雀怔怔楞然,早已经吓得魄散魂消。恍惚之间,才喃喃回想到了萧暄最后一句话,如蒙大赦般慌而忙地退下。
人退下了后,萧暄少了方才的戏谑,瞳碧而靛,想到此人怯羸可捏,是最好不过的“宿卵”。不由鄙之:“不过饭囊衣架罢了,他怎比得上你,稚儿。”
最后那一句稚儿,青磁色的瞳孔中,才稍尔渐荡出缓缓柔情。
……
苏雀退出了门外,方才他一直深垂着头颅。他挺直了腰脊,脸上恢复了常态。从他顷尔间变化的神情中,找不出刚才诚惶诚恐、寒心酸鼻的纤毫。
他从宽褒的袖子里捏搓了掌间,冰渣从他指骨间滑落。
刚才那满手冷汗,哪里是汗,分明是他捏住的一块化冰。
苏雀脸上浮出了一抹冷笑。
这一世有点意思。
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故事开篇,萧暄看中的不只是他外表,还有他的这个寄生的卵壳子。
这一世的苏桥仙,已然是无数为渡劫的道人穿过的壳子。
可无人能破得了这一世的孽海情缘。
苏桥仙,人如其字,纤尘不染,飘然若仙。因为画像被传入了宫中,萧暄强留他在身边,想分化出另一人。因他的孤标傲世,不识屈伸,常常惹得萧暄不高兴。因为这一张皮囊,也叫得萧暄百般凌·辱他。不日后,萧暄利用苏桥仙的身体分化出了一个与桥仙一模一样的人。
此人名叫稚尺,稚尺原本也是一活生生的人,死后由于萧暄及时留住了他的一缕离魂,他才得以寄苏桥仙身体分化而生。分化之术,是借谁躯壳便长该躯壳容貌。稚尺与苏桥仙长得是丝毫不差,可与苏桥仙玉石同烬的性格不同,他生性嚚巧,长袖善舞,深得君心。
稚尺死过复生,上一回死是因仇家寻仇,这一次重生他欺弄苏桥仙感情,待到仇家登门,再推苏桥仙出去挡死,自此后仇家以为他已死,他稚尺肉身长存,与君王萧暄白发人间,成为故事赢家。
这一世的他与原本的苏雀不一样,今世的他怀揣着渡劫破困的记忆,已知自己活过了数世,但是每一世不是因祸而夭,就是时乖运舛。若非得道仙姑解惑,他都不知自己正在每一世的历劫渡难之中。
在仙姑的指点下,用乍见之欢花磨齑碾碎后敷在眼睛上,以叫他每一世被洗去了记忆后,仍能一眼看穿每一世的困兽之局。
“开眼见明,闭眼见暗。
所见不同,见性不变。”(《愣严经》)即是他的溯世轮回之谶。
这一世,他来破局了。
……
不到数日后,苏雀传病在家。
就像是那日在君王面前被吓坏了一样。
而这位碧眼君王还亲自去了府中看望他。
进屋便闻到了他屋子里常常萦绕的草药味。
从桌上拿起了一碗散发着温气的汤药,只见汤汁发褐,浓涩扑鼻。
萧暄将汤匙勺起汤药,将乌黑色的汤液倾流入碗。缓缓徐徐,反复数次,声音未断过,“起居舍人原真如苏学士所说的,这般的荏苒不胜衣。”目光落在了脚边的人身上。
他哪儿是要喂人的放低身段,而是姿态在上地俯看住了即便生病了也要跪伏行礼在地的人。只因为他萧暄从未开尊口让他苏桥仙起身。
苏雀本来就荏弱,在长明宫又吓出了病。此时他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棉衣,身下只着了亵裤,便跪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哦,原来起居舍人还在地上跪着,孤把你都忘了,快起来吧,”
这跪了都足足有一刻钟多,苏雀已经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只见他汤烧火热的,面色薄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怎么都爬不起之际,一只博褒的手附在了他喉骨侧。
将他的脖颈轻轻照拂:
“舍人啊舍人,孤可是很是看重你呢。你半点功名未有,又非出身贵族,平白无故地当了个四近之臣,是你的荣宠。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你可知道?”
苏雀皮薄之色,半是烫红,半是惨淡,声音都抖起。“是,是。陛下教诲的是,臣之过……臣定,定改过从善。”
下一刻,将他的头颅顺带扬起。望住他不知是真是假的病态浮沉的脸。
我见垂怜,沤珠槿艳。
“若是起居舍人不将自己的身体养好,这三天两头的便告病还家,孤便叫你那耄耋老祖母代你进宫服侍,你看如何?”
只见那起居郎是身神一震,跪倒脚边,泫然流落,半日一发不动。
“陛下教诲的是,臣当之死靡他,效忠陛下……”流落如雨,一字一句地誓言道。
萧暄冷哼了一声,走出了房屋。
君王走后,婢女和下人从房屋外进来,连忙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苏雀。见苏雀脸上犹带泪痕,不由惊心:“少爷,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来?”
只见那病弱而又美艳的人摇了摇头,“把房屋的炉火烧得旺些,把王大夫的药拿来,”婢女捧来了药碗,苏桥仙拿起仰头,一口不剩地喝下,不留一点渣汤。喝罢后便叫他们都下去。
侍女下人见了都心疼不已,少爷这病怕是要蕙折兰摧,可怜神仙风骨一般的人。只能听少爷说的退下了。
人们都散去后,苏雀从床边坐起来,他下了床,拿起了桌上盘里的一个桃子咬了起来。
他现在的姿态模样与刚才那个病痼垂柳、奴躬颜膝的人云泥之差,只见他背脊挺固,神情自若。除了脸上还有些许扮病喝了薄酒而烫红外,一丁点儿的病态不曾见到。
苏雀这么多年,在小院中站桩坐禅,五禽八段不说,以道家的修炼之法养气增息,练功强体。
他身体比起前一回的苏桥仙是强了不少,但是比起普通人还是羸弱。不过多年来他一直小心休养,只需护着身体不生病,他便如常人一般,可以自在活动。
这段时日,他苏雀整日称病,甚至告病在家,在萧暄面前装病扮弱的,不过是要推延萧王在他身上种魂分化的时间。
前一世,苏桥仙被带入了宫中,萧暄见他雪肤花貌,原本想留他健壮好分化出白月光稚尺的。但是苏雀处处顽抗,数次与萧暄顶撞,萧暄便强辱了他多次。
由于苏桥仙本来就病弱体虚,这下分化出另一个人后,更是几经丢命。
苏雀现在就是要示弱扮病,他在家舒适地躺一天便是一天。才不管萧暄想他乖乖在身边,好任由他调遣折辱,分化生产的想法。
不过才五天时日,萧暄就这么亟不可待地亲自上他苏府威胁人回去。也真是对那白月光情深至极。
不过,换在上一回,苏桥仙未分化前,被萧暄折磨得奄奄一息,病情加重了回到府上。萧暄思他不见他,登府上门,当着他婢女的面上,将他玷辱折没一番。
事毕,他婢女在一旁跪倒发抖,而他衣发凌乱、身上青紫地在地上。
那魔鬼戏谑道:
“今日登门拜府,苏舍人大人还是这么的傲慢无礼啊,怕是也教不好下人。孤今日当着你的奴才教导你如何为人之奴,这,才是做臣子的本分。”
既然萧国君如此“体恤怜爱”臣子,那么这一世苏雀便好好教导他如何为君为人,恤下敬上,更要重敬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草茅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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