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画中仙(8)

    08

    “苏舍人这般姑射神人,人间这等赛神仙的快活之事,倒让起居舍人捡拾上了,旁人都无这福分,可见孤对你的青睐有加。”

    “且好好受着!”

    抬脚出了长明宫。

    稚尺跪着,看去那个蜷匐在地上的人。只见他仰头,露出的一截雪色的长颈,津津汗液浸湿了他发丝。

    他苏雀始终不发出一声。

    稚尺除了跪着,不敢上前,更怯出声关心他,哪怕是只言片语。

    苏雀很快地折起了腰,蜷缩在了一起,他不想让稚尺看出他的狼狈,背过脸去,很快的,烧得他指关节都透出了鲜嫩粉红的色泽。

    他忍受许久,终于,探手摸了摸自己的发痒的脖颈,将自己领口的长襟扯开了好一些。

    很快,他努力地想端顺自己的紊乱的呼吸,但是很快,他越发口鼻呼吸起来。空气里低低的哭声终于传来:

    “苏大人,你怎么样了,”

    他背过去的身体轻轻地发抖,长发蜿蜒地散落在了地上,裒衣博带也显得发皱淆乱。

    只听起居郎轻声道:“我无事,不必……担忧下官。”

    稚尺哭声错杂的话,接下来的几句苏雀听不清楚。因为他再一次运起了道家气法,屏气长昏了过去。

    夜里,不知身于何方。

    只觉周遭被褥炎热,手往颈下一拉,衣襟被他拉敞下。

    “你倒是求一声,我便立马叫你消了你如蚁附膻的苦楚。”

    苏雀不知是何人在说话,窳白的脸上,汗浇津涔的。

    恍惚间睁开了水眸,眼前一片黑,唯独那人吐露在他皮肤上的声息是如此的熟悉。

    他别过了头去,一言不发。即便是神智几渐昏失,衣襟已经湿透。

    “这放荡的公狗,倒是第一回见。”那人继续道来。

    见他之死靡它,于是大手便掐住了他的小嘴,“哦,既然你苏雀这般享受,也无妨这漫漫长夜了。”

    嘴里当即塞进了一异物,“既然身下‘爽快’着,那上面也不能空着。”

    ……

    半月后,一日。

    丞相兰膏进长明宫禀事。

    “涂山一事办得怎么样了,”萧暄问道。

    涂山是萧国的北崖之地分封的王侯,论辈分,萧暄要叫他一声小叔叔,涂山是先国君的弟弟,封出去的小王侯。

    去年听探子回报说涂山包藏祸心,图谋兵反。去年便派去了一大臣为特使,出北崖,查谋逆一事。

    后来,在兰膏暗中的唆使和策划下,涂山的次子将涂山毒死,在萧暄的扶植下,继承了爵位为一地新王侯,不再有二心。

    兰膏形表一流,拖青纡紫。高位之上,芝兰玉树,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我的好弟弟,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萧暄狐发碧眼,早传是胡姬所诞。而这名黑发褐眸,其表非凡的年轻宰相,便是胡姬与一宫卫所生之子。

    与萧暄为异父同母兄弟。

    他本也是三千金发,不过每日入朝前,从皂水洗头,将发染成了乌褐色。

    “涂山之子,公子丹被太子单排挤多年,积压了许多怨气。这下陛下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夺得王位,即便是七百里的土地也得割舍献于我王。”

    萧暄哼笑出一声,“区区三百里土地,倒是便宜他涂山丹了。”

    兰膏娓娓道来,“这下,涂山逆党一除,又将锦州钦州等三百里土地收入囊中,陛下这是一矢双穿,一举两得。”

    “说罢,你这回想要什么赏赐?”萧暄容颜大悦。

    兰膏想起了那日口角春风、妩媚多情的小伶奴,于是便试探性地问出:“那日,我王床榻边上的那名名唤稚尺的小宫奴,兰膏见他很是不错,我想要了他。”

    萧暄面色凝住了,抬眼去,只见兰膏面色姣然,不似玩笑。哼道:“你可知他是谁?”

    兰膏当然知晓,不过也就是芝麻膏药的前尘往事。“弟弟也已经有了苏雀苏起居舍人,区区一个宫奴,再分化一个不就是。再调·教调·教,也便似你那玲珑人儿一般。”

    “放肆,”萧暄砸落了杯盏在台案上,“孤的人你也敢觊觎?”

    兰膏见萧暄这下真动气了,他立即展颜笑道,“臣不过是玩笑罢了,吾王不必动怒。”萧墙风草动,必然有他兰膏一棵。使舵见风,好使得很。

    “我王好福气,上天收走了一位,立即派来一位神仙替我王了却心愿。”这位比作神仙的人便是苏雀了。

    萧暄冷哼一声,“孤看你赏赐也就不用领了,”

    兰膏嬉皮笑色,“弟弟总是这般口是心非,”

    再聊商一刻时间,兰膏退了出明房。

    走在了长明宫的廊庑上,迎面远远地就看到了一羽衣水裙的宫奴,身后跟了几个垂头敛目的小宫人。

    只见羽裙的宫奴为群奴之首,姿态之跋扈,语调之高昂,只见那容色确实冠绝,身形影倬。

    那人背着身,一边训斥宫奴,一边摆摇着走路。

    不料,似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那小宫奴回身,便要大声斥责道,只睨面前之人,青紫被体,气度不俗。一张兰花豹的脸面,叫那宫奴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兰膏认出了他,不就是半月前那读出了他诗的小舞伶吗。

    便道:“那日我王将你如何了?”怕也只是遭一番皮肉罪罢,不然此时也不会生龙活虎地站于面前,麻雀吱喳热络个不停。

    稚尺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不由哼声道,“你是何人,本大人认识你吗?”因为见兰膏虽纡佩青紫,高位之辈,却眼显轻佻,语言暧昧的,不由轻鄙之。

    他稚尺可是君王的人,他可会怕谁?

    “你是何官?”兰膏好奇。这小小奴伶,口气不小哇。

    “舞坊大人稚尺也。”稚尺气充志骄,搬出了官职道。

    兰膏还以为错认了人,听他说他叫稚尺,想着萧暄也就分化出他稚尺一人,除了苏雀,断然这宫里不会再有第三人生得这么一模二样的人。

    以为他稚尺在人前拿腔装势,装作不认识他。不由上前,于他稚尺耳边轻道:“明日午时,紫门城见,本官再教稚儿你一诗半词。”

    稚尺见这人不知厚薄,就上前来轻薄他,便气恼地推开他,“放肆!若是我告诉了陛下,你定脱不了猥亵本官一罪!”

    说毕,便恼恼火火地带着宫人离去了。

    站于原地的兰膏似有几分不解。

    一日,早朝毕。

    百官散去。

    兰膏缓步地走在宫殿前阶上。

    很快,他看到了身边走过了一宽松的直领长袍的人。

    兰膏出言,喊住了他,“苏起居大人,请留步。”

    那人回首,一张窳白似蕤,又似春夜露色的脸,看向了自己。烈日高悬,他便如火球底下的一株蒲柳凌霄,扶弱抱病。

    身形如鹤,不过病骨难支,衣袖宽大,外衣里内着一条素色单衣,有几分旧日名士,道骨仙风的形表。

    与宫中涂红点翠的小小舞伶相比,他更要冷性冷貌上好三分。单单两人同一张的皮相,便是让人垂涎三尺。

    兰膏不知他弟弟是从哪山哪海、哪州哪府挖寻而来的人,与那个人的形貌竟然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兰丞相有何要事?”苏雀面色自矜,询问道。

    兰膏想起苏雀在朝上有一次议论到了卫张氏杀人一事,观点之鲜,辩论之独,连萧暄都敢明嘲暗讽。叫得萧暄当场恨上他苏雀七分。

    “那日,苏大人可真真是用苦良心了。”

    苏雀抬眼,面色似有不解。

    兰膏继续扬声道:“怎么,本官不是你仰慕之人,为何大人面露困惑?”

    苏起居郎不言。听到那人娓声道来:

    “那日你身上的淡淡草药兰花香气,可与舞坊大人稚尺身上的百花馥蜜不一致呀。怎么脱了一身衣服,再见到本官,便作不认识了呢?”

    那人在萧暄榻前,勾引谄媚他兰膏的宫奴,身上一阵若隐若即的兰草香药气息,而前几日在长明宫里撞到的那名嚷嚷跋扈的宫奴,身上可是好一阵鲜花繁香。

    苏雀这才缓缓一笑,道,“丞相果然是我苏雀心悦之人,颖悟绝伦,耳明至极。”

    果真如兰膏猜想到,那日扮作稚尺舞伶的人,是他苏雀本人。

    只见他苏雀本来清冷如许,这下轻轻缓笑,便犹如云霁雪散,三月料峭,桃花灼灼映水而生。

    竟然是那摹粉点金的稚尺,一点都比作不上。

    “你可害得本官好惨,不仅当众被那刁泼的小舞伎于宫人面前大声斥骂,这下,宫里宫外人人得知本官猥他渎他,贪图他分毫。”

    兰膏有心要逗引他苏雀笑。苏雀只缓声轻道:“让丞相蒙冤受屈,下官之过。不过,丞相这般在宫中有恃无恐,也过于张胆明目,目无我王了。”

    兰膏知他聪颖,便约他一时日:“不知你这利喙赡辞的小嘴,到了床上,也是不是一样的利舌辩口?”

    只见他苏雀此刻间,眉梢如桃色,分外的昳丽多情。他苏雀回答道:“倒真要丞相试一试方知晓了。”

    丞相哈哈一笑,心悦复往。便牢牢记下了这个风流多情、表里不一的苏起居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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