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画中仙(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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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唤出的一词“疼”,叫得那个发臆的人缓了下眼色。

    只见眼下之人,脸颊浮出了惨败的颜色。

    宛如是河面上浮起的杏花,被枝打叶落了下来。

    让他萧暄想起了那个人,最后鲜血弥漫在眼中的画面。他们何其地像,又何其地让他萧暄心生恐慌。

    苏雀方感觉方才暴怒如睚眦的人的怔然和停下,缓过气来,他荏弱地睁开眼睛,才看到了那个人的颓死如灰的脸色。

    不知是否错觉,这颓色一晃而过,再从萧暄的脸上看不到了。

    十余日后。

    即便稚尺犯下如此“耻行”,但似乎萧暄仍能忍受过去。不但没有将稚尺发落,还让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不过相对从前的宠信,倒是大为减半。甚至,连昔日宠爱的舞坊大人的一袖半舞都不屑一闻。“让你跪着便是不废了你腿,”

    长跪数十日的稚尺只能吞血咽落牙齿,忍泪颔首回“是”。

    “这十余日你可曾去见过一回苏起居舍人?”萧暄十多日不见苏雀了,倒是愈发想他那日的场景,单是抓住了他的手,倒叫他萧暄生感了一丝不真实。

    稚尺哪儿敢看望苏雀,听说在自己受责高烧昏后,苏起居郎试图替自己披衣,倒叫君王责罚得长病不起。“未、未曾……”

    “为何不去瞧一瞧你的救命恩人?”萧暄的语气不知是嘲讽还是戏谑,“他可是处处关心你,多次为你惹怒孤不说,还舍身替你受了责。”

    稚尺惶恐道:“稚,稚儿是陛下的人,不敢逾越了。”

    萧暄怂恿地、柔声地再道:“你便去看他一回,孤不会怪你的。”口头上虽这么说着,如果稚尺胆敢去见苏雀,倒叫他们好看。

    稚尺吃了这么多苦头难道还会去再犯糊涂吗?他稚尺再不敢在萧暄与其他人有瓜葛联系了,况且那个人还是一直心悦自己的苏雀。明知君王不满生醋,还要去看望他,这不是找死吗?

    稚尺头伏得更低,“陛下,您别揶揄了稚儿了,稚儿心中只有陛下。”即便是没有,也得说个阿臾好话。

    萧暄冷笑一声,“他对你有情有义,可你真无情啊。”底下跪伏的人不敢哼声。

    萧暄想到了那个为稚尺披衣、受西域玉,甚至一点一滴记录他萧暄和稚尺的醋字酸文的起居注的苏雀,他碧青色的眼眸浮现出了可笑。

    但是心中奇怪的感觉浓浓腾升起。

    为什么,他居然会对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皮相的人动心?也丝毫不曾青眼过自己?这种奇怪的情愫很快就转而成了酸妒,化在了眼前叫做稚尺的人的身上。

    萧暄去了一趟微光阁。

    微光阁是史官写史藏书的楼阁,而偏阁正是史官们歇息的地方。只有官阶高的史官方可长期留宫。宫中起居郎少说也有七八名,但是长居于宫中的,也只有苏雀。苏雀是被强行留与宫中。

    萧暄去了的偏阁,只见给苏雀住的一小楼。宫人寥寥,草木杂生。

    他去到的时候,见到了原本服侍苏雀的宫女春柳,正在与旁人的侍女闲聊,这里到底是宫人偷懒的好去处。见了他萧暄,才惊慌失措地磕头跪下。

    “起居郎呢,病死了没有?”这口气听似闲情逸致,却令得春柳背脊生汗。

    那小宫女惶恐得声音都在打颤:“正在小楼里。”

    暴君一脚踹在那宫女的肚皮间,“贱婢,”春柳吃了一口死痛,忍顾住地连爬带滚带萧暄进了小楼。

    苏雀在房内听到了些许声音,他把桃子咬下了一口,放到了花盆的后边。赶忙地披过被子,躺下来。

    他在小楼歇息了数十天,一边是养足身体,另一边是伺机而动。他这具身体,说好不好,说坏到底不算太坏。

    每每趁着诈病,就休息个一月十天的。而兰膏听闻了他生病,还亲自托人送来野参灵芝。

    萧暄进到小楼里,才发觉原来大庇寒士之所,仍然冷得如冰天雪地般。立即冷斥春柳,“你个贱婢,倒是好生偷懒。”

    春柳当即跪在地上,磕头不止且不敢呼出声来。

    楼里四下冷壁,连花瓶上插着的一株梅枝,也是干枯久不开,看着枝头的哀哀白白,倒是想那人的光景亦如同这冷梅。

    果不其然,那人烧得七魂六昏,手里紧紧捏着一个东西。萧暄看到了,那东西不是别物,正是稚尺上月不见了的发带。

    萧暄眼黑了下来。

    春柳捧来了药碗,暴君捏住他嘴巴,灌进了散着余热的汤药。

    那个人也喝不下,全然流下了颈颚。

    萧暄莫名对稚尺这个的“白月光”心里有股莫名恶心,以及恶俗感。

    手里的玉带更是时时刻刻地刺激着他的视觉,萧暄气不打一处来。他□□柳到面前,春柳身如抖筛,“看着这个人,叫他别死。”暴君的嘱托。

    春柳色如死灰:“奴婢怎么看得住,”他苏雀都这幅样子,要生要死怎么凭自己做主。

    萧暄又笑了笑,碧眸张合间,宛如未曾餍足的凶貅,“他自然‘有办法’的。”这个“他”,春柳没有明白指的是苏雀,抑或是其他人。

    在萧暄的下令,宫医禁止踏足这个小楼。

    春柳整日惶恐,惶恐是自己小命也会随着苏雀命损而去。

    苏雀迷迷糊糊间醒过来,春柳很害怕,怕是他苏雀鬼魂返光,但又不得不壮胆问他,“你,你可曾在人间?”间苏雀醒,春柳也只能装作冷漠不害怕。

    苏雀对她说道,“你找个人来,我见了他,我就不生病了。”

    “谁?”春柳将信将疑。

    春柳将白月光稚尺骗来了,哄他说有种鲜于花夜里开,十分鲜甜芳香,极适合他服用。

    稚尺来了,见到了的苏雀这副模样,方感惭愧。

    “你,你怎么样了?”稚尺还是偷偷摸摸来的,以为真有春柳说的什么昙花。

    苏雀只缓缓一笑,似乎见了他稚尺很是高兴。

    “无碍,我很快就会好的。”

    稚尺当然知晓他骗人,见他病骨癯瘦,肤色如垂兰。而手里捏着的是自己的发带,他过去想拿回来,担心萧暄看了会心生不忿。

    玉带回到稚尺手上,或许说,苏雀根本没有气力留得住它。

    看到了苏雀眼中敛垂住的哀伤,稚尺知道他时日无多,但想起他因自己而重病不起,他替自己受食了西域玉,折磨得奄奄一息仍然叫自己不用去担忧他。

    他替昏倒的自己披衣,他因为生醋而记下自己与君王的一点一墨,自己当面斥责他苏雀不要借他上位媚君,不知他苏雀当时心受的是什么剜心之责。

    稚尺避开了苏雀的视线,他低下头,捏着玉带,“你好好养病,”转身便要离开。

    苏雀声音淡得不能再薄弱了,“舞坊大人还会来看下官吗,”

    稚尺知道陛下下令不许叫宫医来过小楼,他没有回头,不做一答。他怕苏雀就此死去,但也更怕萧暄牵连自己。

    “恐怕这一别,下官再也见不到舞坊大人了。”

    苏雀落寞地笑了笑,只可惜稚尺背身与他,看不见他容如四月琼花枝头,落得洋洋洒洒,戚戚绝绝。

    稚尺听到这一句时,似乎心中绷紧的琵琶乐弦有断裂一声。

    他错愕地回过头来,那个人垂了一下眼,很快地,他重新抬起那张原本只有他苏雀一人独有的琼枝花色的脸。

    “舞坊大人这次来见下官,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幸。只是……下官再也不能保护舞坊大人了。”

    稚尺回去长明宫,满脑子里回荡都是苏雀缓缓一笑、哀戚的脸容。

    他说,得见自己,已经没有了憾事。叫他稚尺以后不必再去了。

    稚尺脑袋嗡嗡然,以至于在长时间地跪侍中,产生了不自量力的幻觉。

    “陛下,”

    萧暄难得心情好一些的时候,听到了脚边下的人第一次唯诺的开口。“怎么,”

    “可,可否容稚儿求一事?”

    萧暄从着细长的银匙喂着笼子里上下飞舞的金丝雀,听到底下人愈加放肆不自知的求道:“陛下,可,可否派宫医去,去小楼瞧一回苏起居郎?”

    萧暄笑了,“你要付出点东西,才能换来这些。”

    稚尺蠢傻无知,他不知道自己切不应该这个时候去找萧暄求情的。

    稚尺从此后脸上蒙上了一白绢,眼前的事物再也看不清楚。

    苏雀因为宫医的日夜照料,方好转过来。待他可以来值守起居之际,他发现了稚尺不知道何时已双目失明。

    “舞,舞坊大人,这是,这是何故?”

    萧暄从背后走出来,看到了这个一改病容的苏起居郎,他萧暄摸起了白绢下稚尺的下颚,对着苏雀徐徐一笑:

    “舞坊大人的眼睛坏了,等几天方能痊愈。”

    他似乎想要从苏雀脸上看出令他愉悦的神色,但苏雀上全然麻木,问向稚尺:“舞坊大人,是谁伤了你的眼睛?”

    稚尺不敢回话。

    苏雀又问,“是陛下吗?”

    萧暄假模假样地告知他苏雀,“舞坊大人一片赤忱,替你求医感动了孤,日夜替苏大人你垂泪方伤了眼珠的。”

    苏雀似乎点了点头,萧暄还想从他脸色中看出什么来。倏忽,那个人扑上前,手里握着的东西银光一闪。

    萧暄捏住了那个人的手腕,扣落下来:

    “你以为孤是这么好杀的吗?”

    苏雀被他扣住了手骨,顿时折拧一般。他苏雀面色苍颓,汗渗如豆。望着萧暄的碧眸如针芒般,薄唇勾动,“苏桥仙,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犬马之恋你还没来得及效,单单为这么一个贱奴而……”

    他萧暄最后半句话吐于喉中未曾发出,只因身后有一利器刺入他后背。

    稚尺蒙着白绢的脸孔,颤颤栗栗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他稚尺手中的利器一发用力,刺入再三寸。

    萧暄张口鲜血,万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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