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苏雀垂了一下眼,看到怀中栽倒的人。他冷着声音道,“停下来,”周围绑架者说:“四皇子让我们干掉他。”
偏荔说,“我来处置他,”萧暄也只能由他杀死。当他推开了怀中的那个人,萧暄倒落在地上。苏雀插入匕首之前,看去的一眼。
才知道他萧暄全身被血浸透是什么模样,满脸脖颈衣襟全是腥黑。苏雀心砰地跳了一下,他苏雀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怦然预示着什么。他只淡淡地道:“他活不了,我们走吧。”
萧国的士兵赶来,救起了血泊重伤的三皇子。三皇子醒后第一件事:“偏荔呢,偏荔如何了?”
只见偏荔窳败的脸色,跪在榻前;而父皇对自己慈爱一笑,“他无碍,等你好了,你们即日成婚。”待父亲走后,萧暄激动得要下榻,“偏荔你怎样了,那天好险,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向苏雀碰触了手指,只见他偏荔张口呕出了黑血。“偏荔,偏荔你怎么了,”枝梧宫传出了皇子的哭声。
“我一定会向父皇求得解药,缓了你身上的毒。”萧暄摸着日夜呕黑血的苏雀的脸,苏雀淡许道:“即使你给我挡伤、替我解毒,我也不会心悦你的。”萧暄脸上下巴都苍白得发紧:“无事,我心悦你就好了。”
一日,于宫闱侧。弟弟萧旸摸偏荔的脸,“他平时还脏了你什么地方?”他指的是萧暄。苏雀靠在了萧旸的胸怀中。不远处的萧暄看得一动不动,半晌他往回走。
终于,萧暄向王求来了暂缓毒性的药,接过后,他偏荔主动道:“陛下让我们下月初一成婚,”萧暄置若罔闻,失神落魄地点头。偏荔又道:“不如本月十五吧。”
萧暄以为听错抬起眼,很快,听到苏雀下一句:“偏荔心悦起殿下了。”萧暄先是闻过大喜,接着浮现眼前的是墙头马上苏雀与弟弟萧旸相拥的画面。
听闻三皇子在宴前发起了癫症,拿性命相逼王,最终求得解药。他踉跄地拿给了偏荔,“你服下解药后快走吧。离开王宫,离开萧国。”再也不用见到我了。苏雀没有接,萧暄不解:“为何不走,”“偏荔是来和殿下成婚的。”
萧暄失声哭了起来。“如果殿下愿告知我心愿,我会真心相待殿下的。”苏雀说道。
本月十五,成婚之日。凤皇于飞,翙翙其羽。两位新人,红衣系彩。所到之处,“祥叶螽麟,瓜瓞绵绵。”“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道喜不断。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韦庄)歌姬们抚琵而唱,舞伎凤舞鸾歌,丝竹管乐,钟鸣鼎食,王室大家。
那日,萧暄找到了苏雀,对他道,“你不了解我心愿誓不罢休?”苏雀道“是”,萧暄说道,“那我便告知你,我想与你成亲。这便是我的心愿。”你知道后,你走吧。我不愿叫一个不心悦我的人嫁与我,葬其一生。
“果真?”偏荔问。萧暄答:“果真。”苏雀走后,他萧暄于枝梧宫痛哭不已,这是他第二次的崩弦。
一身红装的萧暄没有想到,婚礼之日,苏雀着彩衣立于自己面前。“你为何不走,”萧暄问道身紧人。苏雀道:“这是我的命。”
大婚闯入了刺客,刺客拔刀扑向了新人,萧暄替苏雀挡去了致命一刀。刃刺心胸,回天乏术。红衣染血,桃之夭夭。萧暄最终落入了自己心悦的人的怀中:“我死后,你也不必陪我。就此解除婚约。”
婚礼一片混乱,有人看到,那位皇子妃再补刺一刀。萧暄口出鲜血,并不敢信。“为……为何,你到底,心悦我否?”很多问题,他萧暄都想问出来,是否是萧旸拿他偏荔来杀他,并不是偏荔属意。可惜他并无时间了。
苏雀不作回答。那人在他怀中死去后,苏雀心砰砰地跳了两下。他拭去了脸上的鲜血,却发现,时间未停止,一切还在混乱的婚堂上。
苏雀慌张失措,明白过来,萧暄告诉了他假心愿。他终其道术,抓住了萧暄的最后一缕离魂。四皇子萧旸在逐渐控制住的场面下,扶起了他偏荔。苏雀徐徐地望向了萧旸:
“四皇子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
壬虚宫内,苏雀正教眼盲的稚尺起舞,手腹相贴,起居舍人的视线落在了稚尺蒙了白绢的脸上,一步一徘徊地,一步一起舞,踯躅来回。
稚尺乱了舞步,抱歉一笑,苏雀缓缓道,“无碍,你跳得很好。我们再来一遍。”
四手相缠,于稚尺身后的苏雀,贴身地教失明的舞者。稚尺在苏雀抵住他后颈时,回头,吻落在苏雀的脸颊上。
苏雀只是稍稍一愣,很快,再贴上来,与稚尺相吻。
萧暄拊膺切齿,冲上去拽开那两人,想将其中一人扯回来。但是两张都是一模一样的相貌,他竟一时分不清谁才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君王从噩梦中醒来,宫人掌灯,长明宫内烛光明冥。
萧暄捂住自己的心口,他养伤已有一个多月,他素来跨马拉弓,身体强健很,已近痊愈。他走下王榻,看到了地下的那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口角下的地边上一滩乌血。萧暄将那个人长发拽起,只见他头颅后仰,露出了没有瑕疵的、窳白的长颈。
“苏雀,你给孤醒来。”
那人毫不作反应,随即。君王将他拖掷上来,灯花摧靡,那人的脸色上没有一星半点的血色。
苏雀再次醒过来,不知是何年月。
只见君王正在抚案而坐,见地上的他稍有挣动,不由道:“今月已是杪秋,苏大人,你醒得好生早。”
晃动了一下身形,无力地伏在了冰冷的地上。
很快,一只虎形环抱的和田玉笔搁山扔掷下来,滚落在了苏雀的眼前。
“今日你自己玩吧。”
苏雀无动于衷。于是,左右两名宫人上前来挟住他。玉质的冰凉剔透,形体的浑厚庞然,很快,口角之下又是淌下乌血。
他半张着口喉,直到了萧暄的空闲下来,走到他身旁,盯住他苏雀的色如春露的眉眼,“如何,这玉山笔搁的体格怕是远不合苏大人的口味。”
倏忽间,萧暄眼疾手狠,卡进了那人的口中,瞬间,鲜血四溢,宫人慌张若失:“陛下,陛下……”
萧暄一手掐住他的嘴,一手横在他齿间,“你敢自尽?孤即刻掘了稚尺的尸,让他陈尸宫门外。”
守着刻钟时间,手心血肉翻开,宫医方赶来。众人将萧暄的手好不容易探出来,宫医见他虎口血肉模糊的,“陛下,让臣医治你……”
萧暄恍惚间脑海闪过了稚嫩的声响,“他们在打我。无事,我护你,偏荔。”萧暄嫌恶地晃了晃头颅,一边拦下了宫医的上前,“你们先医他,”
站起来,隐约中又听闻了另一种声音,“我的心愿是,沁海平。”
萧暄恶狠狠地自言道:“沁海已经平了!”你休作斗缠。脑中的声音才消失。
“陛下,恐怕再这样下去,苏起居舍人的病越发不可收拾,性命只会堪忧。”老宫医一边替萧暄包合着伤口,一边试探地出声言道。
萧暄问出:“他的病是真的吗?”
宫医老实回答:“自幼体弱,才会常年血亏、气虚焉足。这是不得善终之相,若是好生养着,也不足七八年时间。”
萧暄平日里不曾听到过这些话,使劲作腾,也不过是寻乐填补自己的怨怒。今日一听,反而大惊大怒,“你为何现在才说?”
老宫医慌张失色:“老臣不敢欺瞒陛下,只是,老臣只在小楼给苏大人诊断过两回,未有时机得见圣容。”
萧暄置气不住,老宫医退出一室。
宫灯明又灭,开眼三千秋。(后半句出自苏轼)
苏雀再次醒来,外面枝头秃鬝,或若柴槱,原来已是雪落簌簌。宫中炉炭添许,墙炉香铜,散发着袅袅的沉香。
“我于梦中总是见到一只雪白的鼹鼠,不知为何,它时常出现在我梦中。我向它找逐而去,它又消失不见。”
苏雀见到了何人只不语。后来直到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苏善禅苏大学士,方才开口。苏学士老泪纵横:“无事,醒来便好了。”
萧暄也不知道世上会有白色的鼹鼠,他想象不出是什么模样。苏学士又问道:“可曾想吃些什么?”
苏雀又闭口缄默了。后来连苏夫人也接入了宫中,苏雀只道:“我于梦中常见到一只雪鼹,不知何故。”
苏夫人声泪俱下:“我已听你父亲说过,派人去解梦,说白鼹是你摆脱困境的征兆,富裕和自由的生活将与你如影随行。”说起,连自己都不相信,最终掩面长哭。
萧暄于是搜罗民间,果真有雪鼹这一物。找寻来了一只雪肥的白色鼹鼠,问,“叫什么名字好,”苏雀不语,只看着宫人怀中的雪鼹。
萧暄不知道为何脑海里出现了“稚儿”这一名,与那个死去的稚尺居然如出一名般。
萧暄不是很相信苏雀会失忆。他对苏雀道,“你是孤后宫的一人。你进宫就是服侍孤的。你爱孤爱得发紧,甚至生出了嫉怨。”
苏雀说,“我什么都记不起,只模糊记得一个叫稚尺的人。”
萧暄眼睛暗澹了一角,很快,“他怨你恨你,不过伤了你,被关到大牢。”辩称道。
几日后,苏雀走上了高楼,第一次看到了填平后的沁海。湍急的端河,本来在此形成了一个巨型的下回行的拐道,被称为沁海。沁海原本水何澹澹,山岛竦峙,如今却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曹操)。
而后史记载,昏君萧暄一生无为,暴·政涂民,一生只做了一件好事,就是填了沁海,收拾了每年端河泛滥的祸端,造福千秋。
高楼百尺,长风猎猎。
这个高楼曾被命名为荔楼,但时过境迁,如今无多少人知晓。
苏雀说,“我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只见他色如萼兰,枝叶四面铺陈,宛如花萼满枝。
萧暄哼着,想说叫稚尺挫骨扬灰。但是张口欲辩,忘了他记不起稚尺了。萧暄说道,“那么萧旸便会叫你家人、还有稚尺为你陪葬。”
苏雀奇道,“萧旸是谁?”
萧暄答,“一个暴君。没听过也罢了。”
高楼外有环外观廊,还有正面雀亭。他们正于雀亭中,苏雀走得稍微出了点,萧暄没有留神。
苏雀直接往后仰,宫人和萧暄死死抓住他,将他拉回来。萧暄扬起手,想打在他脸上,看住他苏雀的面容,松了衔怒。而很快,苏雀咳出了乌血,“我好难受。”
萧暄与他炼丹修道,只为强身益寿。
炼丹房内,询问他苏雀:“你可有好点?”
苏雀坐禅不久,又呕出了乌血。
萧暄脑海中响起,“你服下解药后快走吧,离开王宫,离开萧国。”哼出一声,止住了脑海的声音。他上前,为苏雀他顺了顺后背,苏雀抬起眼,说道,“谢谢你,稚尺。”
萧暄抬头,苏雀看着他,徐徐道:“我认为你很亲切,像是我梦中的那个人。”
“何人?”冰冷道。
“稚尺。”
萧暄冷呵一声,起身就离开炼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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