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呢？
苏果什么时候抱上了顾青的大腿？
看见苏果在哪里美滋滋地啃着鸡腿, 高高兴兴，无忧无虑, 完全没有在苏家的时候小心翼翼, 贴着墙根走的卑微可怜, 苏姑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只是看着苏果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不能明白为什么厉鬼顾青竟然会把苏果这么一个小废物给收到了特别行动组。
那是所有的除鬼家族都梦寐以求的地方，那么多的精英都在期待着成为特别行动组的一员，可是精英们被刷下去了，小废物上了位。
哪怕苏果也同样是苏家的人，可苏姑姑还是恼火，还是想不明白, 更不愿意接受。
想不明白这件事的又不只有她一个。
苏环也想不明白。
当大家都吃过了饭准备回去, 村长热情地把村里的土特产给拖出来。
巴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地开到了村长家的大门口，车门大开。
露出黑洞洞的上车的路。
特产被装到了车子后面。走地鸡们被捆着爪，仰面朝天塞进车里。
苏环站在大门口，看着几个村民羞愧万分地把那些山里的特产多多地装在了车子上，顾青带着大家已经准备上车回到城市里。她突然忍不住了, 流着眼泪对顾青大声说道，“顾组长，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落选！”
她想了一晚上也想不通, 明明是最优秀的自己为什么会在考核之中落选，哪怕是她落选，可也不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做，只知道给人捣乱的苏果上了位。
她想到顾青对苏果的那份维护, 嫉妒又羡慕，咬着牙对冷冷走出门的顾青说道，“您是在假公济私么？因为喜欢小果姐，所以哪怕她不合格，你也会把她收下？可是这是不对的！这是公事，怎么能因为您的私人感情就混为一谈，因私废公呢？”
苏果这种废物就算去了特别行动组，也只是拖后腿的。
她能帮人除鬼么？
她能给特备行动组带来帮助么？
她只会给人添麻烦。
甚至在灵异事件里只会让人分心去保护她！
顾青没有搭理她。
他没有给活人解释自己的选择的义务。
如果每一个活人的问题都要他开口回答，厉鬼早就被累死了。
“苏环！”苏姑姑虽然很心疼苏环，可是也不敢叫苏环这么对顾青不敬。
说实在的，顾青一旦动怒，弄死几个活人只需要说他们是死在了山村的灵异事件里，绝对不会有人深究。
她们的小命可不如顾青值钱……她用力抓住了依依不饶的苏环的手臂，扭曲着美貌的脸说道，“你别给我丢人！”她已经劝了苏环一晚上了，苏环却想不明白，所以一直都很难过，这让她的心里也觉得苏环格外麻烦。
正在这个时候，走在一旁的小洋老师斯斯文文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只手挽着不知道得了顾青什么，在大白天也依旧能够隐隐显露出鲜红色影子的恋人，对苏环说道，“你也没有多么优秀。”
作为乡村教师，其实他一向都是很温和的性格，可是面对着昨天晚上差点把自己和恋人一网打尽，无毒不丈夫的苏环，他心里当然也会记恨。
对于苏环的落选，他觉得情有可原。
可是苏环却受不了了。
她红着眼睛瞪着小洋老师。
鲜红的嫁衣在这一刻突然飘荡了起来，阴冷的气息笼罩在对自己的恋人有威胁的苏环的身上。
苏环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你看，虽然你口口声声很优秀，可是也没有优秀到连我家小静都能抗衡的地步。”小洋老师在这一刻骄傲极了，又推了推眼镜才对下意识地掏出了一把黄符面对自己恋人的苏环，先用自己的身体把恋人挡在后面，这才对苏环说道，“小姐，你或许是个天才，很有天赋，可是你能够打击厉鬼的办法就只是丢黄符……你比苏果优秀，只不过是因为你手里的黄符更多而已。如果苏果也能得到这么多的黄符给她浪费使用，她也未必输给你。更何况我们小静进了特别行动组，如果你也进去了，同事之间不好相处。”他慢条斯理，似乎是一个耐心的老师在给苏环讲道理。
苏环瞪着这个靠着鬼猖狂了的乡下人，气得浑身发抖。
她不能忍受这个男人口中的鄙夷。
他在看不起她。
觉得她得到的所有的成就都是因为苏家带给她的黄符的原因。
甚至在他的眼里，她还赶不上苏果这么一个废物。
“你胡说！”
“你再回去练几年，没准就真的优秀了。”小洋老师登上了车子，最后看着自己的村庄，看到了纷纷来送自己离开的村民。他们曾经那么误会他，也曾经做错过很多事，可是在这一刻，离开村庄的时候，他想，那些所有的误会还有伤害，他都愿意叫它们随风离开。
他不原谅他们，可是却不会只记得他们带给自己的伤害。
他想记得家乡最美的风景还有幸福的时光。
现在他要离开自己的家乡，离开扎根的土地，和自己的恋人一起。
他想到这里，无声地握了握身边冰冷的手，低声说道，“你的棺材也已经装好了。顾组长说了，等回去了，你就可以附身在上面。小静，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他曾经辜负了她的等待，所以用后半生来陪伴她。
身边似乎传来了一个女人轻轻的笑声。
“上车吧。”苏果垂涎地看着特产们被好好地放进了车里，又揪着一大把的不知名酸酸甜甜的野果扭着小身子奋力地爬进了车子里。站在车门口，她歪着小脑袋看巴士车的司机垂着头似乎在等待大家都坐好就启程的样子
。想到那一天司机先生那么委屈地转回脑袋的样子，苏果摸出两颗野果子放在司机先生的手边小小声地说道，“您一路开车辛苦了。甜甜嘴儿。”她放下果子，蹦蹦跳跳地跑去了车尾，熟悉地坐在顾青的身边。
车尾多了一个小洋老师。
顾青转头冷冷地看着和自己与苏果坐在一排上的这个行动组新人。
小洋老师僵硬地笑。
他默默起身，坐到了更前面一点。
苏果把手里的野果双手捧给顾青。
顾青沉默地看着这些红红的仿佛小宝石的野果子，片刻之后拿起两颗放在嘴里。
就当是这小废物给他的贡品。
吃了她的贡品……他日后会满足她的一个愿望。
作为厉鬼也是有自己的保证的，顾青沉默地吃了野果，前面陆陆续续地上来了人。
来时的那些人回到车子里，依旧和来时一样坐在车子的前排，小洋老师探头，看见苏环红着眼睛上来，怨恨地瞪着自己，似乎在怨恨自己说得那么难听，他就对身边那道隐隐约约的鲜红的影子小声说道，“你不是说司机是厉鬼么？怎么他们没反应？”
巴士车的车门已经平滑地关上，车子无声地转头开出了村子，他一边回头看着那些追着车子跑的村民在大声对自己吼着“对不起”，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他们没有发现司机的问题，那就的确不合适。”
所谓的有天赋，那多好的天赋才叫天赋呢？
苏环自认为自己是天才，可是这个世界上却最不缺少的就是天才。
特别行动组当然是天才扎堆的地方。
苏环的天赋在那些天才的眼里，或许也不算是什么天才吧。
他到底是个博士生，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很快就想通了这些。
苏果埋头苦吃，和博士生是完全不同的物种。
零零二看着小洋老师，在看看自己带的垃圾毛团，深深地发出了来自于灵魂的感慨。
垃圾毛团吃枣药丸。
“族长，带回来的肥鸡，你帮我养着啊。我不带回苏家去了。”苏果对顾青小小声地说道，“我不便宜了他们。”苏族长那种渣爹，把苏果给当成小透明，苏果有点好东西也只会被他补偿给苏环和她妈，苏果才不要叫那些人占便宜呢。
一根鸡毛都不行！
她小心眼到一根鸡毛都不肯留给苏家，还让厉鬼去纡尊降贵地养那么些叽叽乱叫的肥鸡。顾青沉默地看着她手里的野果子……她给他贡品，不是为了强大，不是为了诅咒仇人，只是为了叫他养鸡。
顾组长就算是早就没有心这种东西，也差点被这小废物气活过来。
“给他养。”他沉默片刻，在忍耐着没有把小废物给咒成干尸，指着一脸茫然扭头的小洋老师说道，“他会养。”
小洋老师脸上又僵硬地笑。
他看着在那一天乌黑的群山里，拦着所有人不要人伤害他和恋人的苏果，又觉得格外痛苦。
报恩原来还要养鸡。
“我会养。”顶头上司在冷冷地看着自己，为了不叫自己以后被领导穿小鞋，他顽强地接过了领导给予自己的艰巨的任务，对苏果笑呵呵地说道，“我养的鸡特别肥，特别香。苏果，我爸还给你拿了几只老母鸡……等回去了，给你炖老母鸡鸡汤喝好不好？”
他比苏果年纪大了那么多，当然觉得已经扒着车背幸福地看着自己的苏果很可爱。更何况苏果以后还是同事，搞好同事之间的关系当然更加重要。
他笑眯眯的，苏果眼睛亮晶晶地用力点头说道，“小洋老师，你真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同事了！”
小洋老师被顾青那双没有半点人类感情的眼睛盯着，嘴角抽搐着坐在了车子里，不敢动了。
领导真是不好侍候。
耳边传来了女人幸灾乐祸的笑声。
仿佛离开那个总是要保持小心的村庄，他的恋人也变得轻松更加快乐了起来。
他的眉眼之间露出了柔软的温情。
苏果看到他突然又不理自己了，眨了眨眼睛突然扭头，对上了顾青一双看一眼都觉得心生恐惧的无机质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像是深色的玻璃，明明存在，可是却像是藏着最黑暗阴冷的一切，藏着深切的诅咒。
“我先睡会儿。”巴士车回城的路似乎更加平稳，前面是苏环小声的哭泣，还有苏姑姑不耐烦的劝解，还有其他的一些女孩子的说话的声音。
她们已经失去了资格，不过得到了很好的回报，已经觉得足够了。
特别是村民们最后的感谢叫她们多少明白了为普通人排除灵异事件的意义，也明白了作为有能力的人，保护弱者，保护需要她们的人是他们应该背负的责任。
这份责任感叫她们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哪怕不能成为特别行动组的一员，可是只要能走在保护着普通人的这一条路上，能不能进入特别行动组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就算不是特别行动组的一员，可只要她们一天还在保护着普通人，她们的生命就有意义。
这是她们作为有能力的人应该做的事。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她们重新变得欢快起来，也少了很多的失落。
当巴士车开到了地方，她们纷纷下车。
苏果在车子停下来的瞬间清醒，仿佛掐着秒表。
她揉着眼睛从顾青的身边爬起来，探头，看见巴士车停在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里。
这院子里有一栋四层小楼，看样子有点年头了，两旁也有好几栋两层的房子，看上去不怎么华丽，也很普通。无论是现代化，还是年代华的感觉都是没有的，不过院子很大，车子停在这里，车子的周围围拢上来了很多的杏黄袍的男女老少。
他们激动紧张地对着车子里打招呼，看样子应该是等待在这里的各个家族的人，那些杏黄袍的女孩子都高兴地向下挥手，一边从车子里走出去。
她们被围在中间，被嘘寒问暖，那些长辈们脸上的关切叫苏果呆呆地看着。
她们被长辈们护着问着，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幸福。
可是苏果发现，似乎并没有苏家的长辈来欢迎自己。
直到苏姑姑和苏环走到了院子上，苏家的人才出现。
苏族长很焦急地走过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很美丽婉约的中年女人，苏环看到他们俩，一下子痛哭出来，扑进了他们的怀里。
苏族长的脸一下子变得格外心疼，急忙摸着苏环的头不知道在劝慰什么，满满的都是慈祥的父爱。
外面的温馨和巴士车里的冰冷格格不入，苏果静静地在车子里坐了一会儿，看到前面，巴士车的司机抓着两颗野果子僵硬地起身，缓缓地走到了车尾来。他的脸苍白僵硬，手腕上还吊着一个牌牌，站在那里对苏果露出了一个牙齿森白恐怖的扭曲笑容，一张嘴，把野果子吃了，又抬起手，对苏果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二层房子。
仿佛是邀请苏果以后去窜门。
苏果眨了眨眼睛，心里一下子快乐了起来。
她觉得这一刻，无论是什么伤害都能被治愈了。
顾青冷冷地哼了一声。
司机先生转身，僵硬着，膝盖不能弯曲着，速速逃离。
“那我先下去看看。”苏果看了看苏家的热情的簇拥的画面，觉得跟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她想，如果能够在今天就把离开苏家的事搞定，其实也不错。
她急忙起身匆匆地下了车，一边走一边筹集着自己想要说的话。
然而顾青看到她一边歪着小脑袋想心事，一边在外面走到了车尾。
她那么小小一颗，单薄瘦小，瘦巴巴的就像是一个被饿着长大了的孩子。她的眼睛迷茫地左右看了看，明明她就站在那里，可是似乎却并没有引来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苏家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把目光落在苏果的身上。
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正在哭泣，委屈得不得了的苏环的身上，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想过，他们还有另一个女儿正在茫然地等待着长辈们的关心。
在山里吃住好不好？
有没有遇到危险？
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衣服有没有带够？
有没有……
没有一个人走过来，对苏果说任何一句话。
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远处就是苏家的每一个人，那一刻，灰扑扑的小身子仿佛隐没进了黑暗里。
顾青撑着脸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果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无动于衷。
活人幸不幸福，和他厉鬼有什么关系。
他站起身。
“族长？你要下车啊？”小洋老师正跟恋人在车里卿卿我我，等着顾组长一会儿带他去办入职手续，见到顾青在外面那么多人的时候就要下车，疑惑地问道。
“晒晒太阳。”顾青冷冷地说道。
……厉鬼……是需要晒晒太阳的存在么？
小洋老师嘴角抽搐了一下。
可是看到顾青站起来，他还是起身也跟着他下去。
就在他们下车的时候，苏果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语言，很快地走到了苏家人聚集的地方。
她被挤在最外面，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地都是苏家的人包围着苏族长和苏欢，她扭着小身子奋力地挤开这些人，急忙叫道，“让一让让一让，让，让我进去！我有话说！”她满头是汗地挤进了苏家的包围圈，摸着额头上的汗水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当她站在苏族长的身边，苏环的哭声一下子尖锐了起来，哭着抱着那个不断安慰自己的美丽女人叫道，“妈！”她就像是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苏族长一愣，转头皱眉看着刚刚挤进来的灰扑扑的女儿，很不高兴地问道，“苏果，你又添什么乱！你妹妹这么难过，你无动于衷么？”
苏环落选，苏族长当然格外失望。
看到苏果这没用的女儿还一副不把苏家的荣辱放在心里的样子，他更觉得恼火起来。
“小环是你的妹妹，她落选了，心里这么难受，你都不知道安慰你妹妹么？你笑什么？你还幸灾乐祸？”
“是呀。”苏果在苏族长当着这么多人斥责自己的时候，用力点头，声音清脆地承认说道，“我就喜欢看她这么难过了。”
“你！”
“老公，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回家说。”美丽的中年女人急忙在一旁温柔地说道。
她满满的都是怜爱地摸着怀里哭得抽搐的女儿，红着眼睛却依旧不改变自己优雅的美丽，对脸色难看的苏族长小声说道，“别叫别人看我们苏家的笑话。小环……她姐姐骂她几句是很委屈，可是也不要在外面吵闹，这样对苏家不好。”
这么识大体的女人。
苏族长在这一刻觉得自己也柔情似水了。
“听到你阿姨的话了么？！”他看着苏果严厉地问道。
苏果就眨了眨眼睛。
“苏家的家丑不就是爸爸你出轨还有私生女了么？把外面的女人带到大庭广众，本来就是很丢脸的呀。十几年前外室登堂入室，这已经叫别人看了苏家的笑话。把外室带到大庭广众，爸爸你不是主动把丑外扬了么？当初都不怕，现在怕什么。”
一边说，苏果一边摇着小脑袋叹气说道，“更何况吵闹，哭得这么大声的又不是我。这位阿姨，你别说我了，还是先让苏环闭嘴吧。不就是落选了么，哭得这么大声，多给苏家丢脸。”她小嘴巴吧吧儿的，下了车站在巴士旁的顾青沉着脸听着。
苏果被苏家的人围在中间，看不见她小小的身影。
可是她清脆的声音却已经充满了整个广场。
不知道为什么，顾青的心口微微发热。
他不由自主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仿佛在那么一瞬间无声地勾起。
死人的脸一向没有表情。
可是他却能确定，在那么一刻，听到小废物元气满满的声音，他僵硬的脸有了改变。
他抬脚走向苏家的方向。
“顾组长？”看到顾青走向苏果的方向，小洋老师在这陌生的地盘举目无亲，急忙握着恋人冰冷的手，追着顾青走去。
晒太阳么。
大概是苏果身边的太阳格外大吧。
他心里倒是很轻松地想着这件事，然而苏族长看到这从小就是个废材的女儿竟然敢这么说话，苏环和她妈都小声哭泣了起来，顿时勃然大怒。
“你敢在我的面前撒野？！”
“没撒野，只是突然不想老实本分下去了而已。”苏果看着这个十几年没有带给自己疼爱的父亲，厌倦地说道，“我要脱离苏家。”
她虽然是个废物，可也是苏家的女儿，公然宣布要脱离苏家，苏族长的颜面扫地，顿时大怒，上前就要给苏果一巴掌，几乎是同时，阴冷的气息将苏家人全都笼罩，苏族长眼底被晕染上了黑色的雾气。
血色从苏族长的脸上消失殆尽。
一道修长的身影把苏果遮蔽住。
“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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