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突如其来的告白

    很多年以后,秦倍而还记得那一年的八月三十一号,高二新学年开学的第一天,他被谷择北堵在空无一人的楼道口。

    这位传说中的校草兼学霸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愿意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若不是他手中捏着的旺仔牛奶不巧正是眼前这位校草所赠,秦倍而怕是会直接甩他一脸奶。

    他们的故事便始于这样不走心的一句告白。

    *

    那天早上,秦倍而在七点四十分才将将赶到学校。按照春夏季课程表,上午的课程照例会在七点五十分开始。高二学生们需在正式上课前回原教室将书本、课桌椅等个人物品搬至新班级,并完成个人卫生区打扫。

    毛春中学声名远扬,生源不断。仅高二年级,学生人数便多达八百,共划分为十六个班级。秦倍而在上一学年原本是高一一班的学生。文理分班之后,高二年级一到四班被统一规划为文科区。而秦倍而选择的是理科,由此需要接受重新编班。

    从今天开始,他将成为高二十五班的一名学生。

    十五班,与传说中神秘而无敌的十六班比邻的普通班级。

    秦倍而来不及思索这其中的含义,绞尽脑汁地计算起最佳搬运路线。

    高中部所在的核心教学楼是两座比肩相连的双子楼。高一一班位于A教学楼一层的东南角,而高二十五班则在B楼三层的最西侧。这两点恰巧能连接成对角线,是双子楼中直线距离最远的两点之一。

    他的脑子熬成一锅黏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无论走那条路,这必然是一件体力活。

    秦倍而气喘吁吁地闯入高一一班。教室里还剩几位前同班同学,正拖拖拉拉地整理着个人用品。他们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秦倍而,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谁都没有和他打招呼。

    秦倍而也不在意,径自走到他的课桌前。同窗一年,他连班级同学的脸都没认全,更别提名字。倒是同学里有一位戴着大框眼镜的圆脸哥们看起来有几分面善。他朝着秦倍而友好地笑了笑,露出左脸颊的一粒小酒窝,略带腼腆。

    秦倍而面无表情地回望他一眼,只是略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嘀咕许久。蓦地回忆起来,那位眼镜兄似乎是他的第一任同桌,好像姓钱,而且好像……和他同样分到高二十五班。

    钱眼镜早一步收拾好,热情地和左右打过招呼,便要开拔。他先是大开大合地松动筋骨,然后扎马步,腰下沉,气运丹田,大喝一声“起”,端起课桌就想走,紧接着猛然发出便秘般的哼叫声,憋得脸蛋通红。

    课桌椅的脚架均是金属制品,分量不轻,加上有几十本教材、学习资料和试卷,厚厚一摞将抽屉和桌面塞得满满当当。秦倍而光是想想,也知道搬动它的滋味必然不好受。

    钱眼镜吃力地抱起课桌,吭哧吭哧地往外走,挪动将近一分钟,才勉强走到教室门口。秦倍而注视着他的背影,眼含同情。

    期间,高一新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他们还没领到毛春中学的新校服,穿着颜色不一的常服,面带稚气,像鹌鹑一般缩在角落,瞪眼看着疯狂的学长们,瑟瑟不安。

    钱眼镜作为秦倍而的同桌,原本也长得瘦瘦小小,个头不高。没料到高中开始没过多久,他整个人便像吹气球似的鼓胀起来,块头长了许多不说,身高更是蹭蹭往上冒,不过半个学期,已然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与秦倍而彻底分道扬镳。

    看着人高马大的钱眼镜搬动桌椅尚且如此费劲,秦倍而低头看向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不禁长叹一声。

    然而时间容不得他再犹豫,秦倍而咬紧牙关,尝试将课桌连同书本一并抬起……没,没抬起来。他深呼吸一口,再次屏住呼吸,憋着一股劲不散,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着他的行李上路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秦倍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课桌拉到二楼。中途还滴滴答答掉过几次书,每一回他都得跑去捡起来,再鼓起勇气重新开始。而就在此时,上课的铃声恰好在耳边敲响,震耳欲聋。

    秦倍而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刺痛,顿时头昏眼花,几乎要站不住。他身体一软,倒向旁侧,本能地抓住扶手,汗津津的手心在上头留下一抹汗渍。他俯身,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不受控制地干呕了几声。他隐约想起,今天早上又没能吃上早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风动声。秦倍而意识到可能有别人要通过走道,下意识想往旁边让让,只是他实在没力气直起腰来。

    “秦倍而?”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玉声如乐,落在秦倍而的耳中分外养耳。

    秦倍而猛然抬头,一阵金星四溢之后,这才看清来人长相。

    那是一位高个子的男同学,其人如其声,金玉之相,神采万方。

    怔楞了许久,脑袋不甚灵光的秦倍而才猛然想起来,眼前这位便是无敌的十六班中最无敌的存在:谷择北。

    谷择北也同样凝视着他,忽然突兀地问道:“你愿意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秦倍而慢慢地瞪圆眼睛,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

    谷择北笑了起来,又道:“你做我的男朋友,我可以帮你抬桌椅。”

    秦倍而觉得眼前这一切很不真实。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没睡醒,现在只是在梦游。他下意识地看向谷择北,想让他再说一遍。

    谷择北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他的问题。

    “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

    “神经病。”秦倍而嘟囔道。

    他的语气很淡,面上的表情依旧如故。这甚至都不是一句辱骂,也并非是出于愤怒的宣泄。反倒像是在迷糊中给自己的一句不痛不痒的安慰。

    这一切肯定都不是真的。

    要么是他自己听错了,要么是谷择北脑袋不清醒说错话,又或者其实他听见的那句话只是发生在想象之中而已,现实世界里万事正常。

    总之,这一切肯定都不是真的。

    秦倍而一边嘀咕着一边迈腿想走,被谷择北一把拉住胳膊。

    “你还没听我说完呢?”

    “啊?”秦倍而如梦初醒,反倒奇怪地看着谷择北,问道,“你还有事吗?”

    谷择北被他那副模样逗乐乐,忍俊不禁道:“我刚刚提出的是一个疑问句吗,你就不打算回复我吗?”

    秦倍而看着谷择北,两人僵持着,良久,秦倍而才晃过神来,瞬间瞪圆眼睛。

    “你,你,你……”他磕磕巴巴,脸越来越红,憋了许久,才小声地骂出一声,“你不要脸。”

    这一回,谷择北是真的笑出声来。他已经看出来,秦倍而必定出身于家教良好的家庭,只怕从小到大都没说过什么脏话。那句“神经病”和“不要脸”大约就是他骂人词典里的极限。

    秦倍而见他这般模样,顿时更觉生气,用力想要挣脱开谷择北的桎梏。

    “好了,别气,”谷择北嘴上说着,语气很软和,就像在哄小朋友,“喝不喝旺仔牛奶?”

    他说罢,却没有丝毫要等秦倍而回应的意思,直接从背包的侧兜里掏出一罐牛奶,利索地抽出吸管。

    秦倍而的目光不能自已地落在谷择北的左手上。那是一双干净纤长的手,指骨线条流畅分明,指侧有茧,指盖光洁粉润。

    手指的主人细致地将套有吸管的塑料纸完整取下,却并未像多数人那般,直接上手撕开,而是单手握住塑料纸,利用食指由上至下摁压,将吸管从尖头部分推出,直接插-入利乐包装的吸管口,手指全程都不触碰吸管的吸食部分。然后,他很快将塑料纸折好,塞-进口袋里。

    他是不是有洁癖呢,秦倍而心不在焉地想着。

    谷择北的态度太过自然,秦倍而甚至想不好应不应该拒绝。他晕晕乎乎,感受着低血糖带来的症状和渴望。

    最后,秦倍而决定顺从内心。他极小声地道谢,伸手去接那瓶奶,指尖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着。

    谷择北主动将旺仔牛奶递至秦倍而眼前,直到确定秦倍而已经稳住手上的动作,能够自己拿起牛奶时,才松开、收回手臂。

    秦倍而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牛奶。甜而厚重的炼乳味道融化在口腔之内,这种味道亲切而温暖,仿佛来自他遥远的童年时光。他低下头,快速连续地小口吸食吞咽,安静地等待低血糖症状慢慢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谷择北的话语再次响起。

    “搬教室吗?”他问道,“几班?”

    “十五。”秦倍而轻声回道,忽然有些不自信对方是否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连忙清了清嗓音,再次提高声调重复一遍。只是不知为何,他回完话,面上又显露出几分懊恼来,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可是——”秦倍而顿了顿,再次红着脸说道,“我可不要你帮忙,我没有答应你,你的条件……”

    甜甜的牛奶滑落肚中,神智归位,他总算分出一丝精力,认真思考起谷择北那句奇怪的“要挟”来,越想越是心惊。

    谷择北却并未在意秦倍而的异样。他眨了眨眼睛,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说道:“没关系,就算是我自愿提前送你的利息。”

    秦倍而闻言一愣,傻傻地看着他。

    “你别怕。”他这样说着,微笑起来,如沐春风。

    不待秦倍而回应,他转身抬起课桌,轻而易举地登上三楼,只留下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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