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晚自习在十九点四十五分结束。不知为何,秦倍而老是觉得心神不宁。白天剩下的数学作业,一题也没做成,草稿本上只剩下一个又一个的圈圈。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声敲响,他心头猛地一跳,焦躁难耐,只得强忍着心头的冲动,依旧坚持坐在座位上。
窗户外头人影攒动,偶尔冒出几声压抑的爆笑。他们聊得那样热闹,却没有出现他想等的那个人。
秦倍而悄悄在课桌底下交换着两条腿的摆放位置,有点沉不住气。和平时上课一样,晚自习的课间休息时间也只有短短十分钟。学生们需要在这十分钟内解决完内急、聊天、吃零食等一系列身心需求问题。秦倍而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他至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第一项任务……
最后,他决定宽容地再多给谷择北两分钟的时间。
下课铃声敲响足足五分钟之后,班级门口才不急不缓地出现谷择北的身影。谷择北伸手,还未来得及打招呼,秦倍而一个激动,率先站起身来。他的身体带动前后桌椅挪动,与地板-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
秦倍而回过神,在旁人惊诧的注视下,强装淡定地重新坐回去,埋头开始在作业本上写名字,装作全然没有看见谷择北的模样。
谷择北眼神好,自然一眼便瞧见秦倍而那副故作淡定、自以为谁也没有察觉的模样。他心下顿觉好笑,转而朝向一直在看他的钱眼镜同学招招手。
不用谷择北开口,钱眼镜同学轻车熟路地喊号道:“倍而——有人找——”
秦倍而这才慢悠悠地从空白的作业本里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门口,站起来,不太情愿地走到教室前门口。
做戏就要做足全套。他心里头这样想着,脸上装作不耐烦的模样,沉声问道:“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谷择北冲他笑了笑,也不说话,直接塞给秦倍而一沓纸。
秦倍而眼疾手快,立刻制止住他的动作,转身迅速扫过四周,然后神秘兮兮地将谷择北拉到走廊角落的阴影处。
秦倍而放下谷择北的胳膊,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心眼呢?这种东西哪里好大大咧咧就在人前摆出来的。”
谷择北觉得好笑,奇怪道:“我们俩是地下组织接头吗?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
“你懂什么?”秦倍而瞪了他一眼,“我们现在很可能是被一个超级无敌的大变态盯上了,指不定哪天就身不由己。况且,你我身上还背负着拯救牛河的重大使命。很重要的,万事小心为上,小心驶得万年船懂不懂?你要是敢在这种关键时刻大意失荆州,害了牛河,我就……”
说到这,他犹豫起来,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却没想出有什么不错的威胁方式,不禁皱起眉头。
谷择北体贴人意地顺着往下建议道:“我若是拖你后腿,你就去全体同学面前曝光我,说我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秦倍而展颜一笑,乐道:“这个好!”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完,秦倍而立马意识到谷择北这话里的不对劲,警惕道,“什么渣男!你最好不要乱说话。”
谷择北心道,我能说什么,我们俩才见了几回,刚刚那一节晚自习,我就已经被班里的那帮家伙排入陈世美的第十一代长房长孙。
见谷择北沉默不语,秦倍而还以为他被自己戳中心事,正在觍着脸皮想借口呢。秦倍而在心中哼了一声,遂不予理会,只低头,用手指感受一番那沓纸张的厚度,诧异道:“怎么这么多?”
谷择北这才回道:“这仅仅是初步方案的草拟稿,你先看看,有意见我可以随时待命。等会儿我会再做一版B方案。”
秦倍而更加震惊,反问道:“还有B方案?”
他心想,不就是吃顿海鲜吗,没有必要这样郑重其事吧,能出什么岔子?
“当然。”谷择北严肃道,“毕竟鸡蛋不应该只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我们A方案的候选饭馆出现不可抗力因素,厨房感冒发烧,服务员拉肚子,导致我们的首次约……”
“闭嘴!”秦倍而斥道,说完他连忙偷瞄一眼教室内的同学们,又压低声音威胁道,“我警告你,不要随随便便对我动用那两个字。我们两个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如果一定要说,那也完全只是合作……商业合作关系,你懂不懂?”
他将“商业”两个字咬得很重,一副誓与敌人划清界限的忠烈相。
“哦,商业?”谷择北疑惑道,“行,不过我怎么到现在还没收到钱?照理说,我们作为商业合作伙伴不是应该有金钱往来吗?事先声明,你撒钱的时候不必顾忌我的感受,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开心就很好。”
秦倍而顿时气恼,忿恨道:“可以,你给我等着,我晚上就给你打钱。”
说罢,他抱着约会计划书,甩头便想回去。
谷择北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笑道:“你小小年纪气性怎么如此大,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别生气,我不逗你了。”
秦倍而依旧骄傲地冷着脸。
“哦对了,我来还有一件事情。”谷择北说着,又从外套兜里抽出一团白乎乎的纸巾球,硬要往秦倍而手里塞。
秦倍而吓了一跳,胳膊上迅速爬满鸡皮疙瘩。
“什么东西?你给我拿掉,快拿掉!”
似乎是误会谷择北用虫子吓唬他,秦倍而仓惶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哭腔。他天生招虫子,自小不知被蜜蜂、毛毛虫蛰过多少回,对这种小东西向来敬谢不敏。
“诶,你别怕。”谷择北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不是虫子,是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秦倍而顿时冷静下来,好奇地往谷择北的手心里看去。
谷择北特地将手往光线充足的地方挪了挪,亮出手心,小心地展开纸巾,露出里头躺着的那条小东西。
原来是一尾小鱼干呀。
秦倍而瞬间松了一大口气。
那条小鱼干大约有两指宽、一指长,虽然被晒得干干瘪瘪又黑乎乎的,不知为何,看上去还颇为秀气可爱。
只是鱼头部分,还嵌着两颗醒目的牙印。
秦倍而无语地瞥了一眼谷择北,嫌弃道:“你怎么回事呀,这种小鱼干一看就知道不太好吃,用来骗骗猫还可以,你怎么也这么贪吃?再说了——”他降低声音,小声嘟喃着,“哪儿有送人的东西还是自己咬过的,怎么就那么不讲究个人卫生……”
谷择北哭笑不得,用纸巾包裹、捏着小鱼干的尾巴,在秦倍而的眼皮底下晃了晃。一股鱼腥味很不客气地冲进秦倍而的鼻腔里,他迅速后退一步,捂住鼻子,眉头锁得更深。
“你看仔细一些。”谷择北说道,“这不是我送给你的。是你猫爸爸送的。我从两条小鱼干里头还特地选了一条长得更可爱的送给你呢。”
秦倍而听毕觉得更加古怪,问道:“什么毛爸爸?我哪来的姓毛的爸爸?”
谷择北抿嘴一笑,眼神闪着狡黠的光,说道:“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提示你一下。流浪猫,三花,长得很白净,蓝眼睛,看人的时候水汪汪的,我叫它……”
秦倍而瞪大眼睛,瞬间叫出声来,“是豆芽!”
……
正想介绍对方名字的谷择北顿时语塞,看着秦倍而。
秦倍而也在看他,眼神分外坚定,一字一句地强调道:“这回,一定要叫它豆芽,我不管,这回我说了算。一人一次,公平。”
谷择北略思索片刻,大方地点点头。反正绿豆芽和炒牛河也是经典搭配,不算辱没它们两位的深厚情谊。
豆芽,三花猫,性别已绝育,年龄不详,来历亦不详。与长亭街道的街头一霸牛河互为同期出道的小神仙猫。据周围好事群众反应,这两只公猫之间长期存在不正当关系。牛河曾多次被目睹当街犯下流氓罪,并留有影像资料,但当事猫态度恶劣,拒不认错,厚颜无耻至极。
豆芽在毛春城里的海鲜市场打零工。为猫勤劳,两处兼职。白天收银,晚上抓鼠。忙里偷闲时喜欢逛街和“收养”人类崽子,经常用自己的口粮救济城内那些“瘦骨嶙峋”的人类,由此又被誉为操心的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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