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芥,醒一醒。”
啊,是福泽谕吉的声音。
“你到地方了。”男人沉稳的声音传来。
荒木树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他记得“芥”是他作为罗生门异能的名字……
都怪开的马甲太多,导致自己总是睡醒之后找不着北。
荒木树咬牙。他又想起刚才在飞机上补觉,结果半途被太宰治强行召唤,披上人间失格马甲的全过程。
明明太宰治是个连自己异能力化身都信不过的人,说好他只是散养而芥川龙之介才是亲儿子的呢。
难不成自己本来就重的生活负担要从两个小瓜皮变成三个小瓜皮了吗。
【“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啊。”头发卷曲的小男孩说,“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荒木树对面前天使一样的脸孔不为所动。
荒木树维持着人间失格异能力高端冷漠的逼格,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男孩:“有什么事吗,太宰治。”
“讨厌啦,干嘛这么冷漠,你可是我的异能力啊。”
“我没有理由对不信赖我的人热情。”荒木树敛着眼睛,“想要套取情报的话,起码伪装的像一点。”
“诶——”太宰治眨眼,几乎有星星要从那双鸢色的瞳孔里溢出来。
他用手指压在嘴唇上,雪白的肤色媲美白玉。
“……”荒木树皱起了眉毛。
太宰治看到这种反应,立马失去了兴趣。
他放下手,眼神里的星星都沉淀下去。太宰治的语调也低落下去:“有这么不像吗。”
“有。”荒木树不假辞色地打击,“甚至给我一种恶心感。”
年幼的太宰治更不高兴了。
他扭过头不去看站在自己面前高挑的人形,但对方泛着蓝色荧光的衣摆还是在视线的角落闪烁。
太宰治干脆闭上了眼。
“——不过,骗过外面的人应该足够了。”
随着叹息一样的声音,一种微微冰冷的物体摸上了太宰治的头。
太宰治因为陌生的触碰而瑟缩了一下。
是“人间失格”的手。
荒木树把太宰治的脑袋慢慢掰过来,他像抚摸小狗一样顺着黑色弯曲的发丝慢慢抚摸,也不说话。
太宰治等了一会儿,最终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安静的亲昵,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人间失格”的脸,和自己足有八分相似,只是这张脸黑色的半长的头发在肩上卷曲,平静冷淡的眼睛里盛满全知的阴影。
太宰治不喜欢这张脸。
“你不是异能力吗,怎么没有被消除?”小小的太宰治不会承认自己对这张脸的未知的恐惧,他重新笑起来。
“……”荒木树不理睬,继续摸了两下太宰治,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因为我就是人间失格异能力本身。”
“世界上是不会出现自己抹杀自己的悖论的。”
太宰治闻言抿起了嘴,“那自杀呢?”
“自杀?”异能力化身歪头。
“嗯。”太宰治突然期待起眼前这个人的回答了。“自己杀自己不是很普遍的吗。”
荒木树沉默了一下,并不确定应不应该把死亡的真相全部告诉太宰治。
他是经历了千万年岁月的精神能量集合体,但太宰治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个人类。
太宰治兴致勃勃地脸庞几乎要发出光来,眼睛里带着天真和隐隐的刁钻,等待着自己看上的巨大的猎物落入自己的陷阱。
他想要我吃亏。荒木树一眼就看出来了太宰的跃跃欲试,真是天真的想法。
还是个孩子啊。
“……”荒木树很少有这种拿捏不定的时候,但还是孩子的太宰治的双眼让他想起了智慧初昧时那种原始的至纯的渴求。
“……所谓自杀,难道不是在寻找活着的意义吗。”荒木树说,“由于没有体会过死亡而自我尝试下去,如果一个人天生就觉得活着只是一种空虚的意义不明集合体,那么死亡将是度量空虚的唯一尺度。”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慢条斯理叙述着的平静脸孔。
“死亡是所有生命的终结,也是所有生命的砝码。所谓的自杀只是一种让心脏停止跳动的方法,它无法消除一个人的灵魂。”
“——追寻自己灵魂的人,必定会凝视死亡的深渊。”
眼前的人像是站在山巅,黑色的额发松散地笼罩漆色的睫毛。那双眼睛冰封一样,又带着清晰到诡异的柔软。
“你懂了吗,太宰治。”
太宰治听到了心里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振荡出微小而细润的颤动。
他的手在颤抖,像是刚度过一生中第一个黑夜的小动物,因为接触到第一滴晨曦露水而颤栗一般。
但荒木树打断了这种状态。
他重新摸着男孩的脑袋,凝视着男孩眼睛里矇昧的智慧的火种,冰冷的口吻不觉放缓了许多。
他另一只手抬起太宰的手腕,抚过留着淤青的脖子,动作及其轻柔。
他拿出从这栋被毁的差不多的房子里找到的一卷绷带。
“把伤口包扎起来吧,在你准备好完全暴露在这个世界之前,把自己藏起来也是可以的。”
“……用绷带吗?”太宰治的声音很低。
“嗯,就算是绷带也可以让你对这个世界的忍耐度提高一点的吧。”
太宰治于是拉开了衣领,将遍体鳞伤都给眼前的人看。】
完蛋了。荒木树想起太宰治默许自己为他包扎全身的场景,发现似乎是自己给自己揽了太宰治的摊子。
都是平时宠芥川龙之介宠出来的习惯,嘴炮说的太多难免有刹不住车的情况出现。只是没想到太宰治也沦陷在了人生大道理的裤脚之下。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呢。”荒木树咬着手指甲,并不为自己临时拯救了一个失足儿童而感到多少的高兴。
太宰治是不同的。荒木树已经很久没有从人类的眼睛里看到那种智慧的光芒了。
他第一次见到那种光芒,是在自己最初诞生自我意识的时候。
太宰治是个可怕的苗子,荒木树不该轻易回答他有关生死的问题的。
他捂住自己的脑袋,实在不想和这样的人类打交道——但是目前看来自己不得不干涉太宰治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他叹息。
“怎么了?”福泽谕吉问。特制飞机的尾舱里,四壁都和发动机一起震动。“你可以准备空降了。 ”
荒木树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做噩梦了。”
福泽谕吉顿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荒木树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
果然年龄不大吧。
这么一想,她的丈夫还真是一个混蛋呢。银发的男人揣着和服的袖子面色更冷了。
“芥,你多少岁了?”福泽谕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之前一直不问是因为像他们这样的雇佣保镖默认都不会透露私人信息,例如他在业内一直用“银狼”的代号,而他也相信“芥”也是荒木树的代号而已。
但是……他现在想知道。
“我?”荒木树从没在福泽谕吉嘴里听见这种问题,一时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没睡清醒。他指了下自己,“你问我多大?”
“嗯。”福泽谕吉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她的表情还带着一些惺忪,嘴唇微微张开,平时锋利的五官也无辜起来。
机舱地板在震动,为了跳伞而降低高度的军机之下,那片枪|弹声如雨的战场就在800米下张开血盆大口,士兵的吼叫雕塑出灼热的土地的悲鸣。
荒木树心想我都数不清自己存在了多少年,只好说:“女人的年龄是不能透露的,银狼殿下。”
“到达预定目的地,高度达标,跳伞人员请准备。”穿着制服的男性从飞机前部走过来,他向异能特务科指定的唯一作战人员行礼。
“芥子小姐,请。”
荒木树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修长的身型像是优雅的猛兽。“哦。”
“啊,这个就不用了。”荒木树向摆摆手,拒绝了跳伞背包,“我用异能就行了。”
“——说起来,在下面我可以用异能吧?”
“只要在下面这片战争区域,您请随意。”工作人员放下伞包,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抽出银色的指环。“这是应您的要求特殊制作的临时身份认证,请收好。”
荒木树接过来看了一眼,确实是他要求做的大小。他随手把指环套上指头。
本来异能特务科要给他发统一的卡,但他现在作为异能力罗生门的化身,最大功率使用异能力是可以把衣服和全身都变成黑色条状物的,卡片实在太容易丢失了。还是戒指套的住。
大不了让戒指在罗生门的条条上滑来滑去,起码不会随时掉在地上。
舱门打开,风灌进来。荒木树撑住舱门往下看,战场上火光分明,一场大规模的冲突正在发生,枪声不绝于耳。
“呀累呀累,真是会挑好地方放我啊,异能特务科的社畜们。”荒木树为官方方面毫不掩饰的压榨自己劳动力的行为震惊了,“好歹给我一个温和的开场嘛。”
“抱歉,芥子小姐,这个片区的情况太紧急了。”
“没事。”荒木树一只脚悬空,回头给了个笑容,“毕竟我也是要拿好处的。”
“啊,对了,银狼殿下,记得给我分酬金啊!我盼着它给孩子买生日礼物呢。”
“——祝您武运昌隆。”工作人员再行一礼。
黑白头发的女人不再留恋,在八百多米的高空一跃而下,像是纤细的飞鸟一样奔赴战场。
福泽谕吉看着舱门,和服飞舞布料拍打的声音在风里不绝于耳。
“芥子花吗。”他自言自语。“高山上的……小幸福。”
“真是确切的形容。”福泽谕吉笑了一下,然后对工作人员点了下头,“麻烦你们送我了。”
“没有的事,银狼先生,我们本来也要途径横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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